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侯爵
日月城是個怎樣的地方?不同的人會告訴你不同的答案。一無所有的人只會告訴你,這裏是個人間地獄,無論怎樣掙扎都無法贖身。但若是你擁有足夠的財富,你就可以從這個地方得到歡樂,任何歡樂,享受人間的極樂,任何奢靡的極樂,是個如同幻夢一般的美妙仙境。
日月城本來不應該是一座城,嚴格劃分,他應該是一個郡,但它又比一般規格的郡小了許多,但卻又比一般的城大了許多,人們叫着順口,就稱呼它為日月城。
日月城被一條半圓形界限分為了涇渭分明的兩個城區,圓形的日區和月牙形的月區,被月區環繞的日區里,有着這個世界上最繁華的景象,你可以想像到的一切娛樂方式這裏都有,這裏的人們,每日每夜歌舞昇平,紙醉金迷。
日月城東邊,弧狀的月區則是一條連接着海洋與陸地的狹長海岸,數不清的貨船載着從世界各地帶回的財寶登陸在這條月牙的港口上,數不清的冒險家在這啟航去發掘更多財富。
日月城有一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人物,可自他來到日月城后,卻沒幾個人見過他的模樣,也沒人曾聽說過他的行蹤,只知道,在西邊某個遠離喧鬧的郊區,坐落着一棟非同凡響的豪宅,那個人就住在那裏。
他的身份是人盡皆知的,那就是被國王親自分封至這座狂歡之城的日月侯爵,儘管現如今的國王不再獨自統治着這個國家,被議會與教會牢牢限制着權利,但受封侯爵的稱號依舊無比響亮。與此同時,他是也是當之無愧的名門之後,現任首相的次子,年紀輕輕就當選國會議員。
身份如此顯赫的人,來到日月城的那一刻起,就有無數名流貴族想要結交這位優秀的年輕人,渴望着以這座風流城市特有方式歡迎他,可他卻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不接受任何邀請,也不出現在任何公開場合,永遠閉門不出,偶爾能夠看見印有他徽記的馬車進城辦事,卻從未有人同他真真切切的交往過一時半刻,人們知道他的住址,卻沒人敢打擾這個古怪的大人物。
於是,一直以來,人們都把這位低調行事,從不出現的日月侯爵當做幾乎不存在。可關於他的種種傳聞,卻經久不息地流傳於市井之中。
有人說他是畏懼陽光,醜陋無比的怪物。
有人說他是患有重病,閉門不出的美男。
有人說他躲在地下室,從早到晚做着可怕的實驗。
有人說他無所不知,在豪宅里研究着禁忌的知識。
諸如此類,等等等等,人們將自己無處發揮的想像力全部強加在了這位不露面的大人物身上,人們將自己不切實際的幻想,喜惡與情感隨心所欲地安在了這個未曾謀面的日月侯爵身上。
那麼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恐怕他站在你面前時,你也不知道他就是侯爵。
剛剛入夜的日月城裏,一架除了奢華之外,沒有任何其他特徵的馬車,在一隊紫甲騎士的陪同下,不動聲色地穿過燈紅酒綠的城區,日區的人們沉醉於聲色犬馬之中,誰也不會注意這架看上去十分突兀的馬車。馬車的車廂很小,只納得下一個人,這也同樣意味着馬車裏的這個人身份非同凡響。
馬車從最繁華的城區中心駛向荒涼的郊外,如果是對於日月城種種傳聞了如指掌的人就會大概知道,這是條駛向日月侯爵宅邸的道路。
那所飄蕩在無數流言蜚語之中的神秘的宅邸,真要是到了跟前,也會發現,
只不過是個普通的莊園,無非是裝修得典雅風致了些。
那架尊貴的馬車駛過疏於打理的花園,十二個紫甲騎士一次排開,駐守於宅邸的大門前。車廂的遮簾被輕輕掀開,一隻黑色的高跟鞋落在了石板路上,白皙的長腿被隱藏在嚴實的紅色長裙下,只露出短短一小截,那位女士的面容被白色的面紗遮掩,纖細的腰肢被窄窄的束腰勾勒出刻板的線條,她這身保守嚴肅的修道士裝扮,明眼人都能夠看出這是位在聖殿中擔任高級神職的女士。她邁着緩慢而優雅的步伐,朝着被紫甲騎士推開的宅邸大門走去。
進入日月公爵的宅邸,無論是對於日月侯爵還是這位女士來說,府上的氣氛都過於冷清了,沒有大群大群忙碌的僕人,沒有各類奇珍異寶作為裝飾,也沒有隆重熱鬧的歡迎,看上去就像是一幢空置許久的老宅一般。可這位女士好像並沒有感覺到奇怪與不滿,輕車熟路地來到一間書房,在宅邸的大門關上后,這位莊重的女士步伐似乎變得歡快了起來。
像無數老套路的探險小說一樣,這位一身純色朱裙的的女士不知撥動哪幾個偽造成普通器物的機關之後,一條通往地下的通路在靠牆的沙發下緩緩打開。
女士毫不猶豫地便邁步走入其中,似乎並不是第一次來了,在一陣清脆的高跟鞋聲中,通道的開口又再一次緩緩合上,連那位女士輕快的腳步聲也完全吞沒了。
