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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指着劉五爺的一身新行頭不可思議的問道:“怎麼做到的?”

劉五爺嘿嘿一笑並不作答,脖子一梗傲嬌的問:“神奇吧?”本來他梗脖子是為了表現自己的超然,可惜他做出來后,怎麼看怎麼像是得了腦血栓。然後劉五爺說了一個吹牛牪犇*的人必然會說的一句話:“不是我跟你吹……”

沒等他吹起來,少年已經打斷他說:“你這搭配也太丑了吧?你這衣服怎麼能搭配球鞋,你這髮型跟你的衣服也不搭,還有你看看你的頭髮,油也就算了,居然還都開叉了,這麼短的頭髮怎麼會開差,天啊……”也不知少年是故意戲弄劉五爺,還是真的對人穿着這事兒比較上心。

“等你能穿上完好無損的衣服的時候再跟我談這個吧。你們這種吃土都放不起鹽的人,不去想……”話說一半劉五爺說不下去了。因為少年只是微笑着盯着放在檔把下面的那沓錢。

“放心吧,這車什麼問題都沒有。撿回來這一個多月才把我扔在路上三回,小毛病倒是不斷,不過完全不用擔心,因為擔心也沒用。”劉五爺生硬的轉換了話題。

“來,這根兒繩兒你拿着,等會兒你做好了之後把自己綁在座椅上,把這繩兒當安全帶用。”

少年有些傻眼。

劉五爺臉不紅不白的解釋:“因為沒考慮過副駕駛座位會坐人,所以前幾天我把副駕駛的安全帶拆下來綁發動機了。”

少年接過繩子,只是在手裏摩挲着,並沒打算真的把自己綁了。劉五爺等了一會兒見少年沒反應只好親自動手要把少年綁了。少年當然不讓,“我看就沒這個必要了吧。就你破車,極速狀態下能跑得過電動輪椅嗎?”

劉五爺出言解釋說:“安全帶一定要系好,不是出了事故后能更好的保護你,主要是我怕你半路跳車。”

少年摔門下車的同時說道:“我走過去吧。”

想像中的事情真的發生了,雜牌車的車門發出“嘭”“啪”“吱嘎”“噠”的連續響聲后掉下來了。

“這你可得賠我。”劉五爺下了車,二話沒說開始搜少年的身。

少年看傻子一樣的看着他,抖摟着到處是破洞的衣服問:“你覺得我身上還能放得了錢嗎?”

“萬一呢?你剛才不是隨手就拿出來一沓嗎?”

少年不說話。

劉五爺搜的雖仔細,可仍一無所獲,他有些悵然,喃喃道:“不應該啊。這事兒不科學。跟故事不符。難道我錯了?不應該啊。樣子雖然變了,但應該就是他。”隨即他問少年:“你是誰?”

少年無奈的攤手,“我就是想知道自己是誰,才跟着紙條的指引找到了你。”

劉五爺手托下巴:“這樣的話……沒錯……問題是……不對啊……什麼都沒有?”

少年聽着劉五爺莫名其妙的話,試探的問:“有沒有人說過你像神經病?”

劉五爺哈哈大笑:“把‘像’字去了,我就是神經病。”

少年發出一聲嘆息。

“放心吧。我知道你為什麼來找我。你失憶了。一個人的一生其實就是一段記憶的組合,人沒了記憶其實就是迷失了自我。放心吧,我會讓迷途的你找到正確的道路。”

雖然劉五爺說了兩次“放心吧”,但少年反而更加不放心了,他琢磨着要不還是去其他地方看看。

“你不餓嗎?”

劉五爺的不相干問話阻止了少年的離去。

抬着車門嘗試安裝了兩次依然沒有辦法將車門固定在車上之後,

劉五爺順手拿起了給少年當安全帶的那根繩子,一番折騰,他用繩子把車門綁在了車上。

“走。”劉五爺滿意的揮手招呼少年上車。

“我走過去。”少年琢磨着,以這輛車的速度,自己步行應該也能跟得上。

“這話你可說了兩遍了,你確定嗎?一百多里路你走過去?”

“吃個早餐要跑一百多里路?你沒病吧?”

