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諸般因果盡加吾身

第6章 諸般因果盡加吾身

六月初十,多雲!

六月的漠北草原,水草肥美,牛羊成群,是放牧的季節。

連年征戰,上郡以北,遼闊的草原邊緣,已經有了沙化的跡象。

作為北線長城兵團的監軍,扶蘇還是非常盡職的。

上午視察前軍大營的日常作訓,中午在大營與將士吃一樣的飯菜。

提起吃飯,扶蘇就有話要說。

中午吃的是一碟鹹菜,一勺肉末,加上一個饃。

對於吃什麼,只要管飽,扶蘇是沒有意見的。

這個時代,保鮮技術有限,不適合長途運輸與儲藏。

新鮮的蔬菜,時令水果,還沒運送到上郡軍營,就已經在路上腐壞完了。

所以,蔬菜等富含維生素的農作物。

大多都是在產地,經過腌制發酵之後,才運抵上郡軍營。

像辣椒,香菜,洋蔥,生薑等調味輔料。

在這個時代是沒有的。

畢竟是明朝大航海時代,通過海上絲綢之路才傳入華夏,成為日常餐桌上,必不可少的調味品。

現在連西域諸國都還沒有進行通商。

連玉門關外的世界,大秦都是一無所知。

連陸上絲綢之路的理念都沒有,又如何獲取西域諸國的香料製品。

就連現在的桂皮,八角,香葉等傳統植物香料,也大多產自象郡,漢中,蜀郡等地。

從象郡,漢中,蜀郡等地運抵咸陽,都需要耗時兩個多月。

更不要說是更遠,更偏僻的上郡了。

軍營里能夠吃上香料攪拌的肉沫,都是極為奢侈難得的體驗。

就算是作為調味品使用,也是把桂皮,八角,香葉等碾碎成粉末,加入肉沫中攪拌提香。

除了吃起來有點怪怪的感覺之外,也不是不能接受。

看到盤子裏,指甲蓋大小的岩鹽顆粒。

扶蘇表示自己完全接受不了。

扶蘇猶如驚呆的老鐵,心裏發出土撥鼠的嚎叫聲。

尼瑪。

你跟說,這玩意是鹽?

這岩鹽怕不是從礦區開採出來,直接給端上來,沒有做任何的加工處理吧!

也不對,應該是做了一下粗加工。

畢竟,這玩意給你敲碎了。

岩鹽顆粒在太陽下,猶如一粒粒明晃晃的水晶碎石,折射的光線,是那麼的醒目,刺眼。

扶蘇也是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讀書人。

知道古代食鹽來源有限,屬於嚴厲管控的物資。

古代食鹽緊缺,受限於食鹽提純制度不太成熟。

基本上都是就地取材,稍作加工便用來售賣,加入飲食中提味。

大秦沿海地帶使用的是海鹽。

關中,漢中,蜀郡等地,則是井鹽,湖鹽。

至於北地,大秦腹部諸郡,則是使用岩鹽。

無一例外,都沒有提純的細鹽。

皇室宗親,咸陽的勛貴士族,大多數食用膠東郡曬制的海鹽。

岩鹽有毒,味苦,吃多了會嚴重損害身體機能。

在戰時,食鹽還作為消炎止血的主藥材使用。

真·傷口撒鹽!

他是真沒有想到,古代缺鹽,竟然缺到這種程度。

大秦富有四海,擁有遼闊的數百萬里領土,一線邊防的軍營尚且如此缺鹽。

扶蘇不敢想像,大秦治下的數千萬黎民百姓,他們是否吃得起鹽?

據說,鹽在漠北草原更為稀缺。

只有貴族才能每日用得起鹽磚提味,

各部族底層百姓,甚至奴隸連吃鹽都是一種奢望。

只有要干體力活,或者行軍打仗時,才會少量的使用鹽滷水提味。

其實,剛開始,扶蘇也表示不相信。

現在親眼見到了,心中還是震驚不已。

原來,在二十一世紀的種花家,日常隨處可見,稀鬆平常的東西。

換個年代,換個角度,卻是別人窮其一生,都在追尋,期盼,渴望的東西。

有些東西,失去了,再來追憶,後悔,卻已經來不及了。

這頓飯,讓扶蘇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在這個年代,百姓都是靠着老天爺賞口飯吃,對土地的利用率不到十之一二。

上郡這個地方,地處黃河中段,河沙沉積,水土流失較為嚴重,很多農作物在這個地方都沒辦種植,周圍的幾個縣,大多數種植粗糧為主。

其中以高粱,粟米為重中之重。

所以軍中主糧,便是饃加上肉沫,配上一碟鹹菜。

天氣寒冷時,伙房會燉上一鍋熱乎乎的羊肉湯,來上一碗,聞聞肉味。

就這樣,樸素無華,放在後世,狗都不搭理的伙食。

這些年輕力壯的戍邊將士,卻吃的津津有味,有說有笑的,好不自在。

扶蘇帶着沉重的心情,在前軍大營吃完飯。

隨後便去了伙房,眼前用來煮飯做菜的大傢伙。

“卧槽,這鼎是國寶來的吧!”

