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子寒重生(上)
溫熱的蒸氣緩緩上升,大缸里白色的焰漿水裹着不知名的藥材咕嚕咕嚕的翻滾着,大缸下面的爐子,火燒得正旺。
門開了,兩個小尼姑抬着一個大筐走了進來,“天佑,你在幹什麼?你怎麼跑進來了?”慈鏡看着爬到仙搖上的天佑,吃驚的叫道。
“啊……我……”
“天佑,快下來,別弄傷了他,快下來。”兩個小尼姑慌忙丟掉手中的竹筐跑過去。
“我,我只是想看看。”天佑站在仙搖上面往後退,這個傢伙的好奇心的確很重。
“啊,天佑,別動。”慈鏡大喊,已經遲了,那傢伙的腳已經踩到了夏子寒的手,暗紅的血即刻奔涌而出,透過仙搖滴入大缸。
“啊,慘了,慘了,快去通知師傅……”慈音慌忙跑了出去。
天佑已經意識到自己闖了禍,抬開腳想要跳下去,卻發覺那個一直躺着的人眼睛,鼻子,耳朵,嘴角還有被他踩傷的地方開始血流不止,他不知所措的站在上面。
“咚”的一聲,門被打開,撞到牆上聲音很響,闖進來的一大群人當中,有慈心,有昨天那個爺爺,還有……
“呀呀呀,啊……”來不及看清楚,那傢伙已經掉進了大缸里。
“天佑……”
“墨兒……”
他聽到有人在叫他,好燙啊,可是好舒服。噢,總是想知道這口大缸里煮的是什麼,現在知道了,煮的是天佑,天佑……
濕漉漉從缸裏面撈起來的天佑睡得很香,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在說話。
“快看看,這麼燙的葯湯,這孩子……咦,臉上沒有燙傷的痕迹,真是奇異?”
“這孩子非池中物,他體內有股亦仙亦魔的強大內氣,彷彿一直都在保護着他,又好像不受控制。”
“朕的孫兒,當然非池中物,嘶……”吸氣聲,“為何墨兒全身都是傷疤?他的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肉。”
“你自己造的孽都不知么?”停頓,“他自幼遺落山中被狼群養大,過着非人的生活,據說黎明救他時,十多歲的孩子連話都不會說,生活習性與狼無異……”
“朕以後不會再讓他受這種苦。子寒的血還在流,朕已召集幾個神醫速速趕往此地,但現在你要想想辦法,你方才點了他的穴道,有用么?千萬不可讓他有事。”……
大人的世界太複雜,困極了的天佑沉沉睡去。
這麼多年的腥風血雨,累么?才十多歲的你就曾對我說過,要想更好的保護你在乎的人,就要有更大的權力,如今你的權力夠大了,為何你最在乎的人卻一一離你而去?
你一向有泰山崩於前而不動聲色的氣勢,可這次的事,卻讓你的隱疾提前發作,它來得那樣洶猛,那樣不留餘地,那麼強硬的你,如何承受,怎能承受?
眾人都以為你堅強,自負,卻無人了解,只有為師才知,其實你的內心那樣無助,那樣沒有安全感,你知道自己的隱疾隨時隨地都會讓你一蹶不起,所以做任何事都比別人努力千萬倍,對於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達到的目地都那麼急於擁有。
你帶着剛愎自用桀驁不馴的面具去面對眾人,包括你的父親,大部分時間他都在領軍作戰,而你的童年和少年多半是在我這裏渡過,只有為師知道,當有人提起你的父親時,你的眼裏是多麼崇敬的目光。
世人都以為你被封為上將軍后強硬的逼他退出邊疆是因為想獨佔軍功,卻不知他因在戰場上胸部中過毒箭九死一生後身體一直都有隱患。
他的功力日漸退弱,再留在戰場只會更加危險,而這些,沒有一個人知道,因為在戰士們的心中,夏忠毅永遠都是那個勇往直前的鐵將軍。
他像你一樣,永遠都把最堅強的一面展現在大家面前,你總是用那種極端的態度去對他,以至他從來都不曾了解你,就像眾人不了解你一樣。
你悲么?看到他倒下那刻,你是否後悔自己用錯了方式?是否後悔從不曾對他表達過,他其實一直是你最在乎的人?你把感情隱藏得那樣深,甚至直到他倒下,都不見你流一滴淚,但為師知道,你的淚,用了血來代替……
才十幾歲的時候你就曾對為師說,“官場如戰場,腥風血雨,變幻莫測,瞬間即會陰陽相隔,人命如朝露,何時消失自有定律。”
在你心中,這個世界是灰暗的,而子嫣,是你心中唯一的一方凈地,你如此用心的守住這塊凈地,甚至不惜捨棄自己的生命,可是如今,你是否能夠接受,你一直守護的那凈地,那樣絕烈的離你而去?
……慈心站在歸心閣內,心裏默念着這些話,眼睛盯着自仙搖上不斷滴下來的暗紅色血液,眼淚,情不自禁流下來。
她無能為力,在慈心的生命中,陪伴她時間最長的,不是英年早逝的兒子,不是身為國君丈夫,也不是後來收養的慈鏡慈音,是子寒,五歲那年對她說:“收我為徒吧,我要學得一身好武功,還有好醫術。”
“學武所為何?學醫所為何?”
“學武保護我在乎的人,學醫照顧我在乎的人。”
子寒啊子寒,你從小就想保護你在乎的人,卻不知到頭來,最恨你的,卻是你最在乎的人。看着仙搖上那副乾瘦如柴的軀體,慈心手顫,坐在地上,又想起死去的謙兒召兒,終於忍不住放聲哭了出來,她想起有個人說的一句話“……你出的什麼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