“我早就跟你說了,我是神經病。”

“看你這車況,我要到天黑才能吃到早餐。”

“瞧不起誰呢?再怎麼慢中午也就到了。”

少年轉身要走,劉五爺提醒道:“還想不想找回記憶了,我的迷途少年。”

“我怎麼上車?”看着五花大綁的車門,少年發出疑問。

“鑽進來。”實在是不敢想像這破車居然還是電動玻璃,更不敢想像的是,明明已經整個兒掉下來的車門,車門玻璃電動馬達居然還能使用,劉五爺優雅的按動按鈕,車門玻璃緩緩的降了下來。

少年鑽進車裏坐定之後,劉五爺居然又掏出了一根兒繩子扔給少年“系好安全帶。”

少年把繩子一端系在靠枕一端系在坐墊下的鐵柱上了事。劉五爺對這象徵性的系法並不滿意,親自將松垮的繩子拉緊,並將兩端系的緊的不能再緊。

雜牌車出了院子之後並沒有直奔旁邊的大路,而是開始圍着村子繞圈。少年正想問劉五爺原因,只聽全村的男女老幼開始破口大罵劉五爺,劉五爺這才心滿意足的駛離村子。

少年聽着不堪入耳的罵聲問劉五爺:“你圖個什麼?”

“我就圖一樂。這叫招搖股市懂嗎?”

招搖過市?欺負誰不懂成語呢?

出了村口一段距離后少年仍舊能聽到稀疏的謾罵聲,回頭看時發現整個村子已經隱身在黑煙之中。

雜牌車並沒有少年想像的那麼不堪,極限速度還是比電動輪椅快了不少。路程也沒有劉五爺說的那麼遠,離開村子所在的群山,大概十分鐘后,已經依稀可見遠處的城市輪廓。然而這都不是問題的關鍵,問題的關鍵是在轉了一個平平常常的急彎之後,兩人一車已經從城市邊緣瞬息間身處鬧市之中。車水馬龍,人潮洶湧,好不熱鬧。

“那急彎莫非就是傳說中的時光隧道?”

“咱活的現實一點行嗎?”

“那怎麼突然之間就從城市邊緣行駛到鬧市之中了?”

劉五爺沒答話,他聚精會神的尋找車位。這年頭城市的車位堪比完璧的新娘一樣難找,這當然不是車位或姑娘的問題,這都是男人的錯。好不容易挑了一個隱蔽的地方停好車,劉五爺招呼少年下車。少年應和聲中解“安全帶”,誰知這“安全帶”是真的安全,少年折騰了好一陣兒愣是一個繩結都沒打開。

劉五爺:“見過笨的沒見過這麼笨的?拴馬扣都不會解?”

雖然少年真不知道拴馬扣是什麼,但不耽誤他反唇相譏。“你牛逼你來。”

“這麼簡單的繩結……”劉五爺嘲諷嘴全開,重新上車解“安全帶”,足足折騰了三四分鐘,依然不見成效。

“沒理由啊,這不科學啊。”劉五爺感慨。

“見過笨的沒見過這麼笨的?拴馬扣都不會解?”這回輪到少年調侃。

“別說這沒用的,趕快想辦法。”

“這還用想嗎,找把剪刀剪斷繩子不就完了。”

“有道理。”

劉五爺說著左手伸出兩指照着繩子一夾,嘴裏發出輕微的“呔”聲,繩子應聲而斷。

少年驚了,看着劉五爺。“我眼花了?”

劉五爺擺出一臉強裝的微笑:“當然了。”

少年:“怎麼做到的?”

“吃飯的本事我能告訴你?”說著,劉五爺下了車。

少年從副駕爬到主駕,然後從主駕下了車,而後環顧四周,疑惑的對着劉五爺道:“這條商業街上好像沒有早餐吃。”

劉五爺點頭:“還沒到地方。剩下的路咱倆要搭車去。我的寶貝車再往前開就是把它朝着火葬場推。雖說咱這車是套牌,電子眼拍下來也不用擔心,但是聽說現在的高清電子眼連車裏人的汗毛都能拍的清清楚楚。你現在還不知道,但你以後就能明白,就我的這個長相……算了,不說這事兒,走吧,前面就是公交站。”

如果這世上有什麼事兒能夠磨鍊耐性,那麼除了等下樓的女朋友就是等公交車了。

足足等了大半個小時,劉五爺才跟少年登上了他倆要坐的公交車。

少年上了車,找了個座位剛坐下,劉五爺卻拉了拉少年破碎的衣衫說:“到了,下車。”

少年一臉錯愕。

“到了?”

