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鄭重

鄭興昌的電話打過去不到20分鐘，供電再次恢復正常。雖然只是一個插曲，卻讓楚錚想起了柳方在投資群里的話來。

當初柳方想要到西部省份投資比特幣礦場，預計投資八九千萬，其中條件最好的就是川蜀省與山貴省。

尤其是川蜀省與藏區交界的縣市，水電資源極其豐富，可以給挖礦節省極大地成本。

山貴省雖然比不上川蜀，但是由於特殊的地理環境，也存在大量的野生水電站。

之所以說野生，是因為這些水電站很多都是私人所有，所發電量不併入國網，因地制宜地為周邊村民供電。

還有一些水電站專門為私人企業提供生產服務。

楚寨雖然沒有，但在周邊四五十里，存在着五六座這樣的水電站，而鄭庄就有着這樣的一座。

如果可以的話，在此處建立礦場是個不錯的選擇，又何必捨近求遠呢？

恍然之間，他搖了搖頭。

自己現在越來越市儈了，看到什麼東西都能直接與賺錢掛鈎。這樣的心態，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對物質淡然的楚錚。

只希望在這條路上，未來不會離初心太遠。

第二天早上，隨着燒黃紙的瓦盆被摔碎在棺前，三十條大漢重重疊疊，抬着棺材朝山上走去。鄭家大伯的兒子閨女們哭倒一片，幾個小孩子有樣學樣地趴在地上，有的臉上帶着好奇，似乎不明白大人們的世界為何如此奇怪。

楚錚見到出殯在即，心有戚戚焉。

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從世界上告別，若干年後會逐漸被旁人所遺忘。

到了那個時候，塵歸塵，土歸土，一切歸於寂靜，彷彿從來不曾在這個世界上誕生過。

鄭雅作為本家侄女，又是代表父親前來，跟着隊伍一同去了。

而他作為侄女婿，也跟了過去。

鄭雅走在他身邊，有些傷感道：“我現在有點明白靈棚上那幾個字的意思了。”

“哪幾個字？”

“慎終、追遠。”

鄭雅道：“面對得不到的東西，許多人往往不顧後果去追求，卻不會珍惜已經擁有的東西。只有失去的時候，才恍然大悟般明白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麼。”

“參加這次葬禮，讓我明白人總是要死的，總是要歸於虛無。所以在經歷人生的過程中，那些所謂的慾望，汲汲追求的虛妄，面對內心真實的聲音的時候，都不值一提。”

楚錚訝然地看着鄭雅，敬佩道：“你這番感悟其實已經接近主旨了。這幾個字出自《論語·學而》，乃是曾參所言：慎終追遠，民德歸厚矣。當絕大多數人能夠合理對待自己的慾望，也就不會有那麼多狡詐的事情發生，整個社會自然而然地便會趨近於淳樸。”

“只是很可惜，當社會化大生產進行到到目前這個階段，慾望已經是推進社會進步的最大動力。只有汲汲於追求不到的事物上，才能激發最大的博弈力度，從而誕生更有效率的生產方式與更加先進的技術。”

他若有所思道：“在這樣的背景下，道德水準固然不斷下滑，物質卻在不斷豐富。面對精神世界的枯竭，個人已經很難去獨善其身。這大概也是讀書的好處了，人為我用，古為今用，不斷去完善自己，提高精神耐性與豐富度，讓自己不至於在競爭中迷失。”

二人相互凝視，都從對方眼神中看到了一個詞——珍惜。

不知不覺間，鄭雅緊緊扣住了楚錚的手掌。

當整個流程走完的時候，眾人在墳前解下了孝服，紙人紙馬在大火中化為灰燼，除了留下幾個人整理墳塋，其餘人等都轉身返回。

到達家中的時候已是十點半。

在司儀的安排下，眾人各自坐定，流水席便一字兒排了上來。吃完這頓飯，大家各奔東西，未來也許會相見，也許不見。

誰又能知道再相見時，聽到的是笑聲還是哭聲？

鄭雅被安排在叔伯兄弟那一桌，而楚錚則被鄭興昌拉了過去，坐在了另一桌。

經過眼前這個村主任的介紹，他知道這一桌基本上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可以算做鄭庄的地頭蛇。

鄭興昌是村主任，其餘幾個分別為鄭庄小學校長、鄭庄水電站站長、村會計以及兩個據說在省城都有生意的商人等等。

楚錚見到這個陣仗，知道鄭興昌不死心。

但他此時心境又與昨晚不同，暗笑之餘，卻是等待魚兒上鉤了。

介紹完一圈后，鄭興昌又給他遞了一顆煙，被楚錚擋了回去。

他一向不抽煙，此時自然也就沒接。

鄭興昌見狀，放下煙盒，給自己倒滿了酒，端起酒盅：“大侄子，這杯水酒我敬你。”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事情已經到這個份上了，楚錚也只能接了，道：“大伯，該我敬你。”

鄭興昌仰着脖子一飲而盡，隨即翻轉酒盅，示意滴酒不剩。

沒奈何，楚錚也只能跟着喝了。

“大侄子，這裏都是自家人，我也不瞞你。鄭庄小學目前有7個班265名學生，由於鄭庄村下面的自然村以及附近幾個村太過分散，這些娃兒大多數都是在學校寄宿，但是由於什麼都缺，現在小學已經快撐不下去了。你大伯我也是沒有辦法了，才厚着臉皮來求你，”

鄭興昌這次沒有拐彎抹角，而是開門見山。

話里話外仍然將楚錚當成是募捐的對象，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篤定他有錢的。

這番話說完，酒席上對的剩下八人都朝他看了過來，尤其是鄭庄小學的校長鄭重，更是炯炯有神。

“看你的年齡，應該是楚黎明的學生，我與楚黎明是同學。自從楚寨小學被撤銷后，聽說他外出打工，一晃十幾年沒見了。你是附近幾個村少有的能走出大山的人，如果能力允許，還是幫幫孩子吧——”

鄭重嘆了口氣：“跟主任說的一樣，如果不是實在沒辦法，也不會出此下策。”

“鄭庄小學現在有三個主要問題已經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

“一是師資短缺。7個班只有9名老師，正式編製的只有4個，其他5個還是找來代課的。大家只能相互交叉，各年級換着教。”

“二是住宿困難。家裏距離遠的，只能在學校寄宿，數量佔到全部學生的一半還多。但是學校的條件也不太好，我一直問鎮裏和縣裏要撥款修繕校舍，但是都如同石落大海，根本沒有迴音。”

“咱們雲陽市是什麼情況，想必你也是清楚的。有些縣的老師一年不發工資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更別說撥款修繕校舍了。有時候我就想，這個校長不當算了，哪裏找不到一碗飯吃？可思來想去，還是捨不得這些孩子啊！”

“第三個問題，也是最大的問題，那就是家長大多數都外出務工，留在家中的都是老人，無法做到按時接送。一些住不起學校的孩子，每天裏還要步行幾十里山路回家。晴天裏也還好，遇到雨雪天氣，要麼不能到校，要麼就只能冒着生命危險在濕滑的山路上跋涉。”

楚錚聽到這裏，想起自己小時上學的情景，惻隱之心大動。仟韆仦哾

山貴省向來號稱“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人無三分銀”，如今雖然硬化了道路，但是貧困在農村仍然是個需要重視的問題。

他本來想着再做大一點，然後回報楚寨，沒曾想這次陪鄭雅返回鄭庄，卻遇到了這樣的事情。自己的慈善事業，大概要從鄭庄開始了。

沉默良久，他看向鄭重道：“你想讓我怎麼幫你？有什麼方案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