扶蘇猶如驚呆的老鐵,心裏發出了土撥鼠的嚎叫聲。

一眼看過去,數百尊一米來高青銅素鼎,架在灶台上當鍋使用,燉煮着食物,木質鍋蓋邊,冒着熱氣。

這得多少小錢錢?

扶蘇高興的表情還沒有上頭,就被他掐死在襁褓中。

想什麼呢?

這玩意又帶不走。

成天不幹正事,就想些沒用的東西。

果然,時代不同,東西的價值體現也不相同。

等等?

總感覺哪裏不太對?

扶蘇視線正在燉煮食物的青銅素鼎,停留在一旁餐具架子上,一件件方形的黑底紅邊漆器,有些漆器方盤裏盛放着的冒着熱氣的肉塊,陷入了沉思。

銅鼎煮食,漆器盛放,加上堆放在角落,菱角分明,宛如石塊一樣的岩鹽。

未經提純研磨的岩鹽+青銅器燉煮食物+漆器方盤盛放熟食=重金屬超標!

嗯!也就是後世常說的食物中毒。

嘶~

扶蘇倒吸了一口冷氣,滿臉不可思議。

這不是妥妥的一套帶走流程。

沒想到,他何其有幸,居然能夠親自體驗帶走流程。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好在,扶蘇身子骨健碩,真氣渾厚,想來吃個一兩頓問題應該不大。

扶蘇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心裏膈應的慌。

難怪,這時期的人,平均壽命只有四十來歲。

除了連年征戰外,這些日常生活方面,也是大有問題。

年輕時,身體強健,氣血旺盛,抵抗力強,這些微量的重金屬毒素沉積在體內,不易察覺。

等到三四十歲的時候,身體各方面機能都開始下降。

這要是在受個傷,感個冒啥的,豈不是就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日積月累,沉積在體內的重金屬毒素,受外力刺激,必然會集中爆發,妥妥的神仙難救。

能不能挺過去,就真的全看天意了。

扶蘇感覺自己發現了真相。

秦漢時期,壽元普遍都在四十歲左右,越是貴族,壽元就越是短暫。

或許,也正是這個原因。

女子方才豆蔻年華就已成家,結婚生子。

對女子的傷害別提有多大了。

這等惡習,扶蘇表示要堅決抵制。

等他上位后,定要改革這種醜陋的習俗。

不過,換過角度思考。

扶蘇也明白其中的心酸與無奈。

在這個平均壽元只有四十來歲的年代。

娶妻生子,傳宗接代,是僅次於生存活命的頭等大事。

舉個例子。

大秦一名男子,十五歲結婚,十六歲生子,等把子女撫養長大,在給子女置辦婚禮嫁妝,中間所需要的時間。

保守估計,十六年是要的吧!

對於平均壽元只有四十歲的男子來說,他還有多大的機會,見到孫子出生?

要知道,這個年代,這名男子還需要服兵役,徭役,以及各種意外。

真能無病無災嗎?

答案,顯然是不能的。

這麼一想,扶蘇突然就震驚了。

同時,也忍不住感嘆,他那便宜老爹的底子還真是堅實啊!

尼瑪,妥妥的工作狂不說。

每天的慢性食物中毒也抗住了。

最離譜的就是,還服食了兩年的劇毒金丹都沒有掛。

最終還是服下了徐福煉製的終極金丹,才在沙丘行宮中暴斃而亡。

要知道,那個時候的他那便宜老爹,已經快五十歲了。

在那個時代,五十歲屬於知天命的高齡了。

由此可見,他那便宜老爹非常人也。

當然,作為兒子,扶蘇自然是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那便宜老爹,被趙高,徐福等小人蒙蔽,枉死。

他是‘扶蘇’,也不是‘扶蘇’!

這一點,他有很清醒的認知。

他那便宜老爹把‘扶蘇’當成接班人培養,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個什麼樣子。

任何不經意間流露的細節,都會暴露‘扶蘇’非扶蘇。

知子莫若父!

這句話,不只是說說的而已。

尤其是當他的便宜老子,是千古一帝秦始皇嬴政時,就由不得他不謹慎小心了。

萬一,他那便宜老爹無法接受,他辛辛苦苦培養的大秦接班人,掛了還被人冒名頂替的結果。

一怒之下,賞賜個車裂小玩意兒。

那豈不是完犢子了。

還有我那摯愛親朋,手足兄弟,可是一直想送他上路啊!

