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趙哥幫忙退租
轉眼,裝訂組成立已倆月有餘。
據統計,小組長,也就是組員王述文共完成了稿件製作536份。一次性過稿446份,使用雙面膠17卷,訂書針8盒,耗廢刀片6條,並利用廢棄紙張無數,保潔大媽的白眼,無數。
王述文統計的數字全部記在小便箋並貼在桌邊,以資對自己的鼓勵和對外成果的昭示。
任你專業高手雲集,我自揚刀揮灑成風。
沒想到,別人認為這傢伙走火入魔,他卻憑自認為日漸純青的刀法在那張孤立的長桌上變得遊刃有餘。王述文一掃當初來隻身來裝訂組的鬱郁頹勢,活出雙面膠與創可貼的人生新高度。
剛這邊順一點,另一邊又讓他不省心。
入秋以來,江城連着下了好幾場雨,常言道,一場秋雨,一場涼。人位開始添衣加裳。
清晨的行人路上,腳踏着被雨水打落的樹葉,猶如踩在一層金黃濕潤的軟墊,輕巧細微,讓人別有一番秋意的情趣。
王述文在上班的路上,禁不住哈欠連連,絲毫沒有心情欣賞眼前的風景。他心裏在默默考慮重新租房的事。
原因還得說回他現在租的房子。
夏天房東說要給他安個二手空調,最後也沒兌現,害得他足足多遭一個多月身上爬滿濕疹的罪。好不容易等到秋天涼快下來。沒想幾場雨,棚屋從從前的桑拿室搖身一變成了如今的水簾洞,又讓他雞飛狗跳的不得安生。
不過,在講水簾洞之前,得先胡謅個王述文做過的夢。
......某天,王述文像往常一樣在辦公室粘一本設計好的稿件。忽然,桌子角上一本資料里駛出一輛汽車,轉瞬間,在他面前越變越大,竟成了一真正的汽車。這時,車門自動打開,王述文和插在文件架里的那些稿子被一股力量一般腦兒吸進車裏。車子隨即發動,鑽進了那本資料的畫面中……
他們一會兒穿過屋屋疊疊懸空的城市立交橋。一會又駛到陡峭盤旋的鄉間公路。還沒回過神,前方又出現一條緊貼深淵的大峽谷,汽車在絕壁的道路上飛馳。他正納悶,這都是誰誰設計的畫面?儘是些變態的懸崖峭壁。汽車終於在鬱金香田野環抱的一座歐式莊園前停下來,一位如安格爾油畫中《泉》的妙齡少女擎着水罐款款走來......
王述文抱着資料正準備呼之欲出,女孩走近忽然間成了寧藝的女朋友,蘇敏。她半垂着眼帘,一雙蒼白陰冷的眼睛像冰棱直直射向王述文,驚得他轉身準備開車逃走。
結果,女孩捧着瓶子給王述文澆了個冰冰涼,他驚得從床上嗖的坐起來,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半晌,才發覺他不在莊園,而在熟悉的貧民窟,黑漆漆的房頂還汩汩的淌着小溪,有幸正中他的腦額。
王述文抹了一把臉,起身把床移了位,找了個盆子放在凳子上接水。他把打濕的床單推到一邊,順勢倒在硬綁綁的床板上繼續睡,不過水淙淙的瀉到盆里又濺出來,像一晚的老鼠在不住的噬啃着紙箱,重複尖利。
第二天一早他給房東打電話說明情況,對方口口聲聲答應過來查看,王述文就沒再說什麼。
等下班的時候回到住處,他再次詢問房東情況。對方告之,瓦楞鐵皮屋頂下的縫隙年久失修,得用防水材料處理。不過前提是要把整個隔板掀開找到漏洞才行,這需要時間。
房東隨即表揚了王述文臨時用盆代替不適為一個好辦法,畢竟老天爺不會天天下雨。
但對於一個在大公司當文案助理(當然,現在還在裝訂組鍛練)的積極向上的青年來說,千萬廣廈他指望不上,但陋室總得庇他個遮風避雨吧。他按時履行了租約,不能動不動棚屋就為秋雨所破,那誰還敢風雪不動安如山呢?
