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約
往日祥和寧靜的日月學院今天頗不平靜,各種異象將這裏攪得天翻地覆。天空中久久回蕩着悲鳴般的震耳鐘聲,星紗湖中的湖水不知什麼緣故而高漲,湖水漫過了湖畔,湧進了校園,現在地面上到處都是沒過膝蓋深的積水。
都玲奈和阿肆二人在不斷上升的湖水中艱難跋涉,他倆的身後泛起陣陣漣漪,浸泡在水中的學院此刻格外陌生。
“我們現在去哪?”
現在的水已經深到都玲奈已經可以浮在水面游泳了。
“你們學校重要的文件和資料都儲存在哪?”
因為水的阻力,阿肆只能以變扭的姿態在水中艱難前行。
“圖書館吧。”
都玲奈翻了個身,開始在水面仰泳。
“我們走。”
“對了,我有這個。”
都玲奈停止了漂浮,雙腳在水底緩緩落地,從懷中掏出了一根破破爛爛的木製短法杖。
“這是什麼?”
阿肆接過那根法杖,查看了一番,也未能看出什麼端倪。
“這不是你讓我去找法陣陣眼上的信物嗎,這是我在湖底找到的。”
都玲奈一把從阿肆手中奪回了法杖,朝面前的水面一揮,那過腰的積水竟如被切開的布丁一般向兩側裂開,二人面前忽然浮現出一條無水的通路,兩側半米多高的積水像是被玻璃牆擋住了一樣,無法朝內溢出半滴。
“我靠,這麼神。”
阿肆見了眼前這一幕奇景也不禁感覺到有些震撼。
“我一握住這根法杖,就感覺自己能夠駕馭整片湖中的湖水。”
都玲奈高高舉起那根法杖,一時間愛不釋手。
“還有幾件信物呢?”
阿肆問道。
都玲奈從兜里掏出一個老舊的黃銅懷錶,又從懷裏取出一個裝在玻璃標本盒中的蝴蝶標本。
“這是……”
阿肆將那兩樣東西左看右看,仔細地辨認了一番。
“一個是從實驗樓的標本儲存室里偷出來的,一個是鐘塔樓頂找到的,那鐘塔真危險啊,差點就被齒輪碾成肉餅了,”都玲奈說著說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說到肉餅,我都有點餓了。”
“這是冥河幽蝶啊,只存在於傳說當中的的奇幻生物啊!”阿肆舉着那兩樣都玲奈費勁心思弄來的信物驚呼,“這個手錶是庫斯坦牌的,是已經停產的大牌子,而且是古董啊!”
“那得值不少錢吧。”
都玲奈面露貪婪,賊兮兮地盯着阿肆手裏的兩樣東西。
“話是這麼說,但是這上面還依附着未知的力量呢,那些力量可比這兩件物品的原價值高多了。”
不知不覺間兩人就已經到達了圖書館門口,這座裝修典雅的高大建築此時被漫入學院的湖水環繞,宛若一座孤島。
二人推開圖書館的大門,裏面卻是十分異常,異常的不是混亂,異常的反而是在此刻已經混亂不堪的日月學院中,此處竟如此平靜祥和。圖書館內燈火通明,氣氛寧靜,雖然一個人也沒有,但書櫃與各種擺設都整齊的陳列在應在的位置,地面上也沒有滲入一滴積水,就像是在狂風暴雨的海域中,一艘安然行駛的游輪一般。
“那是什麼?”
阿肆敏銳地察覺了圖書館內那最特殊的地方,圖書館寬闊的前廳中央,立着一根高大的書架,書架上擺放着一本靜靜攤開的厚書,張開的書頁上寫滿了工整的文字。
“校史,
不過是新校史,我之前已經查看過了,雖然是記錄在同一本書上,但是前半段東奇王國時期的校史已經不在了,只留下一段被裁去的痕迹。”
都玲奈答道。
就在二人議論那本厚重的校史時,身後的書櫃之間忽然響起了腳步聲,在這平靜寬廣的圖書館內,任何響動都會帶來迴響,那腳步聲也不例外,雖然輕微卻如重鎚般一下又一下的砸在二人的心臟上。
“誰啊……”
二人不約而同地朝聲源處望去,腳步聲越來越明顯,那腳步的主人即將從書櫃后出現。
“就是你們把我的學校弄成現在這個樣子嗎?”
一個年邁的聲音從書櫃後傳出,高大的身影隨之出現,那是一個腰背筆直,身材魁梧的白髮老人,寬闊的肩膀襯得身上的墨綠色軍服格外威武。
“這位是……”
阿肆和都玲奈在那位身材魁梧的老人面前,就像兩個無處躲藏的老鼠。
“這是我們校長。”
都玲奈湊在阿肆耳旁悄聲說道。
“哦,還有本校的學生做內應嗎?”