劉五爺篤定。“到了。”

“這麼近的距離,為什麼不直接走過來?半個小時的時間,這麼短的路能走八個來回。”

“我懶得走。”劉五爺拍拍屁股下了車。

少年罵罵咧咧的跟着劉五爺步行了大概500米,也就是比坐公交車稍近一點的距離后,來到了一家據劉五爺說跟他關係很好的早餐店。

早餐店的老闆娘遠遠的看到劉五爺過來,馬上開始翻白眼瞪他,如果眼神是槍,那劉五爺已經被老闆娘掃射成蜂窩狀了。眼神殺不算什麼,待劉五爺走進,老闆娘甚至開始朝他吐口水。

劉五爺混不在意的走近,這時老闆也發現了他,指着他的鼻子罵:“你TM給我滾遠點,別髒了我眼睛又髒了我地方。”

少年問劉五爺:“你是不是對關係好這事兒有什麼誤解?”

劉五爺沒搭理少年,陪着笑臉把從少年那搶來的那沓錢死皮賴臉的放進了早餐店收款的盒子裏,老闆嫌棄的用膠袋包着那沓錢從錢盒裏拿出來扔到地上,劉五爺老實的彎腰撿起來又涎着臉規規矩矩的放了回去。如此來來回回了四五次。老闆可能是忙着做生意,畢竟正有人在排着隊等着買了早餐拎着去上班,也可能是懶得搭理劉五爺了,終於沒有再把錢扔出來。

劉五爺長舒了一口氣,然後問少年:“吃點什麼?”

少年看着不大的門店裏佔據着一面牆的菜單問:“這上面的東西都能點?”

劉五爺隨意的看了一眼牆上的菜單,然後說:“還是別點了,我給你拿什麼,你吃什麼吧。”

在老闆娘的白眼和老闆的怒目中,劉五爺的臉似乎又大了一圈。他來來回回的跑了兩三趟,把一張小餐桌堆疊的滿滿當當之後對着少年說:“吃吧。我剛才說我吃的那些東西是美味,那不是騙你,但我還是要告訴你,這些東西的味道那是美味至極,甚至已經不是美味可以形容,它已經超越了美味的含義,。”

少年看着一桌子的綠色不禁想起劉五爺的自言自語“什麼時候能吃點蔬菜啊?”

少年是真餓了,也不管葷素,拿起桌上的食物吃了起來。可能餓急了的人對食物的味道更加敏感一些,要說這早餐店的小菜味道確實不錯,但硬要說美味至極確實是誇張了點。

少年這邊大快朵頤、狼吞虎咽,劉五爺卻吃的斯文了很多,在家裏那股氣吞山河的氣勢不知為何不見影蹤。

等少年吃到八分飽,不再專註於吃東西,他才發現劉五爺雖然嘴裏嚼着食物,但眼睛卻一直瞟着老闆和老闆娘。老闆和老闆娘當然是知道的,抽空就瞪他一眼,劉五爺不以為怵,每一次被瞪都賠上一個笑臉。

等到少年吃飽,老闆順手就把一袋剛榨好的豆漿朝着劉五爺當頭用力甩了過來。同時高聲對着劉五爺喊道:“你給我滾。”

“啪”的一聲,劉五爺被砸個結實,然後裝豆漿的袋子碎裂,豆漿順着頭髮流了他滿臉滿身。

劉五爺嘿嘿笑着,抽出桌子上的餐巾紙擦拭。

“吃飽了,走吧。”他對着少年說。

出了早餐店,少年嘴巴剛打開,劉五爺的話已經封了過來:“別問!”

少年本想說幾句無關痛癢的安慰套話,但看到很不靠譜的劉五爺臉上表情有些難以言喻,也就沒好再開口。

兩人就這麼沉默着走回了雜牌車旁。

劉五爺坐進車裏打着火后,並沒有立即出發,而是坐在車坐上發獃,完全不在乎油價已經漲上天了。少年左右無事,嘗試着打開“安全帶”的死結。如果要系“安全帶”的話,繩子明顯不夠長了。

時間就這樣慢了下來。

可車窗外的行人速度一如往常。

時間的快慢跟人有關係,跟時間自己一點關係沒有。

漫長的一段時間后,劉五爺緩緩道:“既然已經出來了,那就把該辦的事兒都辦了吧。”

少年:“什麼事兒?”想了想接著說:“跟我無關的事兒就別說了,我現在就想知道我是誰,我要如何才能找回我的記憶?”