王述文最後提議,要不找人來修,不能讓他一直在水簾洞裏當沐浴的猴子。要不他就只好另找房子。僵持不下,房東最後勉強同意終止合同,雙方商定月底辦交接,退房。
趁這個時間,王述文開始尋找房子。他托自己經常去吃飯的小食店的老闆幫忙留意誰家有房招租。別小看這些街頭巷尾的小鋪小店,他們是當地社區最前沿的信息和咨訊的傳播窗口。
果然,一周后,小食店老闆打電話給王述文,房子找到了,是一個合租套房裏分出來的單間。
很快,王述文看了房並和新房東簽了合同繳了定金。租金雖然比現在的貴了些,不過畢竟是大大大方正規的房子。接下來,只等月底這邊退房就搬進去。
時間來到月底,王述文約房東在他的棚屋裏辦交接手續。
等了好半天,房東姍姍來遲。王述文把合同,押金條和水電氣的繳費單一併給他。對方接過單子,挨着對照各種表上面的數值,確定無誤后,他又背着手在房子裏四處轉悠,驗收起傢俱電器。
說實話,這房裏如果能稱得上電器的只有一隻舊電扇和枱燈,枱燈還是王述文自己花錢買的。而傢俱也一概是二手市場淘來的,只圖實用,和美觀扯不上半點關係,王述文耐着性子跟着這個一頭酒糟鼻的乾瘦老頭東看看,西瞧瞧。
終於,房東磨磨蹭蹭的檢查完畢,告訴微信里錢不夠,要到農業銀行取現金付,王述文只好跟着房東出外找銀行。
剛跨出門外,沒走多遠。房東忽然態度驟變,不同意王述文退房,理由是合同期沒到,如果非要退,押金扣一半。
說起城市裏靠收房錢的的包租公(婆),各種怪脾氣,只要在外租過房或多或少都會遭遇到,但王述文這種第一次就撞見的,也算他運氣開了掛。
房東料定一般年輕沒經驗的租客,在他這種屢試不爽的算計下,加上適當的威逼利誘,大部分正常的人都會忍氣吞聲的妥協。
哪知,他遇到的是個不正常的王述文。
他除了有一張能證明他的大學文憑,他和良好的修養和品格扯不上半點關係。
房東臨時變卦,讓他心裏頓生不滿,看出這老東西打算耍賴,他懶得和對方廢話,講理從來不是他的長處,便一把攔住去路。
老頭一看就扯着嗓子吵開了:“你們評評理,這小夥子欺負我一老頭,還不讓走,還有公理不。”
這老混帳開始撒潑了,王述文不慣他,依然拽着他不肯放手。周邊七七八八圍上了人,勸的勸,看熱鬧的看熱鬧,還有糊塗得都認不出道的老頭也瞎講道理。
正在這時,兩個穿着像兩條火腿腸滿身logo的緊身衣無業人員,一臉兇相的扒開觀眾擁了進來。
不名而喻,房東早有準備,一招不行,又來一招,叫來街混子來恐嚇助陣。
不知怎的,王述文突然想起了鍾師傅,如果鍾二哥在的話,肯定會上次給這倆混蛋兩個大嘴巴讓他們知道幾斤幾兩。
王述文一看情形,好漢不吃眼前虧,打電話報警吧。
王述文剛一抬頭,看見一群路人當中有個走在最前的男子有些眼熟,他試着提嗓呼道:“趙哥,這是準備去哪兒施工?”
來人無意識的朝這邊張望,看見一堆人擠在一起,人群中又傳來,“趙哥,公司上次說你們拿來的小樣有些偏暗,叫再調一下顏色。”
那位姓趙這次總算聽真切了,撥開人堆,盯着王述文上下看了一通,-王述文笑着解釋,智通廣告“駱駝”他們一組的。
趙哥問他在這兒幹嘛?
王述文苦笑着說,他正準備搬家,和房東扯退押金的事。
趙哥一看眼前這幾個也不像正經人,立刻明白了。
他指着王述文對老頭他們一陣怒斥:“我說老頭,你知道他在什麼單位上班嗎?國外數一數二的大公司的高級職員。我給你講,你們這是人身威脅加暴力敲詐,等一會兒警察一來,你們就等着進局子帶銀鐲子吧。”
幾個人一聽,將信將疑的還在猶豫。又見趙哥帶的一幫人站了進來,氣勢開始示弱下來。
“聽到沒有?還不快退錢,等到領事館的人帶國際刑警來逮你們信不?!”趙哥趁熱打鐵的胡說。
王述文:“......”
房東只好從腰包里掏出一沓粉紅的人民幣,數了半天如數退給了王述文。
也許,這位社會氣息濃厚的趙哥到後來也沒想起這個年輕人到底是誰,不過他對智通廣告或者那位“駱駝”的倒是再熟悉不過。
趙哥看面相也不像是個什麼好人,聽說早年沒少混社會。後來發點小財,開了一家廣告製作公司,經常在智通手裏接廣告製作方面的活兒,由此也賺了些錢。
這人雖沒什麼文化。但性格直來直去,和公司不少人有過工作上的交往。說實話,王述文也只是在駱駝組裏和他打過一兩次照面。他每次只要一來公司,就不分場合和大家粗言俚語,插渾打科。按駱駝的話說,這姓趙的一來,智通跟個菜市場一樣一下掉了檔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