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福利院
要說安置孩子的事兒？
林嘉禾心思一動，準備留下來聽聽。怎麼說也是大傢伙兒一起救回來的，能擱自家門口撿到這孩子也是場緣分，總得看着她有個好去處是吧！
屋裏的閑聊沒有被她的到來打斷，胡奶奶和不認識的男女有問有答低聲敘話。
嘉禾自覺的在旁邊撿了個位置坐下，聽了半天才搞明白，原來早上大家通知街道辦后已經報了警，主任帶的一男一女兩個陌生面孔正是本市距離最近的嬰幼院的工作人員。
嬰幼院？應該就是以後的福利院孤兒院吧？現在就有了嗎？
嘉禾不用想就明白了幾人的來意，這是準備把孩子安排到孤兒院去嗎？
她微微皺眉，倒不是覺得有什麼不好，雖然她之前又利用外掛做了點小貢獻，但也並沒有膨脹到覺得自己可以解決難題。像安排棄嬰這事兒，還是走官方更妥當。
講現實點，這樣的安排已經算是不錯了，有吃、有喝、有人管，還能要求什麼更多的呢！
之前她還憂心這時候有沒有福利院，下午和同事打聽了才知道，真是小看國家的福利機構了。
福利院這東西民國就有了，建國后更是得到了規劃和完善。最出名的是十幾年前大災害那會兒，南方遭遇飢荒、洪澇,不少嬰幼兒被父母丟棄,又被送到福利院。
當時,北方相對富裕的家庭到江南抱養孩子,當地民政部門也把他們分批往北方送,遍及河南、河北、山東、陝西、內蒙古。
於是很多北方家庭從火車上迎來了這些“上海來的”孩子，養父母與收養的孩子相親相愛，塑造了一段南北親如一家的手牽手神話。
說回眼前，作為省會的S市，本地的福利院也不少，婦幼院、嬰幼院、福利院……，名字雖然不同，但性質差不多，大大小小也有五六家。
這些福利院由省市直屬部門管理，除了專項撥款外，婦聯、保障等部門也會時常組織捐款捐物。比如紡織廠這樣的大廠，就少不了組織領導幹部捐獻愛心。
只是，事情真的有這麼簡單嗎？
要知道我國國情可是出了名的“大事好辦，小事為難”，如果是像三年災害那樣的大事件，上下一心、群策群力之下反而容易。但這樣單蹦一個的棄嬰，也不知道官方怎麼管。
果然，聽完胡奶奶的介紹，頭一個麻煩事兒就出現了。
“據我們了解的，孩子是今天剛被遺棄的，什麼身份證明也沒有，家庭情況也沒人知道。說是棄嬰，可誰能擔保作證呢？要是回頭又有人家的爹媽找來怎麼辦呢？沒有證明，後續的入院手續和戶口都不好辦理啊……”
說這話的是來自嬰幼院的男同志，四十歲出頭，頭髮已經夾雜着灰白，開口的同時也一臉為難。
“咋不能證明？我們大伙兒都是證明呀？這孩子都給扔了，怎麼還能不是棄嬰呢？你們孤兒院不就是管這個的嗎？總得給孩子一條活路啊！”
胡奶奶急了，沒等對方說完就插話。
什麼證明的她個老太太也不懂，前頭街道主任帶人來介紹的時候還以為是件簡單的事兒，怎麼現在又扯什麼證明呢？
她一心急，拉着旁邊的鄰居們幫忙說話，蘇大姨和趙大姨幾個也紛紛開口。
“要作證我們能做啊！一大早被扔在小林家門口，凍的小臉兒都青了，我們忙活了一早上才救過來，我們都能證明這孩子是棄嬰……”
“就是，你要是嫌人少，我可以把街坊鄰居們都叫來作證，這孩子實打實就是被扔了的。再說，孩子都不要了，哪兒來什麼身份證明啊，還能因為這個你們就不收了嗎？”
林嘉禾見幾位大姨大媽着急解釋，連忙安慰：“胡奶奶、蘇大姨，大家別著急，人家嬰幼院的同志既然提了應該就有解決的辦法，着急解決不了問題，還是看看怎麼辦吧！”
隨後轉頭詢問道：“您是嬰幼院的同志吧？我就是早上在門口發現孩子的林嘉禾，現在紡織廠秘書辦工作。關於孩子的身份證明和入院手續，我想嬰幼院應該有相應的規定和制度吧？