低調,在羽翼未豐之前,低調行事為好。

當然,食鹽提純之法,勢在必行。

扶蘇決定,先煉製一批食鹽出來,按照粗鹽,細鹽,精鹽的標準設立三個檔次,再做一份詳細的計劃書,通過秘密渠道,快馬送至咸陽,遞交他那便宜老爹。

所以,此次食鹽提純之法,是扶蘇對他那便宜老爹的試探,與初步接觸。

如果,他那便宜老爹能夠採納他的意見,那麼就可以進一步接觸與獻策。

反之,那就只能執行備用方案。

苟起來,猥瑣發育,等時機一到,入主咸陽,親率大軍,鎮壓天下亂局。

鹽!

不管是勛貴士族,還是黎民百姓,亦或是奴隸牲畜,只要活着,日常生活都離不開鹽。

而且,就目前的條件而言。

也只有鹽,可以精鍊提純,操作起來簡單。

也只有鹽,能夠在短時間內,為他積攢巨額財富,充實家底。

將食鹽提純分為三個檔次。

依品質價值分為精鹽,細鹽,粗鹽!

大秦的勛貴士族不缺錢,買的是一個品質,是一個檔次,是一個面子。

精鹽就是專門為大秦這幫大怨......呸,這幫有身份地位的權貴量身定製,至於價格,一升定價黃金一錠。

想來,這麼良心的價格,他們也是能夠接受的。

細鹽則是賣給大秦的中小士族,商賈,以及小資產階級,定價一升一百秦半兩,或者銀一錠。

一錠銀子等於一百秦半兩。

至於粗鹽,則可以定在一升十枚秦半兩,用於大秦百姓之中售賣。

對於,年平均收入只有兩百秦半兩的大秦百姓,這個價格是可以接受的。

所謂的粗鹽,也是細如沙粒的結晶體顆粒。

比起現在的直接粗加工一下的岩鹽,要細膩幾十上百倍了。

況且,經過熬煮,過濾,研磨之後的食鹽,有毒有害物質已經被分離出來,對人體也有好處。

既能賺取勛貴士族的小錢錢,又能讓利於民,改善民生,何樂而不為。

至於賦稅,那是一分都不帶少的。

畢竟,鹽業乃是朝廷把控。

哪怕經營,也是官營,民間商賈幾乎沒有參與的空間。

以他長公子的身份,經營鹽業,權限下放問題不大。

提前報備他那便宜老爹,打好預防針就可以了。

畢竟,這鹽業還是在朝廷名下。

還能接機收割一波勛貴士族的財富,削減一波勛貴士族的底蘊,他那便宜老爹還是願意看到的。

說干就干。

扶蘇回到中軍大營,將自己關在營房內,

並叮囑帳外守軍,沒有大事,任何人不要去打擾他。

食鹽之法問世,必然會在大秦產生顛覆性的衝擊。

直接改變現有的生活品質。

當然,想要在整個大秦貫徹實行下去,面臨的壓力和風險,也是顯而易見的。

扶蘇凝眉沉思片刻,便有了決定。

在他那個便宜老子眼中,在滿朝勛貴士族眼中,我扶蘇不就是這樣一個頭鐵的人設。

頭要是不鐵,又怎麼會讓便宜老子下旨,貶到上郡當監軍?

扶蘇從桌案上的木盒中,取出一卷嶄新的絲帛,整齊鋪開,以銅板壓着絲帛兩端,取出炭筆,開始寫起岩鹽提純之法。

每一步的詳細過程,需要用到的工具,最終成品的形態,進行了細緻的說明。

在結尾處,扶蘇猶豫了。

在大秦,哪怕是一塊青磚,一支箭頭,都必須刻上製作匠人的名字,官職,以及年月。

提煉食鹽,關乎大秦國本,關乎大秦國運,更關乎大秦數千萬黎明百姓的生計,容不得半點閃失。

食鹽提純之法,內中利益有多麼龐大,用屁股想都知道。

六國餘孽勢必眼饞其中所包含的龐大利益,挺而走險是小事。

萬一......不,這些六國餘孽必然會大量製造不合格的殘次品,在放逐到市場,攫取龐大利益的同時,盡一切可能,抹黑大秦,抹黑朝廷。

對於他們這些六國貴族餘孽而言。

只要能夠裂土封王,死一些百姓算什麼?

百姓,不過芻狗而已。

最終,這些黑鍋會精準的砸在他的頭上。

扶蘇按壓着太陽穴。

扶蘇思慮片刻,在心底下了一個決定。

最終,扶蘇還是決定在結尾處。

寫上他扶蘇的名字,蓋上長公子扶蘇的私印,在私印一側,平齊之處,加蓋大秦長城兵團監軍官印。

這樣做,日後可能會有無盡的麻煩。

但他要是不這麼做。

整個上郡,乃至整個北線長城兵團。

除了他這個長公子,沒有一人能夠擔得起始皇帝追責,以及御史言官們的彈劾。

用句網文圈最為流行的話語。

或許更適合扶蘇此刻的決定。

諸般因果盡加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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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扶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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