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乞兒剛走兩步，就見一個美艷婦人擋住自己去路。她剛剛出現，圍觀中的男人們瞪直了眼睛，屠戶更是迷的神魂顛倒，手中破碗跌碎在地都不自知。小乞兒愣了一下，警惕道:“你是誰？有什麼事？”
美艷婦人眼波流轉，媚意彷彿都能透到人的骨子裏，言語更是教人酥麻癱軟:“奴家少爺邀請公子上樓一敘。”
小乞兒牙齒打顫，像是十分緊張，與剛才那副囂張模樣大不相同，顫顫巍巍道:“我婆娘叫我回家吃飯。”
周圍之人哄堂大笑，這小乞兒大約半個月前逃難來的。當時病的快死了，得虧回春堂的掌柜醫者仁心給他灌了些湯藥才勉強活下來。他所謂的家就是城外的一座破舊山神廟，別說裏面有女人，就是老鼠都懶得去裏面找食吃。
美艷婦人微笑道:“上面有好吃的，你等下可以帶一些回去給你家娘子。”
小乞兒戰戰兢兢的問道:“有牛肉嗎？我家婆娘說許久沒吃牛肉了。”
美艷婦人笑道:“沒有，不過沒關係，可以去買。”
眼下雖然農耕已過，耕牛卻還是稀缺，平常人家愛護都來不及，哪裏捨得賣給酒樓？也就是偶爾有耕牛摔死老死，望月樓這樣的小酒樓才能分得那麼一斤半兩的，否則那屠戶何苦賺那昧心錢？
但她說可以去買，就一定買的到！
小乞兒無不遺憾的搖搖頭，怎麼跟書上寫的不一樣呢？走上二樓，剛剛坐下，琳兒便在美艷婦人懷中沉沉睡去。穆昃拱手道:“見過夜使。”
小乞兒目光獃滯問道:“老爺在說什麼？”
墨輕塵笑道:“夜使大人何苦戲耍本郡主來着？”
小乞兒突然眼眸精光四射，剎那間彷彿突然變了一個人，哈哈一笑:“我掩飾得那麼好，沒想到郡主還是發現了，果然本少爺的英姿不是這身破布爛衫可以掩蓋的。”
穆昃微笑道:“若非夜使的那手移花接木故意在我們眼皮子底下使出，天底下又有幾人分辨的出來？”
小乞兒吃了個軟釘子，但他臉皮極厚，絲毫不以為意，說道:“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當年燕王征討北元，燕雲十六騎名震天下。僅僅十六人便敢直衝北元帥帳，取敵將首級后十六騎全身而退，無一傷亡，不知道你是哪一個？”
穆昃微笑道:“夜使謬讚了，在下穆昃。”
小乞兒轉頭看向美艷婦人，笑道:“早就聽說了燕王旗下聽雪閣的鼎鼎大名，號稱百花蒼嶺，無孔不入，在北平會在袖口刺繡虞美人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一人，閣下莫非來自百花樓中的那位虞美人？”
虞美人微笑不語。
小乞兒目光內斂，輕視墨輕塵:“燕雲十六騎之一的昃，百花樓虞美人，再加上這六個在江湖上足以開宗立派的一流高手做扈從，由郡主帶隊來次邊陲小城，燕王殿下意欲何為？”
墨輕塵嫣然一笑，不再刻意掩飾眼波流轉，一顰一笑無不動人心弦，竟然不在虞美人之下，只是一個風情萬種，一個清水芙蓉:“當年洪武太祖立下鐵律:錦衣夜使非妖孽禍亂大明不得出山，無大明玉璽亦不得奉昭，夜使出現於此必有大事，何苦為難本郡主來着？”
小乞兒沉默不語，墨輕塵繼續問道:“夜使身份尊貴，怎的穿成這樣，還與那市井小民起了爭執？”
小乞兒洒然一笑:“郡主千金之軀，沒想到穿起男裝也是如此動人，不愧是……咳咳，
那屠戶屢屢欺我，我因公務來此，不便暴露身份，雖說也不是什麼難以忍受之事，但總歸教人心裏不舒服。上個月遇到的兩個很有趣的小朋友，教給我一個法子出氣，用一個破碗騙了他十幾斤肉，果然效果極好，那屠戶氣得兩天吃不下飯。甚是痛快！”
墨輕塵微笑道:“那人莫非姓高，叫高從誨？”
小乞兒自顧自的夾死一塊醬肉，嚼了嚼，遺憾道:“可惜不是牛肉，望月樓的醬牛肉，真是天下一絕！”
墨輕塵笑道:“這有何難？我這就命人去尋一頭大黃牛來，保證叫夜使吃個痛快！”
小乞兒擺擺手道:“算啦算啦，郡主可想知道本使來此，究竟是為了何事？”
墨輕塵與虞美人相對一視，各自心中一笑，已經聽出眼前人不是衝著自己來的，心中一松，反而不急了:“夜使若是為難，可以不說。本郡主與小妹此番出遊，只為避禍，不願多惹是非。”
小乞兒道:“只怕郡主為了避那張昺和謝貴，來此城中，反而撞上了更大的麻煩。”
