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田甜誇下海口
同一場審訊,推導出了兩種截然相反的結論,一種伯彥就是麻師,審訊中的反應是伯彥偽裝出來的;另一種伯彥是冷靜理智的年輕科學家,他不認識基育,看到照片,表現當然正常。兩種結論截然相反,可每一種推論看起來都有理有據,合乎情理。
會議室里沉默,過了一會兒,老緝毒警夾着香煙說道:“田局是對的,破案不能先入為主,對嫌疑人主觀臆斷會帶偏辦案方向,石門村案的胡老實就是深刻的教訓。”方熬雙手互搓,面色沉重的點頭。
譚長清神情複雜,審訊對伯彥採取的手段已上到了極致,以他這麼多年來的經驗,在那麼嚴厲的攻勢下沒有罪犯的心裏素質能強大到不露一絲馬腳。田高峰從警也已有二十多年了,業務素質強,能當上警巡廳副廳長也是退伍后從一名小警員一步步實幹出來的,辦案老練,思慮周全謹慎,點了點頭,皺眉道:
“按你的意思,伯彥沒有問題。”
田高峰卻沒有立刻一口斷言,兩道黑漆漆的濃眉微鎖,眼皮子一垂,垂着眼皮子沉吟了一下,腮幫子鼓了鼓,神色鄭重的說道:“譚局,最終還是要看證據。”他話音剛落,忽聽到“嘁”的一聲譏嘲,譏笑聲嗤之以鼻。
卻是田甜,歪着脖子,斜睨父親,樣子十分不屑。
譚長清見是她,這丫頭鬼機靈,剛才可一直沒開口,忙問道:“丫頭,你有什麼看法?”
田甜斜睨父親,不無譏諷的道:“既然田大副廳長認為伯彥是冷靜理智的科研工作者,那就請田大副廳長解釋一件事情吧。”
田高峰目視女兒,腮幫子鼓了鼓,笑了:
“什麼事?”
田甜道:“田大副廳長認為審訊過程中沒有問題,那好,就算沒有問題好了。就請你解釋解釋,這位冷靜理智的科研工作者審訊中止后的事情吧。”
大家都聽得迷迷糊糊的,童子奇心想:“審訊都中止了,還能有啥事啊?”
“審訊中止后?問你要打火機?”田高峰猜測的道。
童子奇想起來了,審訊結束,伯彥又跑回來要打火機了,心想:“哦,打火機啊。”
“不是。”田甜搖頭。
“那是什麼?”田高峰一臉迷惑。
“他問我王祖兒的事。”田甜道。
“王祖兒?”
童子奇也迷惑了,可田甜的神情卻一本正經。
“他為什麼要問我王祖兒?”她盯着父親逼問。
“王祖兒”之事,在坐所有人,包括老緝毒警老肖還有中年刑警,都已經知道了,王祖兒是王慧整容的。
童子奇不知道她問這個幹什麼,卻見田局顯得很謹慎,咬緊牙關不開口,就好像生怕中了什麼圈套似的。
田甜目光在父親臉上轉了一圈,說道:“你不會要說這位冷靜理智的科研工作者是出於好奇吧?”她唇角噙着的笑容不無譏諷之意。
田局還是不開口。
老譚卻急了,皺眉道:“丫頭,丫頭,你快說吧!我都急壞了!”
田甜白了眼父親,這才轉過頭,向譚長清說道:“譚局,你覺得伯彥那時候問王祖兒合適嗎?”
大家都有些迷迷糊糊的,均想:“這有什麼合適不合適的,伯彥問不就是出於好奇嗎?他當時又不知道是王慧整容的,再說王祖兒是巨星,好奇也很正常。”譚長清似乎也是這麼想的
田甜向他瞧了瞧,笑道:“當然不合適呀!譚局,你好好想想,
如果伯彥真像某些人講的,是一個冷靜、理智又清白的純粹的科技工作者的話,在他蒙受了冤屈被批捕,就要帶走拘押的時刻,如果他真的冷靜理智,這時候他最應該想到的人是誰?你想想,是不是他的父親伯庭軒?
