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3姨的悲劇
弔唁剛回來,心情還沒有平復。媽媽就告訴我,三姨夫病了,據說還是癌症晚期,和我商量着去醫院探望一下。媽媽唏噓着,“你三姨可真不容易啊!三姨夫病了,還得了這麼嚴重的病,這個家可咋辦啊?”我也是沉默無語,只能聽媽媽絮絮叨叨述說著,這個三妹是如何的不聽話,一步步走進泥潭裏的。
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真的很重要!年輕時候的三姨漂亮活潑,堅信愛情,喜歡上了一見鍾情的三姨夫。當時三姨夫是部隊轉業回家鄉的,媒人帶我三姨去見第一面,我三姨就喜歡上了那個老實寡言又長相端正的退伍軍人。當她回到家,父母和姐妹圍着她問相親對象怎麼樣啊?她調皮的說,你們自己看嘛!然後從門后拖出了三姨夫,剛見面就把人拐回來了,可見是真喜歡了。
當時的三姨完全不顧家人善意提醒:
1.對方不識字,是文盲,而我三姨是高中生;
2.對方家在農村,兄弟姐妹眾多,公婆可能幫扶不了照顧孩子和新的小家庭;
3.對方性格內向寡言,不善溝通;
4.當時城鎮居民當兵轉業后,國家安排工作;而農村戶口的退伍兵,不安排工作,只能務農。
情人眼裏出西施,三姨義無反顧的裸嫁到了河南農村,在分出來的一間低矮漏雨的土坯房裏結了婚。婚後的日子我那時候小,不清楚。只聽三姨後來提起過,飯都吃不飽,懷孕的時候,別說水果蔬菜了,青黃不接的時候,連米都沒有了。婆婆分了家都不管這個懷孕的兒媳婦,只偷偷摸摸叫兒子回家吃口飯。
懷的那個孩子就是我的表弟炎炎,生他的時候,在自家的床上,我三姨自己剪的臍帶,估計營養不良,個頭小,也幸運的躲過了難產。生完孩子后,我三姨看到指望着三畝薄田,青黃不接的時候一家人幾乎要餓死在鄉下了。一發狠,全家搬到AH外婆家附近,租房子住,也不回婆家了。
租的房子也是低矮的草棚,做飯還在門口搭建的薄膜蓬下面,在這裏三姨販賣點小菜,倒騰些鵝毛,一點點把小日子過得有模有樣起來。
生意我三姨在做,三姨夫就在家帶孩子,種老家裏的幾畝地,夠一家人的口糧了。那時候,種植的都是水稻,抽穗時秧田裏水要充足,可是三姨夫回家的時候發現,田裏蓄好的水被人挖個角,放到別人田裏去了。這個人,他很熟悉,是自己的親哥哥。三姨夫家弟兄四人,名中包含“招財進寶”四個字,可笑的是,個個窮的叮噹作響,坑人也緊着自家兄弟坑。
這就是窮人的習性之一吧,我可以窮,我可以接受。但是不可以接受身邊人比自己過好過。三姨夫搬到妻子娘家那邊去了,做了小生意,還想着霸着家裏的水田就是不對。放他家的水,就是理直氣壯。這就是鄉村特色文化,仇人富。
三姨夫一氣之下就把田交給他父母,出門打工去了。那時候出門務工都是熟人介紹,到一個工地做小工,一個月二三百塊,能吃苦,一年也能賺個二千塊,夠買個小房子了。那時候務工,沒有什麼勞動保障,工資也不是月月結,一年一結。
三姨夫是個憨厚人,他幹活實在,從小工做起,到泥瓦工樣樣都拿得起,吃饅頭就鹹菜睡大棚,啥苦都能吃,硬是一分錢都沒預支,想着過年回家拿一整筆錢買個小院子,真真正正在鎮上安個家,不再回讓他傷心的老家了。
所以,說窮人是因為懶,
是錯誤的。窮人往往比很多人付出的更多更多,他們勤勞肯干,但是往往是韭菜命,被人收割,付出沒有回報。一年快到頭了,工地也完工了,三姨夫盼望着拿筆大錢回家買房的希望卻像肥皂泡一樣破滅了。老闆捲款跑路了,只留下一群茫然不知所措的工人,投告無門。
同樣是受害者,狡猾一點的工人,得意洋洋地告訴同伴,他的工資早就以老娘生病要錢,孩子上學要錢,家裏買種子化肥農藥要錢,提前分批次預支的大差不差了。老闆跑路了,對他沒啥影響。而他到現在才告訴別的工友,就是怕預支工資的人多了,老闆就沒那麼爽快了。
自私自利,自我利益最大化,不夠團結,這是窮人的劣根性吧。
連回家的路費都是借的,三姨夫雄心壯志的來務工,灰頭土臉的回到家,這從此斷送了他出門務工的信心,從此後他就一蹶不振,安守家鄉,再也沒有出門務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三姨夫經過這次打擊,徹底躺平了,整天怨天尤人,不思進取,這些年也沒有賺到錢。
二千多元對於80年代的三姨和三姨夫來說,無疑是筆巨款。為此他們夫妻倆出門找那個包工頭很多次,結果搭了路費,徒勞無功,只好作罷。
買房子的錢沒影了,咋辦呢?外公託人找了一塊無人要的垃圾堆,那本來是一個小池塘,被垃圾填滿了,廢棄無人過問。問了相關的大隊領導,拿過來作為了我三姨的新宅基地。三姨三姨夫準備在那裏蓋房子安家落戶了。
蓋房子是大事,姥姥家,三姨夫家,都抽調勞動力來幫忙。我爸是大姐夫,他建議先用板車把垃圾移走,清理乾淨這塊地再拉沙土和碎石把這塊窪地填高一兩米,再打根基蓋房子。而三姨夫那邊的兄弟們卻覺得工程太浩大,費時費力不需要,建議直接把垃圾堆推平,上面蓋幾層沙土就可以了。結果,三姨夫聽從了他們家人的意見,推平垃圾堆,填上幾層土就開始壘根基蓋房子了。可想而知,這樣敷衍了事蓋起來的房子,潮濕有異味,住在裏面人很容易生病,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只能怪三姨夫沒有長遠發展的眼光,做事只顧眼前。
如今,三姨夫又生了病,這個家可怎麼辦啊?這些年他們也沒啥積蓄,屋漏偏逢連夜雨,媽媽和其他兄弟姐妹商量着,一家出點錢,幫幫三姨,大家都沉默了。這個病是無底洞,投進去的錢,連個水花都濺不起來,有用嗎?況且三姨夫沒生病之前,賺得錢都是自顧不暇,現在病了,家裏的錢也花光了,即使把他治好,又能給家裏帶來什麼益處呢?況且醫生已經表示無能為力了,還是留點錢,給三姨以後打算吧。看病的事情,看看三姨夫家裏兄弟姐妹會不會幫一把了。毫無疑問地,三姨夫家裏人沒人出一分錢,大家都不寬裕,也不團結,最多買點水果和營養品,到醫院裏探望一下,就仁至義盡了。
人世間最大的悲哀就是,你在所有人眼裏已經失去了搶救的價值吧。不能為妻子,不能為孩子,不能為社會創造價值,那你即使活着,也如同死了。最難心的是,你還一直拖着,要死不活的,讓周圍人都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