階梯的牆面上佈滿無數血管一樣的紋路,發出微黃的光芒將封閉的暗室一路照亮。階梯盡頭是一間狹小的密室,正對階梯的那面牆壁一扇巨大而厚重的墨綠色金屬門,上面刻畫著一隻橫貫整面巨門的像眼睛一樣的圖案。
那位女士將掌心按在那一個梭形圖案中央的圓圈之中,那一條圖案閃過幽紫色的流光之後,巨門發出沙沙的摩擦聲緩緩朝下挪動,那個眼睛一樣的圖案也沉入地面之下。
女士面前出現一條筆直的通路,通路的兩側各自排着一列造型威武,紋絲不動的全身甲胄,有的手持利劍,有的提着長刀,有的舉着長矛,有的握着巨斧。
姿勢各不相同,品質色彩也各不相同,有的如黃銅般厚重暗沉,有的如同白銀般閃亮,有的如黃金般奢華,有的如紫水晶般神秘,但相同的是,在面部中央都雕刻着一個相同的圖案。
一個像眼睛一樣的,一個梭形包裹着圓形的圖案,所以所有的這些甲胄都像是獨眼的怪物一樣,雖然一直都保持着同樣的姿勢,可總讓人疑心它們隨時會動起來。
而那位女士卻見怪不怪,從容不迫地穿梭在這條被各式各樣金屬甲胄包圍的狹窄通路上。
通路的盡頭是一扇普通的木門,這一次這位女士只是扭動把手就輕鬆地將門打開了,門后是一間看上去十分普通的書房,內部的空間十分寬闊,四周都是被佔滿書籍的書架。
那位女士隨手取下一本厚厚的羊皮封面的大部頭書本,邁着少女般歡快的步伐朝着角落裏的書桌走去,彎下腰挽起礙事的長裙,雙腿交疊翹起二郎腿坐在真皮沙發上,低下頭閱讀攤開鋪在膝間的書頁,並隨手按動了桌上的按鈴。
自從逃離了外人的視線后,這位女士舉手投足間那股成熟的氣質就從她身上完全脫落了,一舉一動就像是活潑的少女一樣,身上嚴肅莊重的深紅色長裙也因此看上去變得鮮活了不少。
時間在這位少女的閱讀之中慢慢流逝,忽然,木質地板上傳來了些許動靜。
又是一道暗門掀起,從地面之下露出一張五官立體的年輕面孔,泛黃的捲髮乾枯雜亂,身穿一襲老舊的法師長袍,來者正是傳說中大名鼎鼎的日月侯爵。
“查翠曼女士,你此次前來,又有什麼指示?”
日月侯爵撩起眼前亂糟糟的劉海,望着慵懶地躺在沙發上姿勢閑散的女士,沒好氣地說道。
“首先呢,是大哥他準備競選首相,想要我問問你的意見。”
那位女士帶着淡淡地笑意,也不起身,就閑散地躺在沙發上說道。
“我能有什麼意見?一切聽他的指示便是,不過父親還在任,他怎麼就準備競選了?”
日月侯爵攤開雙手,表示自己只想置身事外。
“是父親的意思,父親想讓大哥磨鍊一番。”
那位女士合上厚厚的書本,輕輕地放在身旁的桌上。
“父親的野心還真夠大的。”
日月侯爵笑了笑,無奈地搖了搖頭。
“其次呢……”
查翠曼剛一開口,就被日月侯爵查莫弗的動作打斷,後者從法師袍寬鬆的口袋裏掏出一把流銀,用一根食指拎起后才發現,那是一串銀閃閃的項鏈,下方垂着一顆蘊藏幽光的紅寶石。
“帶上這個。”
查莫弗將項鏈放至查翠曼的手心。
“真難看,就算是禮物也要挑個好點的吧。”
儘管那顆紅寶石輪廓精緻,色彩鮮艷,卻依舊入不了這位女士的法眼。
“這不是禮物,戴着它可以免受監視。”
日月侯爵淡淡地說道。
“好吧,我剛才說到哪了?”
查翠曼滿不情願地將那串項鏈戴在自己雪白的脖頸之間。
“其次是……”
查莫弗提示道。
“對,其次是,”查翠曼突然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地說道,“日鬼的人又有了新的請求。”
“哦?說來聽聽。”
日月侯爵似乎起了興緻。
“他們俘虜了……”查翠曼踮起腳尖靠近身材高大的哥哥,輕聲說道,“秩序神教和創造神教的幾位高級神官……”
“沒必要小聲說話,這裏沒有別人。”
查莫弗冷冷地瞟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妹妹。
“他們想要拜託你……從他們身上挖掘一些價值,然後和他們共享。”
被打斷說話的查翠曼一扭頭,將黑色的長發甩在查莫弗的臉上,沒好氣的說道。
“什麼時候送來。”
“已經在日月城裏了,只要你有空就可以幫你聯繫他們。”
查翠曼答道,又一屁股坐回沙發,翹起二郎腿。
“他們是怎麼俘虜到高級神官的,據我所知,這些人應該都被軍隊保護得很好啊。”
查莫弗揪起一束捲髮纏在指尖反覆攪動,多疑地問道。
“前線打得很慘,給了他們可乘之機,恐怕到現在兩國還不知道神官已經失蹤了,畢竟大部分軍隊現在都已經聯繫不上了。”
查翠曼解釋道。
“要我拿本國的同胞作樣本,也多虧他們想得出來。”
查莫弗搖了搖頭,可臉上也沒有過多表情,轉身去撥弄書架上密密麻麻的書籍,不一會,一側的書架發出響動,緩緩移開,又露出一道新的暗門。
“你要去哪?”
查翠曼扭過頭望着自己的兄長,問道。
“跟我走,去監獄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