劉五爺此時的情緒已經恢復到少年初見時的不靠譜,他一臉壞笑的說:“你失憶這事兒,我知道一點,推算出一點,能猜到一點,問題是這事兒又不是比基尼,三點就是全部了。按照我的推算你至少要在我這住滿五年,我是說至少五年,至少啊,你才有可能恢復記憶。你問我你是誰,即便我告訴你了有什麼用呢?記憶,你自己的記憶,才是回答你是誰最好的答案。”

少年:“說點有用的。”

“走咯。”

劉五爺開着車帶着少年在各種彎曲的小路里穿行,有時候甚至還要借道小區的路,終於在半個小時後來到了一個門店的門口。

那是一間非常大的門店,店鋪裝修並不算豪華,店裏陳列着各種五花八門的雜貨。店鋪的名字叫做解憂雜貨店。

少年下了車琢磨着劉五爺來這裏的用意。

劉五爺慢吞吞的鎖了車——也不知道這麼破的車還有什麼鎖的必要——然後從鑰匙串里挑選了半天的鑰匙,打開了店鋪的門鎖。

“你的店?”少年驚奇的問。

“有什麼問題?”

“你不是吃早餐都沒錢嗎?”

“沒錢就不能開店嗎?”

“難道不是?”

“確實是。但開這店不用錢。”

“解憂雜貨店,哈哈,你當你是東野圭吾?”

兩人說著走進了店鋪。進來之後少年才發現,陳列的雜貨只佔了這店鋪的前半部分,這個店更大的後半部分空空蕩蕩的閑置着。不知道為什麼,少年總覺得這閑置的後半部分看着並不像是普通的閑置,這後半部分的空蕩充滿神秘,好像跟玄學站點關係,好像本身就是極高深的陣法。好像是有意為之。

“確實跟東野圭吾那店的功能一樣,我這店前面出售雜貨,後面幫人解憂。”劉五爺掏出根煙點着。

“那你的主營業務一定是解憂,後面幫人解憂的面積比前面出售雜貨的面積大多了,而且我能感覺出來,後面解憂的佈局充滿深意。”少年篤定的說。

“屁。”劉五爺吐出煙霧。“我的主營業務一直是雜貨,原本這整個店鋪滿滿當當的擺滿了雜貨,只不過後來我經營有道……”他頓了頓,又抽了口煙接著說:“後來雜貨越來越鋪不滿店鋪,我就索性把後面空了出來。有個屁的佈局。”說完,他嘿嘿一笑。

少年有些尷尬,可他就是感覺,這後面的閑置肯定不簡單,但劉五爺好像也沒必要撒謊。

“你帶我來這裏的用意是?”少年試探着問,同時隨手摸了摸收銀的灰黑色的桌子。誰知道手指上去輕撫了一下就在桌子上留下了清晰的手印,不是桌子不結實,是桌子上的灰太厚了。

“要在這裏留下來,你首先得有一個合法的身份,而這裏能給你辦身份證。”劉五爺說著從身後的貨架上拿下一台類似家用打印機的機器。吹掉了機器上的灰塵,插上電源,按了一下運行鍵后一臉屎殼郎吃到屎的喜悅表情笑着說:“嘿,還能用。”

“姓名,嗯,你有心儀的名字嗎?”劉五爺邊擺弄着機器,邊問少年。沒等少年回答,他已經自己給出了答案,托着下巴自言自語道:“想來是沒有的,那我要給你起個名字。唉,起名這事兒太難了。女人說自己生孩子難,其實男人給孩子起名字比女人生孩子難多了,要起個什麼名字好呢?先選個姓吧,姓什麼好呢?百家姓小時候是背過,可惜現在忘光了……”

“那個誰,廢物劉……”一個略帶滄桑的女聲打斷了劉五爺的自語,一個看着很大媽的大媽推門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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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及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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