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林父逼迫(一)
家屬樓還是老樣子,樓道里擠擠挨挨充滿煙火氣。
見了許久不回來的姐妹倆,熱情的嬸子阿姨紛紛打招呼。
“小禾啊!可好幾個月沒見了,工作咋樣?怎麼回來了?”
“是呀!沒聽說老林出什麼事,是想家了吧!”
嘉禾客氣的寒暄,並把回來的原因透了出去,不能白做這“孝順”女兒,實惠沒了,名聲要爭取。
“這不是我爸要過生日么,特意買了兩斤糟子糕給他慶祝!”
“過生日?老林今年才三十七吧?這離辦大壽還遠哩!倒會享受……”人群後傳來小聲嘀咕和發笑聲。
周圍都是十幾年的老鄰居,這話一聽還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現在誰講究什麼生日,多半是小禾她后媽搞的鬼!
別人家事不好說,鄰居嬸子誇了兩句孝順趕緊讓她們過去。
側着身子從左鄰右舍的爐火邊擠過去,開了門,客廳里冷冷清清,一點沒有辦生日的意思。
這裏嘉禾已經很久沒有回來過了,一眼望過去的地方還是老樣子。
“爸,在么?”
廚房發出咚咚咚的切菜聲,嘉禾知道是誰,偏不理他。
“嗯,在呢,來啦……”
等林父從卧室出來,父女倆敘了一會兒話,曹桂芳喊了一聲吃飯了,才看見原來姐妹倆住的陽台間門被推開,噠噠噠走出兩個人,不是繼妹林家鳳和堂姐林二紅是誰?
林家鳳明顯不高興着,應該說自從過年後就沒有高興過,兩個白吃飯的走了又來兩個鄉巴佬。
前兩個多少還讓她使喚欺負,后兩個?哈!沒一個好相處的!
林大剛混子脾氣,她說一句嘴,對方就握拳頭,動不動就摔門回房間。林二紅看着老實,不是偷用她的雪花膏,就是偷翻她的衣服穿。
哦,說到房間,林老太怎麼可能讓大孫子住陽台,走之前就吩咐讓林大剛和林家寶住次卧,林父想着男孩兒女孩兒分開住也好,就同意了。
所以,現在自己的房間被人霸佔,還要和鄉巴佬堂姐擠陽台房,可想而知林家鳳有多憋屈。
林二紅在城裏住了半年整個人都變了模樣,人白凈許多,衣裳打扮也和城裏人一樣。
其實是穿的林家鳳的衣服,曹桂芳不樂意給,可磨不過對方不要臉不要皮的偷穿——連自己柜子裏八成新的也不放過。曹桂芳只好撿了女兒不怎麼好的兩件塞給她。
林二紅比林家鳳大三歲,身材卻差不多,當下人都瘦,撿來的舊衣服也不嫌棄,美滋滋就換上了。
可衣服有了,林二紅惦記的相親卻一直沒個着落。曹桂芳也想趕緊把人嫁出去,家裏還能少個吃白飯的,可這農村戶口的姑娘她不吃香啊!
本地政策孩子的戶口跟母親,這一下,誰娶了農村媳婦家裏就少幾口人的定量口糧,這誰家能同意?
也不是沒有願意相看的,人多少有點不足,年紀大點兒、腿腳有毛病、沒工作或者成分不好……
多多少少見了幾次面,不是對方不滿意就是林二紅看不上,她雖然長得不咋滴,可也不願意年輕輕就給人當后媽呀!
至於其他的,條件更是一言難盡。
人坐的差不多,后媽發現兒子不在,氣沖沖跑出去吼了一聲。
“林家寶,回來吃飯了!個不省心的東西,放學家都不回……”
不一會兒,門外衝進來一顆炮彈,書包一扔,手也不洗,就往桌邊一坐。看到嘉禾拿來的糟子糕眼睛一亮,伸手就拿。
不等曹桂芳訓斥,門外又慢悠悠跟進來一個騷眉搭拉眼的青年。晃晃悠悠沒個正形,手上帽子一甩,腆着臉笑着搭話。
“伯伯,還沒吃呢,可巧讓我趕上了,我嘗嘗煮了啥?”
