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李尋憶琢磨着這書會不會像影視劇里一樣，需要潑點水或者灑點酒之類的東西才能顯現出字，正考慮要不要嘗試一下的時候，劉五爺無情的嘲笑聲響了起來：“你以為自己生活在間諜劇還是懸疑劇里？這書就全都是白紙，你不要想太多。”
“那你為什麼想方設法的把它轉給我？”李尋憶舉着書單刀直入的問，他卻渾沒在意為什麼劉五爺能猜到他的想法。
“我主要是為了你身上的那三顆球。至於這書……”劉五爺頓了頓，漏出點憶往昔，崢嶸歲月稠那意思，然後接著說：“是早些年《功夫》剛上映那會我到處尋找百年不遇的武學奇才時剩下的……”
“那你強調這本書歸我了是什麼意思？”李尋憶不解。
“我強調它歸你了主要是想強調我是個願賭服輸的人。”
李尋憶一下就明白了，不可思議的脫口而出：“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劉五爺拍了拍李尋憶的肩膀，然後意味深長的嘆了口氣，隨即哼起了歌兒“簡單點，說話的方式簡單點，遞進的情緒請省略……”從車前繞了半圈，然後扭動着肥胖的身體艱難的從車窗爬進副駕位，期間因為肚子過大，險些被卡主。
可事情真的這麼簡單嗎？
“現在去哪兒？”見劉五爺系好了“安全帶”，李尋憶問道。
“先離開這個地方再說，你沒看那個險些被撞的哥們兒正盯着我們看嗎？”
李尋憶轉頭看去，果然那個剛才還坐在馬路牙子上修整的哥們兒如今已經站起來活動手腳，只見他左手抓着車牌，右手捏着名片和身份證，正一瞬不瞬的看着這倆聲稱有急事兒卻一直停留不動的一中老和一青少。李尋憶二話不說，一腳油門下去，黑煙滾滾之中絕塵而去。那可真是絕塵，濃烈的黑煙下，別說塵土，估計就是弄來一太陽都未必能把黑煙穿透，科研工作者有興趣的話，可以直接把這黑煙當黑洞研究。
李尋憶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怕那個險些被撞的男青年找他們算賬，按說他跟劉五爺相處不過半天時間，談不上有交情，可自己卻本能的想幫他解圍。李尋憶估摸着這事兒的根本原因可能是自己內心裏或者說潛意識裏覺得自己正有求於劉五爺，所以在沒解決掉自己的麻煩前要盡量的解決劉五爺的麻煩，就像劉五爺之前要用自己的錢的時候自己也沒拒絕一樣。當然，也有可能是自己失憶前跟劉五爺的關係非比尋常，此刻雖然失憶了也會本能的幫他——雖然這個可能性很小，因為劉五爺明確的說過跟自己不過相交泛泛。
車行了一段距離后，前方出現了一個T字路口，李尋憶放慢車速，轉頭問劉五爺：“走那邊？”
劉五爺沒說話，而是開始翻兜，把身上的所有口袋都翻了一遍后劉五爺得意的道：“果然，毛都沒有。”
李尋憶：“你這前言不搭后語……”
話沒說完他就停了，因為劉五爺開始脫鞋了，鞋還沒完全脫下來，那熏天的味道已經熏的李尋憶五臟六腑波濤洶湧，待劉五爺完全脫下鞋子，就連劉五爺自己都開始想吐了。不得不佩服劉五爺的忍耐力，他居然可以頂着惡臭伸手從鞋裏把鞋墊取出來，然後從鞋墊下面掏出一枚已經包漿的硬幣，他把硬幣拋起，口中念叨着：“字左花右。”，然後“啪”的一聲，雙手合十接住了硬幣，緩慢打開，一朵菊花映入眼帘。
“左轉。”劉五爺篤定的回答。
“菊花不是應該右轉嗎？”
“我這人運氣一向不好，所以賭運氣的時候我更喜歡一切反着來。”
“剛才我就想問了，看你神神叨叨的我就沒問，你連個目的地都沒有，你……”
“我可不是隨便打斷別人話的那種沒品的人，我就是要告訴你，相信我。Justbelieveme。”
“相信你什麼？”李尋憶的臉上就像某些奇怪的視頻上的彈幕，滿屏的問號。
“我知道這有點難，大多數時候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但是真的，要相信我。”
“你讓我相信你什麼？你把話說明白。”李尋憶一腳剎車，把車停在了路邊。
“你怎麼就不相信我？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真的愛你。”
“我靠，你不是有什麼毛病吧？”李尋憶有些毛骨悚然了。
劉五爺顯然對李尋憶的突然停車感到奇怪，他轉過頭看向李尋憶，李尋憶這才發現，劉五爺右耳里塞着藍牙耳機，沒錯，跟老套的影視劇情節一樣，他不是在跟自己對話，他是在打電話。問題是，他是什麼時候開始打電話的呢？
“我現在就過來。”劉五爺應該是掛了電話。
李尋憶試探着問：“去哪兒？”
“這條路直行。”果然，劉五爺打完了電話，他指着左邊的路說道。