“伯彥已經知道他裹進麻師案了,就算他是清白的,也該知道他被批捕后短期內出不來。這時候,他最起碼應該讓我們幫他帶個話,轉告伯庭軒,讓伯庭軒不要為他擔心,要相信他是清白的。而不是應該好奇的問什麼王祖兒吧?”
伯庭軒父子相依為命,伯彥被冤枉批捕,第一時間最應該想到的人是父親伯庭軒,不能讓父親為他着急,而不是好奇的去問王祖兒!大家一下子明白了,童子奇一陣激動,大聲道:“對啊對啊!田甜!這是一個大大的漏洞!”
這顯然是一個漏洞,譚長清臉色一陣紅潤,血壓陡然升高了,伯彥有最大嫌疑,可他一直找不出把柄,大喜道:
“丫頭!丫頭!這麼說他有問題啊!”
田甜莞爾一笑,眼光閃閃的向譚長清道:“他最該想到的是伯庭軒,可伯庭軒他提都沒提啊,這當然有問題呀!這種情況以伯彥的智商而言,只有一種可能,他的鎮定只不過是他表面的掩飾,他的內心已非常慌亂,接近於崩潰!”譚長清深吸一口氣,連連點頭,向田高峰目詢。
田高峰點頭,笑道:“確實是個漏洞。”
方熬道:“是的是的,就是一個漏洞!”
田甜揚起臉,搖頭道:“不,不是漏洞,審訊中他幾乎毫無破綻,連我都對之前的判斷產生了懷疑,審訊結束后他跑回來是他最大的敗筆。如果他不問王祖兒,我也抓不到他的狐狸尾巴。”她蹙了下秀眉,神情頗為感慨。
“那他為什麼要跑回來呢?”譚長清忍不住問道。
想到審訊中伯彥和自己說話臉紅,田甜蹙了蹙秀眉,說道:“審訊中他表面平靜,其實內心已極度慌亂,尤其是在看到基育的照片之後,他是不會不清楚基育被捕的後果的,那時候內心一定已接近了崩潰。他表現的沒有破綻,但他自己卻並沒有把握……”瞧向譚長清。譚長清明白了,手指頭激動地點了點,搶着道:“所以他就跑回來,問王祖兒,以顯示他的平靜,心中無鬼!”
田甜道:“沒錯,問王祖兒就是要向我們顯示他的心中無鬼,可他慌亂中忽略了伯庭軒。”童子奇沒想到她洞察力如此敏銳,心細如髮,心中好不佩服,伯彥急於漂白自己,慌亂中才會忘了伯庭軒!可是伯彥的慌亂,當時表面上真的一點兒都看不出來。
田甜頓了頓,又道:“以他的智商和認識,也不可能不知道要不回打火機。”
田高峰摸着下巴道:“確實,他這是藉著要打火機問王祖兒。”譚長清點頭。
拘禁看押是不可能允許攜帶物品的,這是普通人都知道的常識,伯彥不可能不清楚。
方熬等眾警紛紛道:“沒錯,沒錯。”“他就是問王祖兒的。”
童子奇當時見她和伯彥說話客客氣氣,可沒發現她抓住了伯彥這麼大的破綻,她當時還那麼不露聲色,心裏想:“這丫頭厲害啊!”心中歡喜,忙道:“田甜,既然你抓住了狐狸尾巴,知道伯彥接近崩潰,為什麼不繼續審呢?再審下去,我們不就可以當場拿下他了嘛!”
當時的證據,除了基育的照片,他們還準備了那套設備圖紙的照片,只不過他們都不知道伯彥表面平靜,內心已崩潰,如果乘勝追擊,摔出設備圖,是有可能拿下伯彥的。方熬忙道:“是啊是啊!田甜,當時我們為什麼不繼續審啊?”
譚長清和田高峰當時在監控中也注意到結束審訊前,丫頭提到伯庭軒打情感牌,伯彥的表情明顯有了波動,卻停止了審訊。譚長清當時不明白,現在已瞭然於心,手指頭向田甜連點,笑道:
“你這鬼機靈啊!你最後故意向伯彥透漏基育落網了,是不是想讓伯彥寢食難安,最後突破他的防線?”