林父一看就知道這侄子又跑出去跟人胡混去了。
當初說好15塊的工資交家裏五塊當做生活費,剩下十塊寄回老家。可這混蛋第一個月工資直接拿了不給,罵也不聽。
雖然第二個月起自己打了招呼直接替他領了,可手裏攥着點錢就不安生,和搬卸車間幾個青皮長混一起,有時家也不回在外過夜。
“在外頭吃的?不知道省着點兒,你這樣叫我怎麼跟你奶奶說?”
林父眉頭皺的能夾死蚊子,見侄子弔兒郎當的樣子又擺擺手不說話了。
又不是自己親兒子,何苦費力氣管教,當大伯的做到自己這份兒上也夠可以了。
林大剛只嬉皮笑臉不說話,家裏這粗茶淡飯哪有外頭香,幾個好兄弟湊一起,一人五毛就有肉有菜,這才是城裏人過得日子。
至於老家,不有他大伯么!一個月十塊的養老錢一直是她奶在村裡炫耀的資本。不行,自己十五塊的工資還得趕緊弄過來,手上那點錢且不夠他混幾天了!
幾人坐定,曹桂芳才端了一鍋稀飯出來,清湯寡水裏沒有幾粒米。
“吃吧!現在糧食緊張,可沒有人家紡織廠伙食好,都湊合著吃稀的吧!”
喲!這是拿話刺我呢!
“稀的也不錯,嘉妙,去拿碗,給我盛兩碗!”
嘉禾隨口吩咐一句,回頭假笑着對林父說道:“這稀飯的味道可好久沒嘗了,我和小妹喝了十多年稀飯湯,還是這個對味兒!”
一桌子人誰聽不出話里的嘲諷,除了林家寶鬧着要吃糟子糕誰也沒開口,后媽曹桂芳臉色更是難看。
“吃吃吃,你乾脆喝我的血得了!”她作勢打了兒子幾下,拆開糟子糕的油皮紙又心煩,“這糊弄誰呢?工作快一年了,回來給你爸過生日就帶這兩塊兒東西?哄孩子呢?”
“哦!誰叫我沒本事呢,一年攢的就只夠買這兩塊兒孝順我爸。對了,爸過生日家鳳家寶買了啥,也讓我看看他們的孝心唄!”林嘉禾頭都不抬,悠悠開口。
任你說什麼,我躺平了!怎麼滴!
“過生日?大伯,過生日怎麼才吃這個?是不是還有肉菜沒端上來?”林大剛也覺着今天的飯寡淡,連個窩頭都沒有,糊弄誰呢。
林父沒搭理不着調的侄子,開口解釋。
“什麼生日不生日,就是大家聚到一起吃個飯,親熱親熱……”
這邊后媽被嘉禾的反問氣的火大。
“家鳳家寶才多大,他們又不像你有工作?”曹桂芳氣急,啪,把筷子一摔,飯也不吃了。
“哦!我比林家鳳大兩歲,我工資要還舅舅家的債,要不你去問問我姥姥?”林嘉禾繼續涼涼開口,還“好心”給了建議。
曹桂芳早後悔了,當初那老東西一家子逼迫把這個大的糧食關係轉走,工資更是糊弄自己,指不定就在她手裏攥着呢。
這次糧食搶購都瘋了一樣,家屬樓也緊着囤東西。她排了幾天,用完大人孩子的定額也沒買到多少糧食。
老林是重體力工種一個月定量45斤,自己沒工作一個月領27斤,兩個孩子更小,大的25斤,小的才18斤,加上這個月沒給林小苗的25斤,一共才140斤。
這時吃飯沒油水,定量里又大半是粗糧,林家一個月吃吃喝喝剩不下多少,她提前用了下個月的票才屯了二百多斤。
哦,還有老家這兩個吃白飯的,雖然林大剛每月交五塊錢伙食費。可臨時工不給解決戶口,倆人是農村戶口沒有定量,自己還倒虧進去不少呢!
