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不是我來這裏的理由
吳群每次路過村南的學校,總是情不自禁的把腳步放得很輕,很慢。
第一次路過,他知道了祖輩生活的地方叫十萬大山。
第二次路過,吳群聽到了一句很優美的話
舉頭望明月,
低頭思故鄉。
他不知道這是詩句,也不知道它的的意思,聽到的時候心裏卻莫名的湧起了一陣悲傷。不自覺的就停下了腳步,在心裏默念了好幾遍,才踢着晨露向家中走去。
村裡每家每戶的田地,並不是集中在一起,而是盤根錯節地分佈在四周的山頭。在村南的這邊,吳群家只有一塊水田和一片茶樹地,並不是經常路過學校。開學一星期,也只有兩次從這邊經過。
今天是他第三次經過這裏。靠近學校的周圍,他習慣地放慢了自己的腳步。只是這一次,他沒有聽見任老師的講課聲,亂鬨哄地打鬧聲卻從破舊的教室傳了出來。
他有些好奇,躡手躡腳地靠近了教室那扇沒有玻璃的窗戶,抓着窗檯往裏探頭。看見學生們並沒有坐在課桌上聽任老師講課,而是繞着他圍成了一圈,伸手從他懷裏抓走一本花花綠綠的東西,然後就在那裏蹦來蹦去,任老師怎麼維持紀律都無濟於事。吳群努力地踮起腳尖往任老師懷裏看去,心就跳了起來,那東西如果他猜的沒錯,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書本。他情不自禁地往前靠了靠,卻看到任老師的目光向自己轉了過來。
“小孩,你誰家的啊?”
任老師沖他問了一句,引得不少的目光向這邊轉了過來。吳群不敢搭話,慌亂地滑下窗檯,抓着竹簍跑的無影無蹤。
“我知道!這是吳四喜他家的孩子,叫吳群。”
人群里傳來一聲稚嫩的聲音,任進學循聲望去,發現是梁騰家的孩子梁飛。
“那你知道他為什麼不來上學嗎?”
“不知道。大家都說他爸欠債跑路了,家裏窮的很。”
任進學略有所思地朝窗檯望了望。放學后就直奔梁騰家裏,詢問吳群的家庭情況。
一聽說任進學的來意,梁騰來了精神,拉張椅子坐下,滔滔不絕地打開了話匣子。
“吳群這孩子啊,打小鬼精,在他家這片就一孩子王。從小家裏窮,父母也不在身邊,雖說家裏也養着家禽,但都是拿出來換錢給他父母還債去了,自己從來捨不得吃。他跟着他大伯學做老鼠夾,自己去山上裝,每天都能給家裏帶來不少的老鼠肉,兄妹倆從小就沒菜着臉。”
梁騰吧嗒了一口煙,頓了頓,又開始說了起來。
“就您進村前兩天,他啊,摸進我地里刨地瓜,被我給逮着了。小兔崽子七拐八拐的沒了影兒。我這年紀,愣是跟不着。後來您來了,我就尋思着,不能讓這孩子學壞咯,上他家給他奶奶做思想工作,老人家沒同意。”
接着,梁騰把去吳群家的事給任進學說了一遍。末瞭望着任進學嘆了一口氣,聲音中夾着些許無奈。
“任老師,這事您別怪我,鄉親們抬舉我,讓我做這個村書記,不是因為我讀過幾年書,也不是因為我能幹,而是因為我做事能一碗水端平,做人做事也算問心無愧。老人家半截身子入了土,還要抗着一個家。她的話,我真的沒法接。說到底,我也是這個村的村民啊!”
話說到這,梁騰的臉已經帶上了幾分痛苦。任進學摩挲着雙手,沉默着,盯着腳下的運動鞋出神。
“梁書記,給我來支煙吧!”
任進學突然抬起了頭
“任老師,你不是不抽煙嗎?”
“試試看!”
第二天放學,任進學就去了吳群家裏。那是一個破舊的吊腳樓,多年的風吹雨打,讓這個家不堪負重的傾斜着,四周撐起房子的杉木呈現出**的死灰色。房子一面牆的木板已經開出了四五個大洞,用尼龍袋胡亂的堵着。
任進學剛走近,就在堆着小樹枝的豬欄邊上看見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正拖着一個烏黑的木桶吃力的向前挪動。
任進學心口一疼,快步走了過去
“是吳群嗎?”
“啊!任……任老師?!”
吳群一轉身,就看見了向他走來的任進學,慌亂之中放下木桶退了一步,想把左手破舊的木瓢扔在地上,緊接着還是藏在了自己身後。低下頭盯着自己破爛不堪的布鞋,眼角的餘光不住瞟着走近自己的任進學。
任進學看着吳群的動作和神情,腳步在距離吳群大約半米的時候停了下來。右手搭上了吳群的肩膀,蹲下來盯着他的眼睛,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輕些溫柔些。
“家裏就你一個人嗎?”
吳群轉頭看了一眼任進學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不安的扭動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吞了一下口水,小小的嘴唇張合了幾次,才用稚嫩又略帶緊張的聲音開口回答
“不是,奶奶和妹妹在樓上做飯。”
吳群一邊說著一邊慢慢抬起了頭,閃爍的眼睛裏帶着好奇,盯着任進學的衣服不停的打量。任進學看見吳群抬頭,放下右手站了起來,目光轉了一圈,最後在豬欄這裏停了下來。
“在餵豬啊?我看看你家豬大多了。”
任進學走到了豬欄前,雙手扶着欄杆往裏探着頭。
“啊?啊!是的,”
吳群怯生生的應着,眼神飄向任進學扶着欄杆的雙手,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