“你不是迷路了嗎？剛才還投幣問路來着。”李尋憶有些好奇。
“我不是迷路，我算卦來着，剛才我感到我可能會有意外收穫，只是不確定具體的方向。”劉五爺有些遺憾的說著：“但現在這個意外收穫我不要了。”說話的同時，劉五爺將那枚包漿的硬幣又重新放在了鞋墊下面，然後穿上了鞋。
以雜牌車漏風的程度，劉五爺又穿上了鞋，可車裏的味道依然嗆的人直流眼淚。李尋憶哭着掛上檔，向著劉五爺給出的方向出發。
老實說，這雜牌車在正常駕駛的情況下，其實還是挺……爛的。但李尋憶的心思明顯不在開車上，他有事兒沒事兒就看一眼劉五爺，嘴巴也是明顯張開了幾次但又很快閉合，顯然是有話要說。
“有話直說。”劉五爺看不下去了。
“我有點事兒不明白。”李尋憶終於決定問出這個明顯是小問題的小問題。
“問。”
“我記得你說過你的車是套牌車，你給人家車牌有什麼用？還有，為什麼明顯不是你的名片，可電話卻能打到了你手機上？”
“就這？這種小事兒就能讓你為難成這樣？”劉五爺明顯有點吃驚，吃驚過後他還喃喃的低語了幾句。李尋憶當然聽不清他說了什麼，不然也不會叫低語，但多少還是聽到了幾個詞，好像是什麼“天才”、“智商”、“抉擇”之類的同音詞。
低語過後，劉五爺給出了答案。“被我套牌的那輛車的主人不是什麼好人，我就是想給他找點麻煩而已。不是我的名片，按照名片上的手機號碼卻能打到我手機上的原因很簡單，我算準了他會打電話給我，所以提前算好時間用了‘模擬來電’的軟件。”
李尋憶對后一個問題的答案吃驚不小，他近乎驚嘆的問：“你怎麼能把時間算的那麼精準？”
“其實算的也不準，我只是選定了時間后嚴格執行而已，你沒看我沒等他把話說完就拉着你走嘛？因為那時候我就知道時間所剩不多了。”
“可我為什麼沒看到你拿出過手機操作？”
“我說我是盲操你信嗎？”
“當然不信。”
“既然我不是盲操，那就是你瞎唄。哈哈……”劉五爺突然就笑的很開心。“剛才我什麼時候打的電話你不是也不知道嗎？還擱那瞎搭茬，哈哈……”
李尋憶一臉尷尬，他本來想隨便拋出兩個問題然後再問劉五爺真正想問的問題的計劃險些因為劉五爺的嘲笑破產。
“你到底想問什麼？”劉五爺停止了笑。
李尋憶剛想把瀕臨破產的問題拋出來，但隨即想到劉五爺既然猜出來了自己要問他問題，那麼想必他大概也能猜到自己會問什麼問題，這也就意味着劉五爺或許早就想好了答案，按照劉五爺的尿性，他所給出的答案會有多少可信度呢？李尋憶猶豫了一下，問出了一個愚蠢的問題：“我能信你嘛？”
劉五爺聽到這個問題，先是一愣，緊接着哈哈大笑。那不止是嘲諷的笑聲中，李尋憶除了意識到了自己的愚蠢，還莫名的意識到他從未體驗過的荒誕。
“盡量相信，也盡量別信。”劉五爺的大笑瞬間收斂，就像是《變相怪傑》裏的金凱瑞一樣極速和突然。然後臉上上的表情趨向嚴肅，而那嚴肅里又透出一絲苦笑……總之，單從表情上，此刻的他就是一個變態。一個彷彿2019版《小丑》的人物。
李尋憶又一次感到荒誕。
“問吧。”劉五爺轉頭看着李尋憶，語氣淡然。
李尋憶感到荒誕的同時，又感覺到不安。
“算了。”他說。
“為什麼這麼輕易就放棄呢？為什麼不嘗試一下呢？你現在腦子裏的猜想不過是猜想，你問出來得到的答案才是真的答案。”劉五爺看着李尋憶，突然又露出了失望。
李尋憶又開始問不相關的問題：“你剛才死乞白賴的讓電話那頭的人相信你，怎麼又讓我‘盡量相信，也盡量別信’？”
“因為別人的信任對我來說可以價值連城也可以一文不值，可電話那頭的人的信任對我來說卻是無價之寶，雖然我經常失信於她。”
“聽起來好像有故事……他是你什麼人？對你這麼重要。”
“她是我女兒。我跟她的故事，放心，我不會跟你說的。”
“其實我也沒打算問。我雖然記得的不多，但我知道每一對父女的感情都是獨一無二卻又十分雷同的。”
“那你想問什麼？”劉五爺再次發問。
李尋憶看了一眼劉五爺，漫不經心的回答他：“我想問什麼你應該知道。”
劉五爺同樣漫不經心的回答：“我給不了你答案，而且我的答案你未必信，但你大可以嘗試着問。”
李尋憶想了想說：“那還是不問了。”
“問吧，不嘗試一下，你怎麼知道什麼是絕望。哈……”劉五爺再次發笑。
李尋憶有些無奈，而更讓他無奈的是：“我們的對話會不會是故作深沉卻一無是處。”
“當然一無是處。我十分不理解你為什麼要把歡樂的故事弄成這個彆扭的樣子。”
李尋憶本想反駁這事兒跟他沒有關係，但仔細回想了一下過程，似乎好像也確實是他把對話導向改變了。不過，他想：對話根本沒有意義，旁白又故作神秘的故事裏，想這些，那真的是沒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