跑跑跑
寧染睜開眼睛,蓬亂的髮絲貼在臉上,仰着頭能夠看到一束光亮透過窗帘縫隙灑落室內。
好渴。咽喉處本能地吞咽,感覺到輕微的刺痛。
寧染起身,羅瑩也跟着起來。
兩人昨天罵了祁昀一晚上,現在都十分犯困。
羅瑩揉揉眼睛,“寧染,你還好嗎?”
心理上舒服多了,但我嗓子啞了。寧染默默望向天花板。
人的痛快,就是只能圖一頭。如果她昨天罵得不那麼盡興,說不定今天嗓子還能好點。
“嗓子不太舒服,”寧染咳嗽一聲。
“啊?”羅瑩也不太了解,“那要喝點消炎藥什麼的嗎?”
“應該就是上火了,”寧染搖頭,“緩兩天就能好。”
天空陰沉,怪不得昨天晚上的風那麼冷,今天天蒙蒙亮就已經開始下雨。
寧染沒在羅瑩家多做停留,帶了把傘就往回走。
X市是旅遊型城市,周末下雨也澆不滅人們出行的熱情。
寧染擠在空調開到最冷的公交車上,昨天高漲的情緒將她的精力耗費得乾乾淨淨,導致她現在心態十分平穩,她坐在靠窗的一側,看到雨水在透明的玻璃上留下淺淺的水痕,公交車經行處霓虹色的燈牌在玻璃水痕上折射|出模糊的色塊。
愛情這種東西虛無縹緲,只有嗓子的疼痛是真實的。
電梯上到15層樓發出“滴”的提示音,寧染按了指紋解鎖,帶着外面的冰冷的水汽一起進了門。
屋子裏因為天陰開了燈,寧染看到祁昀正坐在沙發上抱着一本書學習,為了能夠順暢工作,他不得不耗費大量時間來重新學習知識。
今天天冷,祁昀在房間裏也穿着毛衣,是一款寬鬆的純白圓領毛衣,顯得他整個人柔和了許多。
寧染進門,祁昀抬了頭,順手託了下滑落鼻樑的銀框方形眼鏡。
對視。
兩個人昨天是絕對的不歡而散,此刻卻都是沉默。
寧染扭頭,彷彿沒有看到他這個人。
寧染嗓子發乾發痛,去廚房給自己倒杯水,溫水咽下去的那一刻有一種喉管裂開的錯覺。看來還是得喝葯,只是藥箱放在客廳,她真不想當著祁昀的面去取。
身體是第一位的,寧染端着自己印有“我要養豬,我要發達”口號的搪瓷杯來到客廳。杯子放到茶几上,她從電視櫃的抽屜里取出藥箱。
藥箱放在地上,寧染也跟着蹲下,開始在手機上搜“嗓子疼要吃什麼葯”。
寧染抱着膝蓋往向下拖動答案,網上搜治病越搜越心驚,還有人建議去做個激光手術。
要不還是看前面幾個點贊最高的答案吧,寧染這麼想着,又上劃到置頂的幾個回答。
眼前的光線暗了下去。
寧染沒有反應,假裝自己什麼都沒感覺到,繼續翻找排名第一的回答。
溫熱的掌心觸碰到她的額頭,寧染下意識屏住呼吸,聽到祁昀的聲音,“好像沒有感冒發燒。”
“本來就沒有,”寧染不客氣地回答,但是她的聲音乾澀沙啞,讓人一下子就能猜到癥結所在。
祁昀彎腰將寧染放在地上的藥箱取走,放置在客廳中心的茶几上,寧染起身跟在他身後。
她有點沒話找話,“你為什麼覺得我會感冒發燒?”