那個老人玩味地盯着都玲奈身上的校服,就像一隻老鷹打量着獵物。
“完蛋,早知道喬裝打扮一番了。”
都玲奈拚命地低下頭,想要掩蓋自己的長相。
“說說吧,你們是什麼人。”
那個身材筆挺的軍服老人手中提着一把藏在黑色刀鞘中的修長軍刀,軍刀的刃身如長弓般彎曲,下翻的銀色護手同劍柄末端連接在一起,優雅的弧度宛若一件藝術品。
“迷路的學生和學生家長!”
阿肆立刻識趣地高舉雙手,嬉皮笑臉地說道。
“老實說,我一直在等你們這樣的人出現,若是你們一直不來,我反倒寢食難安。”
那老人沒有理會阿肆的捉弄,唰的一下將軍刀從鞘中抽出,黑色的刀鞘被他隨手扔至一旁,露出那明晃晃的的刀刃。
“你們是什麼人,尋味而來覬覦此處的老鼠,還是東奇王國的餘孽,留下你們名字后,我會讓你們同這裏沉睡的遺物一同埋葬。”
穿着筆挺軍服的老者將衣領上的扣子解開,將袖子挽至手肘,露出雖然已有老態卻依舊結實的胳膊,活動了一番筋骨后,側身弓背,右手持刀在前,一本正經地擺出了戰鬥的姿態。
“你們學校的校長還真不友好啊,”阿肆望了一眼都玲奈,打趣了一句,又轉頭朝面前刀刃相向的老人從容不迫地勸說道,“雖說我們的確是盯上了這裏的寶物,不過也不至於這麼排擠我們吧,那些舊東奇學生的信物放在你們這也沒用啊,不如成人之美送給我們,也替你們學校免除了後患嘛。”
“哼哼,說得輕巧,把學院內攪了個天翻地覆,還想毫髮無損地離開,簡直是痴人說夢,”那老者手腕一挽,那柄軍刀便在手中舞了個漂亮的刀花,隨後刀尖直指阿肆,開口說道,“你若想達成你的目的,便同老朽一對一決鬥,贏了便可遂你的願,若是輸了,就任我處置!”
“這……我可不擅長戰鬥……”阿肆望着那鋒利的刀尖,壞笑了一下,然後緩緩將目光移向身旁的都玲奈,“要不……你上?”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而且你不把這老東西解決了,我以後在學校里都混不下去了你知道嗎?”
都玲奈怒目圓睜,齜牙咧嘴地瞪着身旁滿不在乎的阿肆。
“我來吧。”
圖書館的大門再一次被推開,一個手持長劍的瘦弱男子在眾人的目光下走入了此地,那個模樣文弱的年輕男子,梳着整齊的劉海,身上穿着寬鬆的黑色助教制服,唯獨手中那柄劍刃細長,劍身華麗的長劍同他那文縐縐的氣質極不相稱。
“多特先生?”
就連先前一直咄咄逼人的校長看清來人後也不禁遲疑了片刻。
“沒錯,蘭柏校長,是我。”
那個散發著書卷氣的年輕男子揉了揉眼睛,露出了無奈的苦笑。
“你也參與了嗎?還是說你才是始作俑者呢?”
“不,我也是剛剛才被告知的。”
多特聳了聳肩膀,說道。
“被人蠱惑了一兩句就前來送死,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多特老師?”
蘭柏佈滿皺紋的臉上浮現了輕蔑的神色。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是校長,我可以告訴你,我就是東奇王國的餘孽,是在這裏刺殺你曾祖父蘭松那群學生的後人。”
多特面對蘭柏的威壓毫無動容,只是面色平靜地說道,這無疑愈發激怒了後者。
“在你說出這句話之前,你原本有機會從這裏平安走出去的,多特老師。”
蘭柏校長慢慢移動穿着牛皮軍靴的腳尖,將手中的刀刃對準了多特。
“你實在是不該繼承這樣愚蠢的身份,更不該愚蠢到提及我曾祖父的名字,曾祖父大人是我們家族最光輝的榮耀,卻因為幾個狂熱學生的暴亂,讓他高貴的生命與家族神聖的榮光都化作的泡影,使我的家族成為永遠的笑柄,這是對於我們家族的蒙羞與侮辱,也是我心中永生難忘的恥辱與仇恨,自我從軍隊退役以來,我就一直守在這個不幸與罪惡之地,等待着你這樣苟延殘喘的東奇王國餘孽捲土重來,我發誓要用你們的血洗刷家族的恥辱。”
蘭柏校長的鬚髮與眉毛就像一團燃燒的白色火焰,在臉上不停地顫動,手中的刀刃卻紋絲不動地對準多特。
“哈哈!那麼說來,令校長您家族的受辱,反倒是我東奇國前輩們的一種光榮啊,你是知道的,我大學就讀於歷史系,為的就是研究那個一百年前就逝去,而且現在一直被隱藏、遺忘、掩蓋的國家。”
多特提着長劍,將劍尖搭在地上,對蘭柏的怒火毫不在意。
“您的祖父在日月學院遇刺這樣的大事件自然也是我研究的重頭戲,在我的努力之下,發現了一些很有趣的真相,被認為只是普通人的陸軍北方軍司令蘭松,竟然曾是教會聖衛軍的首領,再仔細一查,原來被刺殺的蘭松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而是聖階騎士,隱瞞了在教會中的職務與實力,被教會派往軍部左右戰局,結果卻不幸喪命在幾個乳臭未乾的學生手中,這不是很有趣嗎?”
