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中秋瑣事(二)
“對啊，你奶留她在這兒就是為了找一門兒城裏的親事，挑剔了大半年才定下來。”
對於林父來說，一個要嫁出去的侄女比女兒還不如。養了她大半年，相個親還挑三揀四的，一樣惹人煩。
“定下了！定的什麼人家？什麼時候辦事？”
林二紅怎麼樣嘉禾根本不關心，現在問也只是當談資閑聊，以後對方不在家屬樓住，倆人更沒有見面的機會了。m.
只是她不知道，這種屬“牛皮糖”的極品親戚怎麼可能放着便宜不佔，之後的日子裏沒少給林嘉禾帶來心煩。
“說到這個我就要給你講講了，也不知道你奶怎麼教的，你媽給找的雖然都有點問題，可配她一個農村戶口已經不錯了。有兩個我看着挺好的她不選，非要上趕着給人當后媽……”
男人八卦起來一點不比女人差，等吃飯的功夫，林發就給嘉禾講完了侄女的相親歷程。
簡單來說，林二紅的相親對象矮子裏面挑將軍，還是有一兩個看得上眼的，這是林父原話。
一個是腿腳有點毛病，可家裏條件不錯：上頭有倆姐姐幫襯，爹媽沒了可留下一處院子，他是獨生子也沒兄弟爭搶，嫁進去就能當家做主，家裏還沒有拖累。
另一個人有點痴，可家裏爹媽兄弟一堆，不缺幫襯，工作也接了班，人長得體面還老實。嫁過去雖說沒什麼指望上進，可日子也能過下去。
可她偏偏兩個都不願意，一個嫌棄是瘸子，拖着腿都走不快；一個嫌棄是傻子，將來生一窩都是傻兒子。
她自己千挑萬選找了個什麼？
一個帶着三個孩子的陶瓷廠工人，說是三十歲，看着也就比林父年輕一點。
“我見過兩次，坐我旁邊都不知道該怎麼稱呼！看面相能和我稱兄弟，你叫我這怎麼說……，唉！”
林嘉禾“噗嗤”忍不住笑出聲。
“最關鍵的是他有仨兒子，最大的已經十二，小的才六歲，孩子媽是難產去世，他孤寡鰥夫五六年也不知道為什麼？”
好一點的猜是情深，陰暗一點的還不知道有什麼半掩門的勾當。
後來經林二紅和曹桂芳的吵罵才知道，是男方岳家太強勢，要求把女兒的小兒子養到五歲才准許他再找，最大的十二歲已經準備安排工作了。
如果說男人看待問題的角度更理性一點，林父完全是從利益方面來比較，那麼女人的思維就偏向感性了。尤其是林二紅這種貿然被“城裏生活”迷了眼的勢利女人，她關注的是哪個更“體貼”、更能給她提供城裏人的“享樂”。
中午林家的飯桌剛擺上菜，林二紅帶着對象回來了。
親眼看到對方臉上的“滄桑”，林嘉禾才明白渣爹的無語和為難。
對方不愧是二婚老手，不管是對林家人還是新未婚妻子都非常遊刃有餘。
先是挨個大方的叫了人，拒絕了林父“客氣”的挽留，又一番“甜言蜜語”哄住了送出門的林二紅。
看林二紅回來后大包小包提進屋的禮物和嘴上炫耀的遊玩經歷，嘉禾就知道這女人已經被人家拿捏住了。
這些她都不想多管，洗了手，抓緊時間吃飯。
雖然使壞讓嘉妙直接將帶來的肉炒了菜，但林嘉禾對着桌上的肉菜真沒什麼食慾，想想林家寶在廚房是怎麼拿手鼓搗，她就有點噁心。
人是由儉變奢易，由奢變儉難。想起剛穿過來的時候，菜糰子、雜糧窩頭也得硬着頭皮吃，自從脫離了林家的視線，自己就放肆多了。
吃完飯，收拾了鍋碗，林家寶早跑的沒影兒，林二紅也鑽進屋裏不出來。曹桂芳出門去了前夫家，據說要去接女兒回來。
林嘉禾這才試探着提出話頭。
“爸，嘉妙明年也要十六了，她的事你有沒有什麼安排？”
渣爹自然是沒有考慮過的，但嘉禾不好直接說傷他面子。
果然，林父眼神閃爍，如果是以前他直接罵回去就是，大女兒當初不就是強制她下鄉的嗎？
但現在他已經重新定位了大女兒，手腕強硬有能力，以後可以幫襯家裏照顧弟弟，不比混蛋侄子更可靠！畢竟血緣關係更親近嘛！
有了這層考量，他開口就委婉多了。
“你妹妹我自然想安排，問了廠里實在沒有招工機會。現在要求每家出一個孩子下鄉，你當初運氣好你姥爺家給找了工作，現在……，唉！我也沒辦法！”
說來說去還是沒上心唄！
林嘉禾也沒指望他什麼，這會兒不過是藉著話題引出自己的話罷了。
“既然爸你沒有安排，我想着能念書還是讓她再念兩年……”她提出自己的意見。
“念書？這中專可不好考？”林父顯然沒想過供女兒繼續讀書，畢竟不是初中，廠里的子弟學校對內很便宜。
“是，先試試能不能考上中專，不行高中也可以，只要她考上我就供，不用麻煩家裏！”嘉禾態度堅決，沒辦法現在中專比高中吃香，先考着吧，上哪個都行。
“唉！你這讓我不好辦啊！那下鄉怎麼弄，總不能讓你弟弟……”
林家寶才多大，怎麼也輪不到他，嘉禾明白渣爹未盡之意，其實是想說繼女，只是要臉不好開口。