而繼女那邊兒呢,一個月27的工資36斤的口糧,哎呦!一想到這糧這錢都到了老陳家手裏,她就心焦的慌。
在曹桂芳看來,繼女就是個傻子,被陳家那兩個老東西哄着玩兒,什麼給她買工作,人家自己家裏不缺嗎?幾句好話就哄得她裡外不分,還不知道虧出去多少錢呢!
她夜裏翻來覆去睡不着,想着把錢要回來家裏能多囤多少糧食,和老林一商量,才有了今天過生日這齣戲。
因為打定主意要把繼女工資弄到手,雖然被嘉禾的“風涼話”惹了一肚子氣,曹桂芳也不好甩臉子。
“家裏的糧食你也知道,你爸天天乾的重苦力,你弟弟又正長身體,還有你老家哥姐沒有口糧……”
“唉!這個月吃着下個月的定量,不湊手還得找你爸同事拆借,到了年底還得欠外債,哎呀!你是不當家不知道當家的苦啊!”后媽惺惺作態,一副有苦難訴的委屈。
被話頭掃到的兩人低着頭,林二風早把稀湯喝完了,添飯的動作都是一縮。
“哦!沒事,這會兒大家都一樣,誰家不欠債,欠多了更不愁,熬過去就好了!”
訴苦?這招騙騙原劇情里的小可憐還夠嗆,她林嘉禾能中你的套路?反手還要送你個“安慰獎”!
熬過去?要是甘心熬過去,我叫你回來幹啥?
曹桂芳確實被刺的憋氣,原本還準備了很多“大人不容易”“都是一家人”的套話,現在一下說不出口來。
臉一拉,張口就是教訓:“家裏白養你們姐妹倆了!現在誰家不趕緊囤糧食,一旦出了亂子誰管你?還不得乖乖回家來!你當老陳家是親的,真到那份兒上,看人家給不給你一口糧?”
嘉妙一聽后媽說姥姥壞話,心裏委屈,姥姥才不是她說的那樣。
林嘉禾拍了拍蠢蠢欲動的傻妹妹,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那你想怎麼樣?”
轉頭又苦悶的看向林父。
“爸,你是知道的,我這個月都沒回來要嘉妙的口糧,我的工資還了債就剩七塊多,租的房子一個月一塊,剩下吃喝完一點兒不剩……”
“那你咋有錢置辦衣服,還吃得起雞蛋呢?工資都還債,我看不至於吧?”后媽立刻追問,咄咄逼人。
“就是,我在學校都看見了,林小苗穿的是新棉衣新外套,還經常吃煮雞蛋!”林家鳳也突然插嘴,尖銳的聲音一下引來所有人注意。
她一臉刻薄眼中還帶着嫉妒,原本五分像她媽這下子立刻像了十分。
“我數過了,她這個月帶了七次雞蛋,我還吃不上呢,她憑什麼吃!她吃的是我的,穿也該我先穿!”
對於林家鳳來說,這個吃白飯的突然在學校里穿的體面了、吃的更好了,比林二紅偷她東西更可惡,要知道這多少年來在林家仗着她媽這兩個親生的也要讓着自己。
吃的、穿的,哪一樣不是自己剩下才輪到兩人撿,一朝形勢顛倒,讓她眼睛發紅、心裏恨的發疼,想過的比自己好,那絕不可能!
雞蛋?桌上人頓時都豎起耳朵,林家寶張口就要吃。
“二姐,你有雞蛋啦?咋不給我拿回來!”說的理直氣壯,毫不客氣。
林二紅也想吃雞蛋,羨慕的看過去,她不像大哥手裏有錢,跟着曹桂芳吃不上什麼好的還要遭白眼,她知道大哥經常偷偷出去下館子都不給她捎帶,哼!
