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道酬勤
赤腳醫生馬扎給周金枝打了一針,就開始收拾藥箱埋怨張漢東說:“你媽高燒40度,發高燒還讓她走了幾十里路,真是不要命了,我給她打了退燒針,等醒了再吃顆退燒藥,下午燒退了就沒大礙了。”
彩鳳和張漢東兩人都眼睛通紅。
馬扎頓了頓又看向門外的人大聲說:“她病得很重,身體又虧空得厲害,得好好養着不能再乾重活。”他是在向外面的人通報周金枝的病情。
外面站着張泥鰍和另外一個嚴肅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默默把煙袋遞過來,馬扎推開說:“支書老哥,煙就不抽了我得趕緊走,馬家溝還有個生病的等我去看呢。”
張漢東對支書說:“我媽病成這樣沒法再出河工,不如這樣吧,讓我姐在家照顧她,我代我媽去吧。”
支書張青山吧嗒吧嗒抽着煙半天沒說話。
張泥鰍沒好氣地說:“小屁孩你胡說什麼,河工必須滿十八歲才能去,你才十六齣事了怎麼辦,青山哥,上河工的規矩是每家去一個人,彩鳳娘倆雖然回來了,可是他家大黑還在工地,老嫂子不能去就別去了吧。”
張漢東的爹張慶海不在家,這個家有事他總會主動出來關照,這似乎才是關心的原因,不是張漢東以為的那樣。
張青山磕掉了煙灰站起來說:“河工是按土方算的,少兩個人,進度就跟不上,全村可能都要晚回來,到時候村裡人說閑話怎麼辦。”他五十來歲的年紀,雙眼很平靜,說話似乎不帶任何情緒,純粹擺事實講道理。
可就是這樣的話,卻給張漢東不小的壓力。
上河工是無償的而且活很重,從來都是強行攤派制,每家每戶必須出一個人,人多的甚至要抓鬮,像張漢東他們家,自願去三個人的根本沒有。
張漢東說:“還是我去吧,不能因為我們耽誤村裡河工的進度,我說我十八不就行了,只要村裡人不說,難道還有人能查出來我多大?”
這時代又沒有身份證,確實沒法查。
張泥鰍生氣地說:“我們在商量呢,你逞什麼能,十六歲的孩子身體還沒長成人,河工活那麼重,兩天就能把你累趴下,你以後幹活的日子還長着呢,不用現在趕着去送死。”
雖然是個毒舌,可話里話外都在為他們這個家出頭。
“那叔你們說怎麼辦?我媽不能去,我姐要在家照顧她,我不夠年紀又不能去......”
問出這種話其實不是張漢東的本意,這樣說實際上是把難題拋給張泥鰍,撩撥他替自己出頭,他年紀不夠,在村裡說話沒人聽,只能這樣辦。
張青山是個老狐狸,聽完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顯然也看出了他的用意。
張泥鰍卻不管那麼多小心思,情緒果然被張漢東煽動了,大聲對張青山吼道:
“我的支書哥,上河工難道非要逼人家出人命不可?他們一家孤兒寡母,又瘋得瘋傻的傻,你就忍心看着他們死絕了才甘心?村裡誰要是說閑話,到時候讓他來找我,我倒要看看還有沒有良心。”
他說話十分正直,張漢松聽得卻又走神了,他不是那種人吧?
僵持了很久,張青山終於鬆口了說:“行吧,下次村裡送糧食的時候,每人多給兩斤,公社那邊檢查的時候,我交代大家一聲。”他說完嘆了口氣走出門,
張漢東在身後大聲說:“叔,謝謝你了,我家的事連累大家了,我以後會想辦法報答大家的。”
張青山沒理他也沒回頭,倒是張泥鰍鬆了口氣教訓張漢東說:“你逞什麼能?不是我攔着,他真能讓你上河工,那活是說著玩的,去了能要了你的小命,小東西真是不知厲害。”
張漢東前面對他的所有懷疑煙消雲散,馬上低頭承認了自己的錯覺,張泥鰍很滿意他的態度說:“行了你今天沒犯傻就行,你娘為了你們幾個孩子,真是不容易。”
送走了兩人回屋見彩鳳驚訝地看着他說:“漢東,真想不到他們願意讓咱媽和我留下來。”她明白做到這件事的艱難,可接着又發愁別的事說:“可是咱們都在家,家裏的口糧又不夠了......”