如果需要證明，正好主任也在，我們大家可以一起作證，讓街道辦和派出所給孩子出一份證明，附上大家的簽字，證明這孩子是被我們撿到的棄嬰，你看怎麼樣？
有了這份證明，嬰幼院應該能正常接收了吧？如果有什麼問題，您還可以提出來，能幫忙的我們肯定儘力解決。”
她一開口先做了個自我介紹，隨後提出自己的建議。
沒證明沒關係，可以現開呀！這會兒又不是以後，一張證明轉着圈的蓋七八個章都不夠。
福利院開這麼多年，她不信沒有完善的制度和解決辦法。
胡奶奶幾位鄰居紛紛說好，願意幫忙作證簽字，街道主任也點頭同意。
“開證明這事兒我們街道辦事處肯定幫忙，只要能解決了孩子的安置問題，我們能解決的一定幫忙解決……”
果然，那個男同志神色鄭重了幾分，跟着客連聲說你好你好。紡織廠可是省里數一數二的大廠呢，由不得他不重視。
“林秘書是吧？你說的沒錯，按照規定，正常的流程應該是先找派出所開證明，多一份街道辦的就更好了！”
“大家也請理解一下我們的工作，給孩子開證明辦入院手續容易，回頭雜七雜八的問題卻有很多。
就比如說，今天大伙兒幫忙給開了證明，回頭我們也接收到院裏，給孩子辦了戶口。可回頭孩子爹媽不捨得了，找來了要孩子怎麼辦？戶口問題怎麼解決？
如果不是我們猜測的棄嬰，而是被人惡意偷了孩子怎麼辦？那肯定不能當成棄嬰處理的，還是要派出所查清楚才行。
沒有派出所的證明，後續的手續都沒法兒辦，這中間等待的時間孩子還需要有人管……”
經過一番解釋，眾人終於明白，鬧了半天，想被孤兒院接收也不容易，主要是派出所要查清楚孩子的情況，查不着也可以開個說明。
“所以現在要考慮的問題是，孩子怎麼辦？一兩天沒問題，十天半個月怎麼辦？”
這個問題一提出來，大伙兒紛紛慷慨解囊。這家一斤米，那家半斤面，給的都是細糧，自家平時都未必捨得吃，到這會兒誰也沒說心疼。
胡奶奶點着孩子的鼻頭笑道：“哎呦呦！你這小東西，看看嬸子們多疼你，以後可不能忘了，可得好好長……”
又連聲替孩子給眾人道謝：“她還小，以後也未必能記得個什麼，我就替孩子謝過她大姨嬸子們了！”
見狀，嬰幼院的中年男人鬆了口氣，心裏為這孩子高興的同時也多了個念想。
於是，他笑着感慨：“這孩子遇上您們這些好心人也是有福了，如果有人願意領養的話，其實比送到我們嬰幼院的情況更好些……”
說著，他把嬰幼院的條件仔細一說，聽的眾人心頭一緊。
“院裏的撥款都是有定數的，大孩子還好，能自己照顧好自己，這種沒斷奶的，我瞧着只有四五個月大吧？實在是沒有足夠的人手，院裏孩子最多混個水飽，也沒什麼上學上課的機會，吃了睡，睡了吃，這幾年的撥款是越來越少了……”
“所以，就算是送到了我們嬰幼院，之後大概率也是要給找個領養家庭，如果這邊街道辦能給幫忙找戶心疼孩子的人家，那就更好了！”
“唉！這麼一看，確實還不如送養呢！只是這領養的人選不好找，現在家家戶戶都難啊！！”主任嘆息一聲，看了看胡奶奶張張口沒有出聲。
要說收養孩子，這不是正有合適的嗎，胡家人口少，沒什麼負累，家裏孩子也只有一個小孫子。只是胡家兒子兒媳未必願意，養個孩子可不是添張嘴的事兒，誰還能強逼着別人做這決定嗎？
聽到送養，林嘉禾想到了本地的習俗。現在不是計劃生育的時候，送養孩子基本都是家裏窮養不起，於是才送養別人家想給孩子找條活路。
這裏面的操作大致分了兩種，一種是找關係近的親戚，打聽着家裏孩子少條件好的送給人家，類似於過繼，以後長大了還可以認回來，或者單純當親戚走動。
另一種，是找個信得過的中間人，幫忙找一戶殷實人家送走孩子，基本上是徹底斷絕了關係，以後長大即使知道也不能找上門打擾，更不要說相認或者是要孩子贍養了。