多特說完就爽快地大笑了起來,將面前的老者與他手中的利刃視若無物。
“我真是看走了眼,”蘭柏的面色恢復平靜,“多特先生,真沒看出你那文質彬彬的外表下,還藏着這樣傲慢,但是,你那瘦弱的雙手光是將那柄長劍舉起來就夠費勁了吧,想要同我決鬥只不過是死路一條罷了,我很佩服你赴死的決心與勇氣,儘管你無力又弱小,但我依舊認可你作為我的對手。”
蘭柏提刀直指多特,示意後者舉起手中的長劍。
“來吧!我會將你和那愚蠢的信念同你那死去的舊國一起埋葬在這裏!”
“那麼,”一直旁觀的阿肆忽然開口,雙手交叉分別伸至兩側懷裏,從禮服下猛地抽出兩張羊皮紙,一手提着一張展示在眾人面前,“來簽訂決鬥契約吧!”
阿肆將兩張羊皮紙夾在指尖,隨後隨手一彈,那兩張契約便飛向了決鬥的雙方。
多特和蘭柏分別接住了飛來的決鬥契約,開始閱讀上面的內容。
「決鬥契約
1、公證人保證無任何人干擾雙方的決鬥。
2、決鬥雙方戰鬥至一方失去行動能力或死亡為止。
2、本次決鬥中禁止決鬥的雙方使用魔力,單憑武技決出勝負。
3、決鬥結束后,敗方任由勝方處置。
4、決鬥結束后,決鬥雙方皆忘卻關於此契約以及公證人與見證人之一切記憶。
公證人:謬肆
見證人:都玲奈」
契約紙上用漂亮的花體字寫下了契約的內容,不同的是,多特拿到的是東奇語版本,蘭柏拿到的是亞達克語版本,在契約最後的簽訂人後留有一行空白等待填補。
“我為什麼要簽訂這樣的契約?憑什麼要接受你們的束縛?”
蘭柏將那契約拿在手中,蔑笑道。
“第一,”阿肆正了正黑色的衣領,原地慢悠悠地踱了幾步,一本正經地說道,“所謂決鬥,是雙方以生命為賭注的戰鬥,若是一方完全沒有勝利的希望,結局完全沒有懸念,那就算不上決鬥,只是單方面的屠殺罷了。”
說話時,阿肆還故意瞟了多特幾眼,後者也只能悻悻地苦笑。
“第二,你身為這所學院的校長,哪怕再討厭這個地方,總歸是擔有責任的,”阿肆從口袋裏摸出蝴蝶標本和黃銅懷錶,臉上掛着令人討厭的壞笑,“我們用這些小玩意給你的學院搞點麻煩也是很容易的。”
“第三,就算不這樣,我們兩個也很樂意給你們的決鬥增添點小插曲。”
說到這,阿肆和都玲奈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了詭異而滲人的邪笑,不曉得心裏又在謀划什麼邪惡的計劃。
蘭柏冷笑一聲,也不說話,只是將拇指伸進嘴裏咬破,按了個血印在契約上。
“這麼急幹嘛?我這裏有筆啊!”
阿肆從口袋裏掏出一隻鋼筆遞給多特,還苦口婆心地對蘭柏說道。
阿肆從二人手中收回契約后,舉手一揮,示意決鬥開始,然後便帶着都玲奈尋了個安全的地方遠遠地坐下。
“下注吧!”
“賭什麼?”
“今天晚飯,輸了的請吃烤肉。”
“老樣子,你先選。”
阿肆抱着胳膊,胸有成竹地望着都玲奈。
“我賭多特贏。”
都玲奈思索了片刻,答道。
“行,那我賭你們校長,不過你真的確定嗎?我看那個多特最多五分鐘就會身首異處。”
阿肆笑道。
“小說里不都是這麼寫的,又弱又沒用的主角突然發威,把絕對不可能戰勝的敵人打敗,我看多特就很有這個趨勢。”
都玲奈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對自己的判斷很是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