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陳年往事
今天有肉吃,怎麼也算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徐興業提着肉大步流星朝着家裏趕去。
他的家在徐家村深處,距離永安鎮足足有八公里之遠。
路上有六公里砼硬化環村公路,還有兩公里壓實土路。
一路上徐興業能碰到不少徐家村的老鄉。
“興業呀,賣了黑山羊今天有肉吃喲。”
“六嬸好,今天賣了羊肯定要犒勞一下噻。”徐興業強裝微笑道。
“哎呀,興業真是好孩子呀,我家那個敗家子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就心滿意足了。”
“六嬸別開玩笑了,興全弟弟都已經考上全國名校了,未來前途無量。”
這位六嬸聽到徐興業如此說,很是受用,臉上笑意漸濃。
徐興業走得很快,也急着回家,便和遠房六嬸道別加速離去。
等到徐興業離開以後,六嬸才流露出幾分惋惜但有幾分幸災樂禍的表情。
“哎呀,好好的一個孩子,就這樣子毀咯。”
這位六嬸所說的是十年前發生的一件事情。
在十年前,那時徐興業剛滿18歲不久,還在縣裏重點高中讀高二。成績還算不錯,如果不出意外考上重點本科沒有問題。
在放暑假以後,徐興業便帶着行李回家來。
就在這條環村公路附近不遠的地方,有一個社會青年圍住一個年輕女子。
社會青年把年輕女子撲倒在地,正蠻橫廝扯年輕女子的衣物,兩人在紅苕地里不斷翻滾,女子在拚命呼救。
“救命!救命!”
恰好那時候徐興業路過,耳尖的他聽到年輕女子的呼救聲音。
附近無人,救人心切的徐興業抄起一塊石頭就朝着呼救聲方向跑去。
等他跑到事發地,社會青年正在對年輕女子施暴。
年輕女子看到徐興業到來,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立即向徐興業呼救。
作為一名正義感十足的高中生,徐興業抄起石頭跑近,立即警告社會青年,讓他停止犯罪。
被人打擾野戰雅興,社會青年怒氣值爆滿,立即起身提好褲子,朝着徐興業奔跑而來。
而那位年輕女子則是趕緊穿好衣服就開溜了。
做見義勇為之事,那時候正義感滿滿的徐興業自然是不慫。
但是社會青年快步上前,一拳就把徐興業給打懵逼了。
社會青年沒有中止暴行,繼續毆打穿着學生制服的徐興業。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徐興業被連續毆打以後腎上腺素飆升,操着手裏的石頭胡亂打砸,等到他清醒過來,社會青年已經躺在地上,後頸嚴重受創,口吐白沫,渾身顫抖不已。
而這一幕又恰好被後面聞聲趕來的鄉親們給撞見了。
於是社會青年被送醫,徐興業被派出所拘留。
經過治療,社會青年的性命倒是保住了,但是頸椎神經嚴重受創,已經導致全身癱瘓了。
社會青年的父親,也就是那位頭髮斑白的陰臉老者狀告徐興業謀殺。
徐興業始終覺得自己是在見義勇為,自然是不認謀殺罪。
可是在法庭上,那位被侮辱的年輕女子作為證人出庭作證。
年輕女子說她和社會青年是在談朋友,當時只是在那裏尋找刺激玩情趣,徐興業突然出現就是來挑事的。
又有幾個證人來證實了社會青年和年輕女子確實是男女朋友關係,偶爾能看到他們出雙入對的。
並且還有幾個老鄉在法庭上證實是親眼看見徐興業用石頭砸倒社會青年的。
最終縣法院根據各方證據和現場痕迹判斷,徐興業見義勇為的說法不成立,最終給他判罪為失手傷人致全身癱瘓。
判刑兩年,若是能取得原告方諒解,就能緩期兩年執行,不用去監獄服刑。
這還不是最重的處罰。