“因為昨天晚上下雨了,”祁昀回答。
“沒有吧?”寧染皺眉,她和羅瑩回家時路上完全沒有雨水。
祁昀沒有和寧染糾纏這事,指揮她坐上沙發,他彎腰伸手輕輕抬高寧染的下頜,讓她打開口腔。
寧染配合地抬頭張嘴,讓祁昀看到她口腔後面一點。
有一點點泛紅,但並不嚴重。
祁昀抬眼看到寧染正無聊地盯着自己的頭髮看。她是真的過於習慣兩人的觸碰,即使這樣的靠近也沒有太多排斥感。
祁昀收回手,寧染便也合上嘴。
寧染還在並不重要的細節上糾纏,“昨天沒有下雨,今天早上才下雨的。”
祁昀從藥箱中取出一個深棕色的瓶子和棉棒,直起身體看向寧染,“是很晚的時候。”
他昨晚在湖邊站了許久,祁昀也不清楚自己站立的含義。他似乎不願意追上寧染的背影,但也不願就此離去,所以他就站在那裏等待。果然什麼都沒有等到,最後將禮品的包裝袋扔進垃圾桶。
“哦?”寧染輕飄飄地歪頭看祁昀手中的瓶子,“昨晚學習學到這麼晚啊。”
“等等!”寧染在棉棒靠近自己的時候終於反應過來,“不是吃藥嗎?這個是用來塗抹的吧!”
而且看起來就很苦的樣子。
她在怕苦。祁昀看穿寧染的心思,“並不嚴重,塗點藥水就行,晚上再給你泡一杯蜂蜜水,沒必要吃藥。”
“不行!你又不是醫生,我不塗這個,我要吃藥!”寧染掙扎着站起。
祁昀手中的棉棒已經蘸上藥水,他一手按住寧染的肩膀,男性與女性源於性別的力量差異在此時得到體現,祁昀輕易將原本要起身的人按着坐了下去。
他這一下很是用力。不僅寧染,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寧染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被祁昀壓過的地方有一種乾燥灼熱的鈍痛。
寧染抬眼看向祁昀。
暖色的燈光落在青年的臉上。這個屋子裏處處充斥着祁昀的氣息,連暖色的燈光也是祁昀選的,因為他說這樣會讓房子看起來更溫暖一些,有家的氛圍。
祁昀落在寧染肩膀的手沒有收回,他看到寧染微微顫動的眼睫,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聲。這是身體先於意識的警惕,有什麼要來了。
有什麼殘酷的,令他在意的事要來了。
果然,寧染開口。
“祁昀以前從來不對我這樣。”
【以前。】
這一句話像是打破冰面的重重一錘,擊破表面的平靜。將昨日夜間湖邊那刺骨的寒風和疏冷的月光一起帶回這裏。
祁昀覺得自己此刻還站立在湖邊,站立在昏黃的,並不起眼的路燈之下,孤身一人。
畢竟散發著兩人氣息的房子,明亮溫和的燈光並不屬於他。
青年低頭,纖長的眼睫一同垂下。
他肌膚蒼白,身材瘦削,給人以潮濕疏冷的感覺。
客廳窗戶沒關,外面雨越下越大,雨水淅淅瀝瀝敲響玻璃,泥土的腥氣混雜在空氣之中。
祁昀沉默幾秒,沒有放開扶在寧染肩膀的手,聲音平淡,“那真是對不起了,我和他不一樣。”
他並不選擇退讓。
寧染不得不張開嘴巴,讓粘黏了中藥苦味的棉簽觸碰到她口腔中柔|軟疼痛的軟|肉。
對方塗藥的動作很輕,但是因為近視,眯着眼湊近的臉龐很是接近。
寧染有些不自在地向旁邊側了側頭,祁昀原本緊貼在她唇角的食指指尖沒入她溫暖的口腔。只有一點點,柔|軟的,潮濕的,還有中草藥的清苦氣息。
祁昀有一點遲疑,淺淡的琥珀色眼眸中映入寧染的面龐,寧染卻比他先覺察到那份微小的光亮。
那是滋生曖昧的,如同黑暗中的螢火那般會引得旅人駐足的光亮。
寧染果斷推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