“家鳳也在咱家戶口本上，她和嘉妙肯定有一個要下鄉，爸你覺得誰去合適？”她也不遮掩直接道出自己的目的。
“這~，你妹妹是我的親生女兒，我當然不想讓她去吃苦，可你后媽那兒……”林父猶豫，顯然不想因為這個問題影響以後的家庭和睦。
嘉禾心裏冷笑，果然是寧跟要飯娘，不跟當官的爹，渣爹雖然在曹桂芳面前挺有脾氣，但並不願意為了女兒得罪媳婦，擾了他安穩的生活。
“爸，人都是自私的，嘉妙是我親妹妹我當然更疼她。同樣，家寶也是我親弟弟，我以後肯定會多幫襯他，但家鳳可未必和咱們家一條心呀！”她先是剖白一下自己，又拉上弟弟家寶，話鋒一轉開始給林家鳳上眼藥。
“你看她，一放假就去人家親爹那邊，過年、暑假，一住就是好幾天。中秋才放三天假，兩天都擱那邊，你說人家跟誰親？那可是人家的親爹、親妹妹呀！”
這不是胡說，嘉禾對於后媽曹桂芳頻頻送女兒回前夫家也倍感好奇，明明離婚快十年了，女兒倒是送的很勤快。
林父確實面色顯露不悅，但沒有嘉禾想像的非常惱怒，而是猶豫片刻才開口。
“你媽送家鳳回去那邊的原因我知道，以前你們年紀小才沒有多說。”實際上也不會告訴兩個不上心的女兒。
“你后媽之所以和前頭的離婚，是因為家鳳的爺爺成分有問題，他爸雖然寫了斷絕書，可還是怕人找上門。”
“後來，他們分開各自成了家，你媽帶着家鳳跟了我，他爸也找了一個背景清白、有點勢力的女人再婚。”
“這些年他爸只生了個女兒，沒有兒子，對家鳳還算不錯，你媽才一直送她回去她親爸那邊，我也是同意的。”
渣爹這話明顯是避重就輕，他可不是什麼“貼心”人設，林嘉禾也不準備讓他糊弄過去。
“這裏面肯定不簡單，爸你要是不願意說，那我就自己去打聽了，要是一不小心弄出什麼亂子就不好了，你說是吧！”
林父無奈，知道今天不給個說法是不行了，他煩躁的搓了搓手，又壓低了聲音。
“既然你非要知道我就告訴你，家鳳他爺爺雖然被弄死了，可曾經那也闊過。當年我剛進城，那時候才新建國，我就是在他家鋪子裏干苦工，那鋪子裏每天賺的海了去了……”
這話頭一開，林嘉禾就明白了，當年的老爺少爺落魄了，可虎死不倒架，手指縫裏留一點就夠人垂涎的了，更何況林父是親眼見證過昔日輝煌的小夥計。
“再怎麼斷絕那也是親父子……”他繼續說著，“你媽也是知道當初的家底有多少，難免有些想頭，就經常把家鳳送過去，兩個都是親生女兒，總不會偏向一個吧！”
嘉禾沒想到如今粗俗的曹桂芳當初也做過少奶奶，她前夫家底必然不少，不然已經拿着近九十塊錢高工資的林父不會到現在還念念不忘。
同時，她對渣爹的貪婪和卑鄙有了新的認識。
這樣一來，林家鳳就不再是可有可無的繼女，天平的另一頭還掛着未知的財富。
看來自己的方案需要立刻調整，原本或利誘或威脅的拉攏林父，繼而讓林家鳳下鄉的計策已經不行了。
“爸，你要清楚，再多的錢對方也不可能便宜了你。”林嘉禾冷靜的指出了林父的妄想。
“他沒有兒子，必然要靠錢來養老，將來哪個女兒孝順、哪個女婿聽話，他自然偏愛一點，就像訓狗一樣，有肉骨頭吊著病床前才有孝子。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會傻到露出全部家底！”
“那時候你多大？家寶多大？”這兩句問話直指問題核心。
“等對方年紀大需要女兒女婿照顧的時候，你覺得林家鳳會把好不容易從親爸手上弄來的好處拿回來，給你這個不咸不淡的后爹？”最後一句話簡直是冷笑着說出來，其中的諷刺意味分明。
至於別人是不是這麼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打掉林父對那些未知財富的妄想，從而降低林家鳳在他心裏的價值。
“要知道林家鳳和嘉妙一樣十五歲，還能在家待幾年？不下鄉也要嫁人，成了別人家的媳婦你能管多少？以後家寶又能靠上幾分？”
林父被這連續的問話刺激的有些呆住，長久的安靜后才諾諾開口：“那我怎麼也養了她十幾年，當了她十幾年的爹啊！”
“那你想怎麼樣？林家鳳對你感恩戴德？還是她親爹感激你？”嘉禾反諷道。
說實話林嘉禾對渣爹這種既貪心又膽小的行為也頗為看不上。
你要說拿捏着把柄上門威脅要錢吧，他不敢，這些年對曹桂芳前夫那邊能遠則遠，怕惹上麻煩。
要說拉攏林家鳳，用懷柔的手段從她親爸那兒騙錢吧，他也沒什麼動作。林家鳳之前是處處壓在自己姐妹倆頭上，吃穿用度和家寶一個檔次。可人家感激的是親媽，對后爹可沒什麼感情！
林嘉禾旁觀者清，渣爹不過是被年輕時的記憶迷了眼，自己一番腦補加上有心人推波助瀾才失了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