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今天從醫院出來，大夫說通過今天的檢查結果看情況有所加重，建議進一步做深入的檢查排除誤診的可能。出了院門，打了車，心裏沒有過多糾結檢查結果的事情，可能是這種病跟着我太久了，就像多麼面目可憎的傢伙看久了總能順眼。透過車窗看到路旁的情景，現在正是10月，金黃的銀杏樹，一排一排的在路兩旁，秋日午後的陽光和銀杏葉一般，黃黃的，沒有那麼灼熱，反而有一絲綿柔，行人、商鋪、紅綠燈都在綿柔的陽光里浸泡着，熙熙攘攘，全然不會顧及誰和誰。BJ的秋天很短，短到經不起人察覺。車速加快，風從車窗的縫隙里擠進來，不熱也不冷，摻着點落葉的香，不知為何我感覺當下的時間有些慢，好像有人在畫面外刻意按下了慢放鍵，一幀一幀我都看得很清楚，每一幀陌生又熟悉，每天經歷的東西，又好像從來沒有真實參與過。假如我的生命只到這裏，那我該多後悔呀，明明過了三十幾年但卻又不曾真實參與過，我笑了，自己好像現在才明白些什麼。

2008年的夏天第一次走出家門，嫂子拖關係聯繫了蘇州一家工廠，鑒於第一次出門全家還是一致要求讓嫂子帶着我去蘇州。嫂子大我六歲，和哥哥結婚不到兩年，一開始我和嫂子的關係並不是多好，主要還是因為我當時太叛逆，整個人有點混，性格這方面在家庭圈裏也是出了名的臭，人送“二莂筋”（極度矯情難纏）。嫂子嫁過來之前我媽媽就車禍意外去世了，現在想想那些年嫂子真不容易，一進家門就得應對這個亂七八糟的家，還要面對一個不穩定因素的我。

出發時沒有像現在春運的情景，我倆每人簡單一個包，零食吃的幾乎沒有拿，因為是夏季，衣服也沒有帶多少，秋裝更沒有考慮，正是因為我倆輕裝上陣的策略讓我這趟旅途吃盡了苦頭。

第一次到市區的火車站，看着它就像看着一扇緊閉的大門，我就是站在門裏的孩子。手裏攥着車票，不敢太用力生怕傷害到了它，又不敢太放鬆擔心自己一時疏忽再弄丟了它。發車時間是晚上十一點半，不到下午五點我倆就到了車站了，嫂子和我吃了些東西早早的進入候車廳，全然沒有給我太多了解新世界的時間。徐州火車站是蘇北四省交界的重要交通樞紐，起初在建設初期就考慮到了承擔的重要作用，所以徐州火車站是我見過為數不多的稱得上很漂亮氣派的火車站（經過多年漂泊對比后的感受）。

車站候車廳很大，有很多排座椅，每排座椅上都擠滿了人，雖然我們進來很早，但是還需要一番尋找才能落座，而且想尋找兩個在一起的位置很為艱難。好不容易發現有兩個放着行李的位置，遠遠過去想坐下，常遇到旁邊人阻止“這裏有人，去上廁所了。”這時如果脾氣好點往往會善意的離開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標，嫂子看來是經歷多了這類事情，很是不客氣的懟回一句“這是給人坐的，不是給包坐的，拿走！”男人也是自覺理虧，很不情願的把包放下。我也是很是佩服的看着嫂子，心裏暗暗決定以後遇到此類情況也要向嫂子學習。不過也有意外，在候車的幾個小時裏，我不乏看見拎包的男人和佔座的男人發生口角，每看到這情況總會總結一下是不是因為嫂子是女人，男人一般不和女人計較才容易成功的，換作是我也可能會口角一番甚至不惜出手才能解決。

2008年的候車時代各種各樣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整個候車室里聽到的最多的就是各種手機鈴聲“我在遙望，

月亮之上……，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每個人都會選擇可以代表自己的音樂做手機鈴聲，這也是當時表達自我突出自我的一種表現形式，和現在的人喜歡靜音設置手機相比，2008年的那幫傢伙們更簡單和純粹一些吧。

在熙攘的候車廳我遇到了她，對於還差一年才滿十八歲的我根本不可能理解緣分的深層含義，所以我只能說遇到她可能就是我生命里必須要發生的事，躲不開，避不掉。

她不高，大約一米五左右的身高，鵝蛋臉，短頭髮，眼睛很大，笑起來臉上有一個酒窩，一件乾淨的白色上衣和一件石榴色的短裙子，很好看，用當下的話來形容就是很標準的蘿莉型。她在距離我一個座位的地方，她是一個人，簡單一個包，目測和我不差幾歲，由於候車時間太久我倆便閑聊了起來，一開始我倆彼此注視着對方，很拘謹，看了良久兩個人不覺一起笑了，我還是不敢主動的和對方說話，她比我大膽，主動和我聊，第一次在陌生的場景下認識新朋友，說起話來還是很緊張。

“你到哪？”她主動問起我。

“我去崑山，然後再去蘇州”我很謹慎的回答。

“蘇州和崑山很近的”她輕聲回答，似乎比我放鬆很多。

“哦，我沒去過，第一次去，你是自己等車呢？”。

“嗯，我自己，你呢？”她眨着雙眼問。

“我和我嫂一起，旁邊這個。”我轉頭看向了嫂子，嫂子似乎知道我們在聊她，明顯不想參與進來，依然專註着她自己的事。

她也看向了我嫂子，然後我倆不約的又對視了一眼。

我開口問道：“你是去哪呀？”

“我去常州，去找我哥，他在那邊上班呢。”沒等我問她直接告訴我了。

“你家在……”

我倆一直聊到晚上九點多直到檢票口工作人員提着擴音器喊發往常州方向的列車開始檢票她才意識到自己該走了。看到趕車大部隊簇擁着朝檢票口集結時她有點慌亂了，可能擔心自己不能順利擠上車。

在她背起包的一剎那我才想起我還沒有她的手機號碼，匆匆掏出手機向她要了號碼，輸完號碼才意識到自己從開始到現在都沒有問她叫什麼名字。

“我叫林琳，我走了，你可以給我發短訊。”她拿起包轉身要走。

“哦，好，你到了也給我發短訊。”看着她混入了人群，看着漸漸消失的背影，我的耳邊沒有了旁邊的嘈雜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她是我在社會上認識的第一個女人，也是我的第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