不管哪種，爹媽雖然難受的心肝疼，可至少給孩子找了條活路，真正往孤兒院送的反而很少，要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棄嬰了。
“或許這孩子的爹媽也是這麼想的吧！只是城裏沒有合適的親戚才碰運氣隨便扔到自家門口……”
想到這些，嘉禾心裏也生出一股子難受，她聽說過，如果是在農村，很多不要的女嬰連送養的機會都沒有，溺死和扔山裡才是最常見的選擇。
只是領養的話她卻無能為力了，要錢要糧食她可以給，但她一個沒結婚的女同志卻不好提養孩子的事兒，不然心思髒的還以為是未婚先孕呢，這年代這種事兒是能要人命的。
再看其他人，經過嬰幼院的中年男人連番勸說，剛剛還一心想送孩子入院的大媽大嬸兒們也猶豫了。
如果孤兒院真那麼好，前幾年日子難過的時候大傢伙兒早把孩子扔福利院門口了，俗話說的好，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給孩子找個靠譜的人家，未必不是個好選擇。
只是讓她們領養？還真沒有一個能夠答應的。
“這，我家裏一堆臭小子，個個吃窮老子的時候，不說錢的事兒，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也沒人有有精力帶孩子呀！”蘇大姨搶先開口，訕訕的解釋。
如果是自家的孩子再怎麼也能想辦法帶，可不是自家的，讓她出錢出力養個女娃娃，她有點不樂意。
趙大姨倒是有心，可她的兒女都在礦區，老伴兒身體不好，想想自己這身子骨，還是別給兒女添亂了！
“要是找到合適的人家，我給拿點兒錢可以……”
最受嬰幼院工作人員期待的胡奶奶最終卻沒有開口，他看得出這家的家庭條件不錯，如果能直接收養這個孩子就最好了，只是家家都有難念的經，他也不好直接點明。
見眾人臉色為難，主任趕緊開口緩和場面氣氛。
“找人領養的事不急這一天兩天的，這樣正好！這段兒等派出所調查的時間，我們可以在槐樹衚衕和周圍打聽打聽，誰家如果有領養孩子想法的可以都來看看，這樣既解決了孩子的去處，也能幫助國家減輕負擔……”
街道主任的提議讓屋裏眾人鬆了口氣的同時得到大家的一致贊成。
“主任說的好，能幫國家減輕負擔是好事兒，大家費費心，我們多找人打聽打聽。有些年紀大沒孩子的家庭最好，不然家裏條件富裕的也行。總之，除了福利院，也能給孩子多尋條出路，你們說是吧！”
蘇大姨立刻捧場恭維，只要不把孩子塞給她家怎麼都好，這一點上她難得想起了二兒媳，早知道有這麻煩今天她就不來了。
她家大兒媳一直沒吭聲，木頭似的坐在一旁，只是心情跟着眾人的話時松時緊，聽到不好辦手續的時候手把褲子都抓皺了，剛送開手又發覺話題從進孤兒院變成了找人領養。
“我……”她嘴唇動了動，諾諾半天，到底沒敢出聲，只是看着炕上嬰兒時臉上露出難過。
林嘉禾陪着一群人接著說話，發覺之後閑聊的兩個鐘頭大多都是中年男人在說領養孩子光榮、國家也有補貼如何如何。
起初沒明白，後來就想清楚了。現在家家戶戶都掙扎在溫飽線上，如果福利院無條件的接收棄嬰，不說有沒有人手，恐怖的資金消耗也要讓福利院垮掉。
假使讓人們以為孩子丟掉國家就會替他們撫養，恐怕往福利院門口丟孩子的會成倍的翻多。尤其是農村，單是一個城市戶口恐怕就足夠誘惑。
而撫養一個孩子又怎麼會是簡單的事兒，福利院終究只能保證最基礎的生活，成長、學習、環境……，又怎麼比得上正常的家庭呢？
只是對方心是好的，操作起來卻並不容易。
眼看兩位工作人員告辭要走，嘉禾想了想跟在後面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