難題還真是一樁接一樁呀。
張漢東說:“姐,口糧的事我來想辦法,你在家照顧好咱媽就行。”
彩鳳發愁地說:“你能有什麼辦法呢,哎,回頭我找人借糧吧。”
家裏人穿衣吃飯,全靠彩鳳沒日沒夜的忙活,母親和大哥智力不全,張漢東什麼都不懂,燕子年紀小,生活的擔子全在她身上,硬生生把自己的婚事分給耽誤下來。
站在門外看着那幾間搖搖欲墜的茅草屋,張漢東更覺肩上的責任重大。
這三間小破土屋住着全家五口人,口糧都不夠。
而且大姐彩鳳早到了找婆家的年紀,因為擔心家裏開始不願意找人家,到今年十九歲,說親的人越來越少。
現在上門的不是身體有缺陷就是二婚,家裏窮再優秀的姑娘都不好婆家,何況跟她結婚,明顯要照顧家裏的這群負擔。
張漢東雖然在後湖村度過了可憐的童年,他上輩子離開后一點都不懷念故鄉,從小過着吃不飽、穿不暖,被人看不起的日子,實在沒有什麼值得懷念的。
但是這次回來就不一樣了,他並沒有家破人亡,全家人整整齊齊都在,年紀大了才更明白,世上親情才是最可貴的。
失而復得的,更加難得。
要做的事有很多,要改變居住條件、要讓全家吃飽飯、要給大姐準備嫁妝、要給母親和哥哥治病、要讓妹妹讀書......
一件件一樁樁都迫在眉睫,想到這裏簡直一分鐘都不願意等下去。
只不過,現在能做什麼呢?
雖然知道這個時代處處都是錢,起步還是很艱難,他對彩鳳打了個招呼,拿着把獵刀往村子後面的山上走去。
皖北縣沒有大山和江河,只有幾座二百多米高的小山,也別想着揣把獵刀出去靠主角光環能打到野豬,這東西早就被周圍餓瘋了的農民吃絕種了。
能抓個兔子就算你命好。
整座山都光禿禿的,就連山上的野草也被附近的孩子天天掃蕩,割了去生產隊換工分,這個時代,對環境的掠奪是破壞性的。
到後來人們都進城打工,那時候山才綠了,野物才又多起來。
他一路慢吞吞上山快到山頂了連個耗子都沒見着,只能放棄了大路往人跡罕至的地方走去,想碰碰運氣,老天爺既然讓他回來照顧家人,想必會給一條活路吧?
一連爬了三個山頭,身上出汗了,解開了棉襖,被涼風吹得一會兒就覺得冷,忙又穿好給自己打氣,繼續往深山裏走去。
又爬了一個山頭,還是什麼都沒發現,眼看着天色不早了,還是兩手空空轉身準備打道回府,
準備回家時事情有了轉機,
他無意中看到遠處隱約有隻兔子探頭探腦,高興地拔腿就追,可是沒留神腳下才跑了幾步,不小心一腳踩空摔得翻了幾個跟頭,爬起來時兔子已經不見了,心中暗說晦氣。
歇了一會等氣息慢慢平靜下來,他才慢慢站起來,卻瞥見了一片植物,不敢相信地又看了一遍,似乎就是自己想像的那東西,他不由又驚又喜,連滾帶爬來到那片植物前面,
沒錯了,就是他想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