什麼雞蛋?林嘉禾想了想,自己遊戲空間裏多的是,偶爾在廚房放幾個,嘉妙以為是和鄰居換的也不會多問,竟然因為這個招了眼?
雖然要注意不暴露金手指,但林嘉禾的生活水平是現在人水平沒法兒比的。尤其在吃喝上,私下裏加餐解饞時常有,偶爾漏一點就能讓妹妹過的不錯。
就比如吃早點攤子、帶煮雞蛋,學校一個班上未必有第二個!
林嘉禾對這個繼妹向來保持無視,不論原劇情怎麼樣現在她只有十五歲,十五歲!連成年都不夠,自己何必浪費時間計較?
但現在一看,變壞都是從根子上起的。
嘉妙多吃一口雞蛋就要嫉妒生恨,把欺凌兩個差不多大的姐姐當成習慣,那再惡毒的事都是理所當然了!
畢竟,誰會在乎腳下螻蟻的想法和權利?
想到這兒,林嘉禾眼中一冷,看向一直保持沉默的林父。
“爸,你也這麼想,家裏是不信我啊!”
這話說的緩慢,但一字一頓都帶着凝重和力量。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辯解是無用功,說什麼?說自己姐妹倆沒衣服過冬確實需要置辦棉衣,說錢是借的、姥姥家給的、是自己辛苦掙得……
沒用,后媽會在乎自己姐倆吃什麼喝什麼有衣服穿嗎?
不會!
對方要的也不是解釋,而是實實在在的把錢交給她,至於自己姐妹以後的生活,呵!
林父也不知想了什麼,並不接女兒的茬,避過話頭沉悶開口。
“要不,你還是回來吃飯吧!家裏吃飯更划算。至於買工作欠的錢,家裏慢慢還!”
嘉禾心中冷笑,后媽是面上壞,渣爹才是心裏狠。一開口,工資口糧全都要,一點活路都不給留呀!
一旦拿捏了自己的工資口糧,那不還是回到從前了么?今天這兩口稀飯都未必還有!
“爸,你真這麼想,姥爺舅舅那可不好說,當初還錢也是白紙黑字寫清楚的……”
求情訴苦是不可能了,沒有渣爹點頭也沒有這場生日,只能拿姥爺舅舅出來說話。
嘉禾的聲音越發冷冽,嘉妙也隱隱不安靠近過來。
“欠的錢肯定是要還的,這不是現在日子難過么?不是爸讓你為難,現在高價糧漲得飛快,一斤一塊五都不止!爸這點工資,買完定量還能買幾斤?你親姥姥家,總能體諒你……”
林父嘆了口氣,從懷裏抽出一支煙,接着道:“現在外頭多亂,等安穩了,爸還缺你這點錢?”
這話聽着不錯,還不是一推四五六,從他一開口嘉禾就知道當初說好的都準備不認賬了。
至於當初簽的欠條,拿出來也是一張“白”紙!
先不說寫的是嘉禾自己欠姥姥姥爺的錢,林父就是耍無賴,推脫不還,姥爺還能逼死女婿外孫女么?
總有些情面是扯不開的。
也是,渣爹也不是什麼守信君子,當初也是被舅舅一家逼迫着答應所謂的還賬,現在憑票的糧食粗糧一毛七一斤、細糧兩毛五一斤,對比下一塊五的高價糧簡直翻了近十倍,他七十塊的工資面對這個價格也不夠看的。
可憑什麼?憑什麼你不好過就要喝我的血吃我的肉?
難道還要在我剔骨削肉后,讓我“體諒”你的為難?
“呵呵!”
林嘉禾在心底冷笑后,口裏也不禁笑出了聲。
“爸,我算看出來了,今天你們夫妻倆,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是打定主意收我的工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