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桃之夭夭
明月強忍着慌亂指着自己問那個喝湯的魂靈：“我是誰？”
“孟婆啊。”
“我熬出來的湯就是孟婆湯，為什麼你喝了之後沒有忘卻前世，也不想去投胎？”
那魂靈面露不屑：“你這明明就是老鴨湯，與傳說中的孟婆湯相差十萬八千里好吧，還想誆我？”
明明獃獃地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這幾個魂靈喝湯之前她有多幸福，此刻她就有多悲傷。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余光中她看到一個神情麻木的婦人在不斷重複擦桌子的動作，如同一個被安裝了清潔程序的機械人，心中一驚。
難道，黑白無常所說的都是假的？他們一開始就是想把自己也變成這樣？
越想越害怕，明月的嘴巴一扁，眼淚開始聚集。
卻不知，她一哭，食攤四周便開始颳起一陣陣狂風，嗚咽作響，聽着極為滲人，那幾個喝湯的魂靈被嚇得縮在桌底，不敢吭聲。
白三匆匆趕到，手一伸將明月的臉整個捂住，阻擋了她的哭泣聲，外面的風才停了下來。
魂靈們如同災后逃生，相互攙扶着離去。
白三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黑眼仁看向明月問道：“你為何哭？”
“你們騙我，三個月之後我就傻了，我還不能傷心一下嗎？”
“我何時騙你？”
“今天都有魂靈來喝湯了，但他們喝了之後根本沒有去投胎，還說我熬出來的根本不是孟婆湯！”
“熬不出孟婆湯，我那一千個投胎指標，一個都完成不了，你們從一開始就是想讓我和那些傻阿姨一樣。嗚嗚嗚......”
明月越說越氣憤，又忍不住哭了起來，四周的風也配合著發出了相似的聲音。
白三弄明白來龍去脈，冷冷地看向明月：“別哭了。”
“嗚嗚嗚......”
“你別哭了，我有辦法。”
“嗚，嗝，你，你快說。”
白三的黑眼仁對着她上下打量，手指一勾，《熬湯大法》就從明月的衣兜里飄了出來。
“你是不是沒有細看？”
明月這才想起這本書，自己那天神思不寧，又想着拍戲的事情，根本沒有來得及看。
也不知這是何年何月由何人所寫的書，翻開一看，裏面的文字不僅是繁體還是一種看起來非常古老的文字，明月連蒙帶猜，弄明白了這是一本孟婆職業手冊。
書很薄，總共也就二十來頁，圖文並茂，看完后，明月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據書中所言，要熬出能讓魂靈忘卻前世的孟婆湯，不但需要孟婆事先熬出美味濃湯，還需以魂靈的一滴釋然淚落入湯中做引，才能生出效果。
此時，白三曾經說過的話在她腦海中響起：“多熬湯，各種意義上的。”
“唉——”明月長長地嘆出口氣。
照這架勢，自己不但要熬入口的湯，還得熬人生雞湯，這哪裏是孟婆啊，可不就是投胎勸導員嘛。
地府不應該找自己這樣的演員，應該找一個居委會大媽，投胎指標肯定完成得飛快。
“勞駕，我要一碗老鴨湯。”
一道沙啞低沉的聲音讓明月回了神，一個道士打扮的老人立在食攤前。
明月忙招呼着他進門坐下，把湯端給他之後硬着頭皮坐在了老道士旁邊，沒有離去。
形勢逼人，明月不得不讓自己立刻患上社交牛x症，主動與老道士攀談起來。
“道長清安，不知如何稱呼？”
“敝姓王。”
“王道長來自何朝何代？”
“唐朝。”
“唐朝距今已經幾百年，為何不重投人間？”
那王道長放下手中的湯勺，抬眼掃過明月一眼，便不再開口。
明月恐惹來他不喜，忙往一旁退去，訕訕地說：“是我唐突了，王道長慢用。”
王道長又恢復成了仙氣飄飄的高人模樣，而明月則卑微無助地坐到了灶火前的小板凳上，腦海里閃過的都是營銷、算卦、知心姐姐等信息，好看的小臉皺成了一朵苦菊。
黑無常早就立在門口柱子旁將這一切看進了眼裏，待王道長走後，他來到明月跟前，帶着笑意問了句：“我知道王道長的故事，你想不想聽？”
“要的，要的。”
黑無常往熬湯的鍋里瞥了一眼，明月便立刻將湯舉到了他面前。
“算你貼心”，黑無常喝了口湯后，才不緊不慢以說過了王道長的八卦。
“王道長是盛唐時的正統道士，擅幻化之術，同時修醫，入世之後很快就積累起了名望，年紀輕輕正是意氣風發之時，如果不是遇到了那個女人，說不得他還能當個城隍，受一方香火。”
明月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黑無常那邊傾斜過去，耳朵也跟着豎了起來。
黑無常卻像是突然渴了，慢條斯理地喝起湯來，連着喝了七八口，弄得明月抓心撓肺的，以不敢去催。
“那個女名喚桃夭，是王道士落腳城池裏有名的才女，琴棋書畫樣樣皆通不說，還對道家術法極感興趣，一來二往的就和王道士熟識了起來。”
黑無常將王道士的故事緩緩道來，明月如同看了一出愛情悲劇，心中酸澀不已。
兩個情投意合的年輕人，因父母偏見、禮教束縛而不能名正言順地結為夫妻，只能暗地裏來往，最終桃夭為王道士背棄父母隨他偏安一隅，二人避世而居。
本以為會平平淡淡細水長流地度過此生，誰知桃夭在習得幻化之術后，竟留下個虛影離王道士而去了，難尋其蹤跡，王道士是鬱鬱而終的。
“那桃夭為什麼要這麼做？她不是喜歡王道長的嗎？”
黑無常帶着他那玩世不恭的笑容，頗有些得意地說：“因為那桃夭本就不是人，只是一截桃樹枝罷了，一切不過是王道士的死對頭為他造的局而已。”
這個結果是明月萬萬沒想到的，也不知那王道長是否知道自己被騙？
如同聽得見她的心聲，黑衣無常直接告訴了她答案。
“他不知道，至今思索桃夭為何離他而去，既不願是背叛也不願是拋棄，更不能接受感情日益消退的可能。”
明月感覺腦海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沒能抓住，但仍是在回魂后拿起手機查詢起盛唐女子的衣着風貌，直到凌晨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