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人永隔

“嗡，嗡嗡。”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不停，何相生掏出一看是家裏的號碼，抬頭看了看講台上口若懸河的老教授，無奈地舉手示意了一下，老教授理解地擺擺手，讓他自便。

“喂，爺爺？”剛出教室，何相生就連忙接通。

“小何啊，我是你劉叔。那個，學習忙不？”

“還好，劉叔有事？”平時都是爺爺定時來電，從來沒有鄰居打給自己的時候，何相生感覺很納悶。

“哎呀，你啰嗦個啥，我來！”電話里隱約傳來一個急迫的女聲，很耳熟，像是劉嬸。

“相生啊，你不忙的話，能不能回來一趟？”

本來就奇怪是鄰居打的電話，聽劉嬸這麼一說，何相生本能地感覺不妙，“是不是我爺爺病了？”

“你爺爺年紀大了，有事你還是回來說吧。”

何相生掛了電話就跑到辦公室找導員請假，然後回到宿舍簡單收拾一下行李，拎着背包就趕往車站。

直到自己坐上開往家鄉的大巴，何相生才稍微平復了心情。

雖然自己是魂穿到同名的何相生身上，但是那種發自骨子裏的相濡親情讓自己也感同身受。

上個月，爺爺曾來電話說，自己大限快到了，可能等不到何相生放暑假，結果竟然比預計的時間提前了一個多月。

因為父母離異，生母遠嫁而父親也被調離到外省進行深山勘探，所以何相生在六歲的時候，就跟着爺爺一起生活。

爺爺是父親的乾爹，更是一位出家修行的道士，同時還是縣裏的政協委員和宗教局顧問。

但是，爺爺並沒有傳說中的神功內力、築基神通，只是在道家經典學識方面的修養很深厚，可能還會算命。

在何相生的印象中，當年自己跟爺爺一起生活的時候，爺爺就是這樣的相貌，一直到現在依然如此。

經常會有穿着體面的人，提着禮物來看望爺爺，這時候，爺爺都會拿點吃的，打發小何相生去外面院子玩。

所以，雖然生活條件不太好，但是何相生小時候從不缺嘴，尤其是每年爺爺都要去縣裏開會，回來后總是掏出一把餐券，讓鄰居劉叔領着自己下館子。

到了七八歲的時候，爺爺就是用《道德經》給何相生開蒙識字的，從小就耳濡目染，對於道家和修行上的很多東西並不陌生，當然知道爺爺所說的大限是什麼意思，所以並沒有堅持送爺爺去醫院。

只是最近一個月來，何相生幾乎天天泡在圖書館，日夜翻閱周易、中醫方面的古籍，期望能夠找到一個破解爺爺生命危象的辦法，長時間急火憂心，又加上連續熬夜，終於出了意外，不幸猝死。

而新來的何相生原本一位修行者，從小主修丹道，可是在一次晉級比試中，冒險嘗試高等級丹方，結果不慎炸爐，身死道消。

也不知道是異世的何相生好運，還是今生的何相生好運，結果，兩位同名之人就這樣莫名其妙地魂體合一了。

花費了近半個月的時間，何相生終於熟悉了今生的一切，也知道了與自己相依為命的爺爺此時的狀態，應該就是壽命已盡，按照今生的醫學經驗，確實沒有辦法改變什麼。

自古以來易醫丹藥不分家，雖然前世的何相生也僅僅是一名並未築基的初級丹師，但也知道一些俗世中比較珍惜的，能夠活死人肉白骨，或者增加壽元的丹方，可惜自己如今這具肉體凡胎，既沒有煉丹的真火，更沒有丹方所需的寶葯，

徒呼奈何？

所以，最後一周，何相生依然泡在圖書館裏，是在熟悉今生的草藥和藥理，與自己過去所學逐一印證，希望能夠找到辦法哪怕稍微延續一段時間也好。

可惜時不我待，爺爺這麼快就堅持不住了，如果不是這樣，他肯定不會讓劉叔打電話的。

……

經過了難熬的三個半小時的顛簸，何相生終於趕到了家中。

看到瘦得皮包骨頭的爺爺安詳地躺在炕上，胸口微微起伏，何相生淚流滿面，輕輕握住爺爺冰涼而乾癟的手，就這樣注視着這位把自己養大的老人。

從小到大的一幕一幕回憶飛快地閃過，兩個何相生在此時完全融為一體，眼前這位可敬的同道，終於變成了自己的親人，讓自己心懷感激，一直熱愛的爺爺。

當初自己選擇大學的中醫專業，包括前一段時間，自己沒日沒夜地肝古籍，都是為了想讓爺爺能夠多陪自己一段時間，等到畢業了，能夠讓自己好好地孝敬他老人家。

可惜一切都太遲了，根本不給自己機會啊！

此時的何相生，既恨自己成長得太慢，又恨自己的丹道不精，不能給爺爺稍微延續一下壽命，不能在自己的精心侍奉下頤養天年，這是人生大恨啊！

何相生淚流滿面，但是卻緊咬着嘴唇，不敢哭出聲，怕驚動了熟睡中的爺爺。

劉叔劉嬸還有鄰居都過來，輕輕勸着何相生不要過於悲痛，先去吃點東西，稍微休息一下。

何相生不知道爺爺什麼時候走，所以根本就不敢離開半步，生怕那時候自己不能陪在身邊，會讓爺爺擔心。

就這樣一直拖到了半夜，大家都很乏累了，紛紛到其他房間暫時休息，只有何相生還握着爺爺的手，陪着一旁。

突然，何相生感覺爺爺的手緊了一下，有點要反手握住何相生的意思。

何相生連忙趴到爺爺耳邊，輕聲呼喚着，“爺爺，小生子回來看你了。”

爺爺的眼珠頂着眼皮轉動了一下，過了一會兒，眼睛終於微微張開了。

渾濁的目光慈愛地看着近前的何相生，當年的小不點終於長大成人了，爺爺感到很欣慰。

費勁地輕聲說道，“小生啊，不哭，爺爺沒事，是要去見祖師爺了。”

何相生強忍着眼中的淚水，靜靜地聽着。

“咱家這個老君觀啊，衙門會收回去的，爺爺給你留了點錢，摺子就在枕頭裏，今後啊，你就自己照顧自己了。”

淚水終於飛流而下，何相生只是用力地點着頭。

“咱們道家老君觀這支後繼無人了，爺爺也知道，你有自己的生活，只給你留下一本《呂祖秘注道德經心傳》，是爺爺親自手抄的，留作紀念吧。”

內心突然湧起一股極度的不舍，何相生緊緊握着爺爺乾枯的雙手，爺倆就這樣互相凝視着，直到爺爺的眼睛緩緩閉上。

劉叔等鄰居幫忙操辦了爺爺的喪事，過完頭七，何相生把後續的一些事情都處理完畢，就準備返校了。

“孩子，放假了就回來，劉叔劉嬸這裏就是你的家。”

何相生向一直關照爺爺的劉叔劉嬸和其他鄰居們深深鞠了一躬，轉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