法院判決徐興業必須承擔社會青年全部的醫療費以及後續維繫生命所需的費用。
最終徐興業的父親徐崇遠到處去借錢,終於湊齊三十幾萬塊錢支付了全部醫療費。
因為醫療費很快到位,徐興業順利取得原告方父母出具的諒解書,獲得緩刑。
可是徐興業因為失手傷人致殘,被學校給開除了。
老爸徐崇遠去校長辦公室磕頭作揖,給徐興業求情。
可是徐興業終究是戴罪之身,學校不可能違反規定讓徐興業繼續讀書。
縣城其他高中也知道徐興業的事情,都是堅持原則不肯讓他去讀書。
老爸徐崇遠求情無門,就帶着徐興業去市裡上訴,想要給徐興業翻案。
就這樣老爸不斷為他的事情奔波勞頓。
有句話是這樣說的。
麻繩專挑細處斷,災難專找苦命人。
老爸徐崇遠在不斷上訴期間來回奔波,有一天晚上在回來路途中突然中風倒地,等到搶救過來時已經是半身偏癱了。
這讓有些迷信的老爸徐崇遠瞬間失去信心,覺得這是徐家應當遭受的報應。
這是老天爺對徐興業致使別人全身癱瘓的懲罰。
而令老爸感到很欣慰的,這個報應是落在他身上,而不是徐興業身上。
家裏的頂樑柱陡然倒塌,徐興業也就沒啥心氣兒繼續上訴了。
等到兩年緩刑期滿以後,徐興業為了支撐起這個家,自然不再提學業之事。
因為他不僅要還自己欠下的借款,還得每個月支付社會青年的維生費,還有老爸中風以後欠下來的醫療費和後續服藥治療的費用。
經過這些年沒日沒夜的努力,在去年年底徐興業和老媽一起終於把所有外債都還清了。
可是在上個月,老媽干農活時突發低血糖倒地,不知內情的徐興業急忙把老媽送去醫院,一連串檢查做下來,幾千塊錢就這樣打水漂了。
幾顆糖就能解決的問題竟然花了幾千塊錢,徐興業得知是這個結果,真想把縣醫院的招牌給強拆了。
這些年徐興業吃了很多苦,當年那種少年熱血早已經被現實磨滅。
畢竟最為艱難的日子都已經過去了。
他提着五斤豬肉歡歡喜喜回到家裏。
房子是那種一樓一底的老式混凝土立柱磚砌房,修建於十五年前。
當時外牆抹了砂漿但是沒有貼牆磚,老爸想着隔幾年等到經濟寬裕再貼牆磚。
結果攤上這些事情,到現在都還沒能把牆磚給貼上。
房子看着不怎麼好看,但是徐興業盯着老房子有種說不出來的親切感。
這些年老房子為全家人遮風避雨,沒有一句怨言。
“老爸!老媽!我回來啦。黑山羊賣了好價錢,我買了五斤豬肉給老媽補補身體。”
老爸徐崇遠在堂屋裏靠牆坐着編竹篾工藝品,雖然他是半身偏癱,右手和右腿無法動彈,但是他沒有自暴自棄,平時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為家裏減輕負擔。
老媽江維芳正在灶房裏煮豬食。
聽到徐興業的聲音,老媽趕緊走出來,笑嘻嘻接過徐興業手裏的豬肉。
老媽有些矮並且很瘦,頭上白髮多於黑髮,因為皮膚被太陽曬得黢黑,看起來黑瘦黑瘦的。
老媽才四十六歲的年紀,看起來比那些六十多歲的婦人還要顯老。
老爸比老媽大兩歲,原本是高瘦高瘦的,可是因為偏癱九年時間,反而長得又白又胖的。
“黑山羊賣了好多錢?”老爸關切問到。
“一共賣了五千多塊錢,給了那家人五千塊錢,還剩兩百多塊錢。”
徐興業為了讓老爸開心,故意按照預期價格說的。
老爸頓時喜笑顏開。
“哎呀,要得,我么兒餵了幾年的黑山羊終於成為養羊專家,開始掙大錢了。”
“哈哈,那是肯定的,以後我還要掙大錢蓋別墅給您們兩個養老。”徐興業開始給老爸畫大餅。
“老頭!豬肉怎麼弄!”老媽在灶房大喊道。
“用洋芋來紅燜,煮爛和點,等下把那半瓶糧食酒拿出來,我跟興業好好喝點酒,慶祝我們家兒子終於能當家立門庭了。”
老爸有些水腫的臉都快笑成眯眯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