童子奇聽了心裏一動,立刻想起來了她勸伯彥坦白,說“基育落網了”,話卻嘎然而至。
田甜笑道:“是啊,不過我當時還沒有發現伯彥的狐狸尾巴,只是想到牌不能打完,先讓基育落網的消息在他心裏發酵。”
童子奇聽她說“牌不能打完”,“牌”好像應該是指那張設備圖紙。
譚長清哈哈大笑,道:“你這鬼機靈都成精了,還知道牌不能打玩,留點後手,哈哈哈。”他大笑起來。
田甜笑道:“是啊,牌打完了,下場審訊就沒得玩了。譚局,你放心吧,明天下午三點鐘之前,我有把握拿下伯彥。”
童子奇聽她明天下午三點之前能拿下伯彥,心中大喜。可大家還沒有高興的起來,田高峰卻又潑了涼水,說了一句在大家心窩上扎刀子的話,他說現在最多只能算是抓住了伯彥一點小小的疑點,還不是證據,要拿下伯彥必須要有確鑿的證據。
童子奇很清楚取證非常困難,伯彥內心崩潰,絲毫不顯形於色,這種人智商之高,簡直可怕,要找他的犯罪證據幾乎就不太可能。田甜也怪了,誇下海口,卻不準備着手調查取證,只提出要伯彥、伯庭軒的電腦、手機。田高峰立馬就打電話,讓警員把伯氏父子的電腦、手機送到他的辦公室來。譚長清又問需不需要警員配合,田甜誰都不要,只提出要童子奇。童子奇聽了,當真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忙道:“好的好的。”
四名嫌疑人排除了伯庭軒和常躍,都是有據可依,現在剩下醫生和伯彥。時間緊迫,譚長清和田高峰商量了一下,讓方熬和老肖還有那位中年刑警,連夜去調查醫生華學加,田甜和童子奇調查伯彥。
方熬和老肖、中年刑警當即出門走了。田高峰掏出一串鑰匙,讓田甜去他的辦公室,晚上困了,柜子裏有被,可以在沙發上躺一會兒。童子奇瞧出田局雖然嚴厲,心裏還是痛女兒的。他查過資料,知道田局就田甜一個獨生女兒,心中暗笑:“嘿嘿,還是很寶貝的。”田甜從上衣兜里掏出那隻亮銀色的打火機交給譚長清,建議檢查一下。
譚長清接過,只覺入手頗沉,只見打火機銀質外殼,稜角過渡圓滑,手感很好,兩面都鐫刻有精美的矢車菊花紋,精緻華貴。
“我瞧瞧。”
田高峰伸手從譚長清手中拿過打火機,在手裏瞧了兩眼,大拇指在翻蓋上一撥,噹啷的一聲清脆響,翻蓋一彈而起,打火機騰地竄起一簇淡藍色火焰。
空氣中飄拂一股淡淡的汽油味道。
田甜道:“這是DuPon打火機,看它的花紋應該是私人訂製的,價值大概在2~3萬花幣。”
花幣和原動天的龍幣,兌換比值大概在1:5,聽說要2~3萬花幣,折算成龍幣就要十多萬了,譚長清吃了一驚:“啊,一隻打火機要這麼貴!”