墨輕塵輕咬嘴唇，雖然身着男裝，但那模樣真是說不出的惹人憐惜。她身後的虞美人卻是心中一震。當年燕王南征北戰，身邊不知不覺就聚集了許多能人異士，而後便組建聽雪閣。論年月，聽雪閣的組建恐怕比洪武大帝朱元璋錦衣衛還要更早許多。聽雪閣又分為百花樓、蒼茫嶺、與隱龍淵。百花樓中皆為女子，以百花為號，專司情報收集。錦衣夜使來此，百花樓卻沒有收集到一絲一毫的情報，虞美人心中雖然有些惱怒，卻也可以釋然。畢竟錦衣夜使作為錦衣衛中最神秘莫測的一支部隊，能人異士皆不在聽雪閣之下，被朱元璋視為最後底牌，嚴令不得輕易出山入世。但臨海城中卻藏着連錦衣夜使都感到棘手的麻煩，而北平周邊千里皆是聽雪閣的勢力範圍，自己怎的反而卻一點消息都沒有收到？
虞美人越想越感到不安，兩條秀眉都快皺成一個“川”字，原本雍容的面容竟顯得有些猙獰，周身隱隱散發出殺氣來，驚的摟外鳥雀紛飛。穆昃將嘴邊的酒杯放下發出“哚”的一聲輕響，虞美人這才回過神來，收斂氣息，賠罪道:“失禮了。”
墨輕塵微笑道:“哦？”
小乞兒嘆息道:“當年的天下第一妖僧姚廣孝重現人間，江湖風雲再起，天下怕是不得安寧了。”
虞美人訝然道:“姚廣孝？”見墨輕塵有些茫然，就解釋了下。
當年洪武建國初年，天下初定。江湖中出了一個心狠手辣的女魔頭。此人殺人不問緣由不看身份不論男女，只憑自身一時好惡便可滅人滿門，引起江湖公憤。後來群雄召開武林大會，推舉出上任武林盟主齊靜懸，在長安城郊外圍剿此人，最終魔女被齊靜懸擊斃於掌下。本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不見魔女死後一年之內，圍剿魔女的各大門派掌門便死的死，瘋的瘋。
齊靜懸作為武林盟主，對此當然要調查到底。經過半年時間的調查，發現幕後之人是一個白衣的青年僧人，名為姚廣孝。此人不僅年紀輕輕武功就十分高絕，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甚至機簧之術直追魯班，奇門八卦亦不下武侯。當時江湖上跟他有仇的當然誓要報仇雪恨，沒仇的也怕只因自己曾經罵過魔女便要為師門妻女引來滅頂之災——蓋因姚廣孝的那驚為天人的手段。竟然在那一年正邪兩派結成同盟，只為共同剷除姚廣孝這一江湖的莫大威脅。
最後雙方在魔女殞身的長安城外進行了一場不死不休的廝殺，姚廣孝一身白衣被血染紅，復而轉黑。錦衣夜使和聽雪閣也都曾派人親臨現場，但是燕王朱棣只道江湖事江湖了，嚴令聽雪閣不得插手此戰，只需遠遠記錄將過程結果報回來就行。不曾想那場戰鬥十分慘烈，最後連炸藥都用上了，便是遠離戰場的聽雪閣弟子都不曾倖免，事後錦衣夜使和聽雪閣重返戰場，只見到遍地斷肢殘骸，唯獨不見齊靜懸與姚廣孝的蹤跡，二人去向便成為了武林一大懸案。至此，黑衣妖僧之名震驚天下，那些因姚廣孝而引出的多少恩怨情仇，也都化為一個個冰冷的字跡，被記錄在百花樓中的百花錄上，黑衣妖僧與魔女之間的糾葛，更是無人知曉了。
墨輕塵聽到略有深思道:“姚廣孝只怕已經被炸藥炸得粉身碎骨，-即便重新出山，現在也已經有六十多歲了，能掀起什麼風浪？”虞美人雖然沒有開口附和，但眼眸卻露出一股傲然之意，顯然便是姚廣孝親至，她也不怕，何況當年聽雪閣不曾圍剿魔女，跟姚廣孝更是無仇無怨。
穆昃微微嘆息，虞美人即便在百花樓中也是名列前茅的女子，但三十年前她不過是個連花號都沒有的小姑娘，墨輕塵更是還沒出生，只從百花錄上那些冷冰冰的文字去看當年舊事，沒有親眼見過姚廣孝，她們是不明白這個名字對那些老一輩人意味着什麼的。
穆昃當年從軍之前，其實在江湖中已經闖出一個“快風鞭”的赫赫威名。他當年曾經見過那姚廣孝一面，當時只覺得此人氣度不凡，即便穿着僧袍也不像一個和尚，倒像是個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後來姚廣孝長安郊外一人獨戰群雄，黑衣妖僧之名震驚四海，穆昃才知道當年與自己擦身而過的是一個多麼厲害的年輕人。
姚廣孝與齊靜懸失蹤后，整個江湖差點把長安城給翻了過來，只為找到一絲半點的痕迹。後來大家雖然嘴上都在罵姚廣孝死有餘辜，實則心裏也明白，炸藥不可能炸的一個人連衣角都不見一片，姚廣孝恐怕尚在人間，但誰都不敢說出來。隨着時間的推移，所有人都開始慢慢相信姚廣孝縱然沒死，只怕也是重傷難愈，也就不說了。卻沒想到在這裏又有了他的消息。
穆昃沉聲問道:“夜使可曾親眼見過他？”
小乞兒道:“沒有，但他的獨門佩劍情絲繞已經殺了二十三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