童子奇也暗吃一驚,要知他在大都當警察,每月的薪水也就三千多龍幣。
“哼,你老土了吧。DuPon可是十大奢侈品品牌。”田高峰觀賞着打火機笑道。
田甜道:“你們查查吧,不過我估計也查不出什麼來。”
童子奇心知以伯彥的智商,這隻打火機確實也查不出什麼。
譚長清向田甜瞧了瞧,道:“查還是要查的。”田高峰噹啷、噹啷的撥弄打火機,一會兒關,一會兒又打開火。
“老田,你覺得伯彥會不會就是麻師?”譚長清道。
田高峰眼睛一斜,睨了下譚長清,道:“還是要看證據。”噹啷的關掉打火機,握在手裏,又道,“老肖覺得,華學加也很可疑。現在我們兩名嫌疑人,一位是青年才俊,才華畢露的首席研究員;一個是貌不出眾,看不出問題的外科醫生。麻師就在他們之中。”
譚長清點頭,臉上又現出了愁容,道:他倆有一個是麻師。”嘆了口氣,咂嘴,“唉,要是我們抓住基育就好了。老田,我有種感覺,今天基育去過機場。”
“哼,你還想着基育……”
童子奇知道取證很難,老譚着急,卻一不留神,轉頭瞧時,田甜已走出了門外,忙大步追了出來。
走廊窗外月白如洗,田甜走到窗邊,抬頭瞧着空中。
童子奇忙跟到窗口。田甜雙手在胸前環抱黑色文件夾,仰起粉頸,仰望天空掛着的一輪圓月,說道:“哇!今天的月色好好呀!”轉頭向童子奇瞧了一眼,唇角噙着笑容。
童子奇笑道:“是啊是啊,今天的月亮可真不錯。”也抬頭向空中望去。
只見圓月高掛,月光皎潔無際,胸中頓生開闊之意。微風徐徐,忽嗅到她身上幽香陣陣鑽入鼻翼,芬芳馥郁,如桂馥又似蘭香,不由得心神一盪,側目瞧去。只見月光映在她臉頰,她下顎尖尖,臉孔白膩,光滑晶瑩,一張櫻桃小口,靈巧端正,光線下兩腮微泛腮紅,當真是清麗脫俗又嬌媚如花,一時竟瞧呆了。
直到聽到一聲:“走吧!”她抱住文件夾轉過身去,童子奇才回過神來,想到走神了,不禁臉頰上一熱。田甜嬌媚動人,冰雪聰明,更重要的是她還心地善良,童子奇在敬佩之餘,早已暗生出了一種異樣的情愫,快步追上,笑道:“田甜,我們加個號吧,工作上也方便聯繫!”話說完已伸手到褲兜里掏出了手機。
麻師案降低了保密等級,手機已分發給了各人。
田甜道:“好呀。”把文件夾向腋窩下一夾,從上衣兜里掏出了手機。
童子奇故意笑道:“喲!你的手機可是最新款的!”她的手機是一部紅色的鈦金手機,剛才分發手機時童子奇其實就已經瞧出來了,是剛上市的新款,售價不低。燈光下卻瞧見機身頂上還有一行暗紋字母,不由驚噫的道:“阿呀!還是限量版的啊?”
這款手機本來就貴,普通的就要他三四個月的工資,還要不吃不喝,限量版的肯定更貴,售價翻個幾倍不在話下,童子奇當真有些驚訝了。
田甜卻沒說什麼,只是道:“你的號是多少?”
童子奇道:“我的號碼很好記的,895221314,末尾是‘我愛你一生一世’,就差一個數字。”
他的尾號5221314和“我愛你一生一世”的諧音數字“5201314”,就只錯了一個數字。
童子奇咧開兩行白牙笑:“好記吧?很好記的,是吧?”
田甜臉頰微微一紅,卻也沒響,直管把號碼保存了。童子奇趕緊把頭湊了過來道:“田甜,田甜,你可以設置成‘狗狗’的。”
他外號“大眼狗狗”,先前就讓過人家喊他“狗狗”的。
田甜道:“不合適吧。”粉腮已經飛紅。他倆剛認識,肯定還沒有熟悉到那個程度。童子奇卻道:“合適啊,合適的,你想怎麼保存多可以的。”信誓旦旦的。田甜還是輸入了“童子奇”三個字,保存了號碼,回撥給他一個號碼,將手機揣入兜里,抱住文件。
兩人並排而行,童子奇笑道:“田甜,石門村胡老實案,是個什麼案子啊,你能跟我講講嗎?”
“石門村胡老實案”,老肖和中年刑警提過幾回,總說要引以為戒什麼的,童子奇一來是找話和她說,二來是真有些好奇。
田甜卻忽然秀眉一蹙,抱緊了文件夾,目光低垂,神色間透出了絲許憂傷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