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9 章 世情淡薄人情惡

第 339 章 世情淡薄人情惡

婉儀和貞筠在這短短的半月,也經歷了太多的波折。先是貞筠死命攔着婉儀,讓她不要一時衝動,李越的性命應當無礙。可婉儀顯然誤解成了另一個意思,她已經知道朱厚照對李越的非分之想,明白朱厚照的執念能有多深,而能讓他心甘情願忍下一頂綠帽子的理由,就只能讓他得償所願……

因她的衝動、愚蠢,要讓那樣一個光風霽月之人,受如此奇恥大辱。內疚和悔恨噬咬着婉儀的心,可她卻沒有別的辦法。因為不論是沈瓊蓮,還是貞筠,都在一遍遍地提醒她,她不是一個人,她的背後還有父母,還有親族,還有宮內這成百上千依附她而生的女孩子。

沈瓊蓮道:“就為了一個男人,難道娘娘連親生父母都能拋諸腦後了嗎?還有這些宮人,她們原本沒有別的想法,只想渾渾噩噩熬到放出宮去,找個人嫁了也就罷了。可是您來了,您要教她們讀書,您要給她們向上爬的機會,給了她們一應的權力。您讓她們知道,可以有另一種活法,即便女子,也能靠自己的努力,來博一個前程。她們都聽了,都信了您的話,日夜苦讀,苦練技藝,面對太監的咄咄逼人,也絲毫不讓。您把大家抬到了這個風口浪尖上,卻為了一段不倫之情,拋下所有人!”

這位女學士一字一頓道:“不是斑鳩要棄鯤鵬於不顧,而是鯤鵬在九萬里之上,要將斑鳩丟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婉儀一震,她的淚水汩汩流下,她喃喃道:“可我不能放棄他,是他救了我,我本就是為他而生的……沒了他,我根本活不到今天。沒了他,我在這個籠子,一刻都熬不下去……”

貞筠聞言大震,她幾乎要脫口而出:“可你不能愛她啊,她根本接受不了你、她是!”

婉儀卻又會錯了意,她更加羞慚:“我絕沒有那個意思,我不會和你搶他的,我只是想默默看着他就夠了……”

貞筠只覺滿腹苦水難以倒出。她的苦比旁人還要更多上幾分,一面要憂心月池,她心知肚明,只要月池暴露女兒身,她的身體不會受到傷害,可精神卻會瀕臨崩潰。另一面要阻攔婉儀,貞筠存着自己的私心,她知道在她身邊,能有權力打探消息,採取措施的就只有婉儀。如若讓婉儀知道,月池是女子,說不定會因愛生恨,那時她就再也沒有其他辦法了。而她的心,也因這雙重的愧疚而備受折磨。

貞筠有時會恨,要是沒有皇上就好了,沒了他,就沒有這一切的痛苦煎熬。她們或許早就可以回到江南老家去,回到山野之中去,而不是被架在火上,日夜受苦。

她清楚地知道,這只是一點妄念而已。哪怕她們都死了,他也會好好活着,一直高高在上。上蒼為什麼如此殘忍,既然容不下她們,又為何在造出她們來?還是說,她們活着就是為了被踩進泥里,給人當墊腳石嗎?

就在所有人都坐立難安之際,異變發生了。傳來的消息,一個比一個驚人。先是朱厚照和李越病重,接着又是劉瑾企圖謀逆!

司禮監的太監齊聚在仁壽宮中,懇請張太后出面主持大局,喝退劉瑾。張太后卻是猶猶豫豫。那日她去見朱厚照,一疊聲地逼問太醫,詢問兒子的身體狀況。朱厚照不願泄露真正的原因,在盛怒之下,說了許許多多刺傷母親的話。那些話就像刀子一樣,扎進了張太后的心底,日夜折磨着她,以至於她面對司禮監的請求時,第一反應竟然是害怕。再加上母親金夫人在一旁推波助瀾,她越發懷疑,自己久居深宮,不明外面的局勢,萬一是誤會呢,萬一這群人借她的勢去爭權奪利呢?

她打算至少在確認后,再談下一步。結果,這一遲疑就等到了錦衣衛拱衛乾清宮。這下所有人都知道是出大亂子了。婉儀和貞筠已然是心急如焚,可卻不知從何下手。

沈瓊蓮攔住了企圖闖宮的她們:“別瘋了!別忘了,當日事發時,劉瑾也在場。你們只要有一絲異動,他立刻就能將此事揭出來。屆時,不待你們走到乾清門,就會被抓回來,還會將皇上病重的事,甩到你們頭上。”

就是這一句話,將婉儀和貞筠生生釘在坤寧宮中。而不久后,內宮也發生了詭異之事,司葯談瑾德無故在宮內失蹤了!自夏皇后執掌六宮以來,還從未出現過這等事,不見的還是素有醫術精湛之名的女官。宮正司幾乎是馬上稟報了上來。只是,婉儀早已焦頭爛額,只是命手下人去查探,自己卻沒有多加關注。而貞筠卻因知道李越的身份,敏銳察覺到了不對。

在這個節骨眼上,在內宮之中,能避開那麼多侍衛太監,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擄走一個女官。這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只能是內鬼。在排除掉宮女暗害后,貞筠篤定不是東廠、就是錦衣衛。而他們這麼匆忙地弄走一個女醫,又能是為了誰?答案只有一個……只有阿越,只有阿越還活着,才值得那群人費這麼大的勁!

貞筠存着這個疑影,便秘密囑託談瑾德的徒弟時時關注她屋子的狀況,果然四日後,那個女孩子就在夜幕降臨時來稟報:“師父的針具不見了!”

這麼費心來取談瑾德的獨門針具,總不至於是為了殺人,只能是為了救人。這下,貞筠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猜測。阿越一定還活着,而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就不會坐以待斃。她一定會想辦法逃出來,或是向她們傳遞消息。而對被嚴密控制的人來說,有什麼渠道可以較為穩妥地傳遞消息。

貞筠苦思冥想后,終於想到了,那就是泔水桶。即便乾清宮遭封鎖,裏面的人總要生活吧,只要有生活,就會有垃圾,就會需要向外運送。這不就是傳遞消息,最好的渠道嗎?果不其然,她在其中找到了月池有意留下的訊息,好幾個泔水桶中,都有碎布。碎布上的圖案,她們仔細辨認后發現,都是蓮花和永葉。這樣的搭配組合可謂是標新立意,必是有心人有意為之。

可這其中具體有何含義,貞筠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去和沈瓊蓮商議。沈瓊蓮畢竟是宮裏的老人,熟知劉瑾和張永之間的糾葛,一下就窺出了其中的端倪:“蓮即聯合,永即張永。”

她感嘆道:“這樣都能傳出消息來,不愧是李越。”

她瞥見婉儀的神色,更是添了一句:“也只有你們這樣情深意篤,才能夫妻同心。”

貞筠何嘗不知沈瓊蓮的用意,她只得嘆了一聲,不再言語。有了月池的指點,她們總算不再如沒頭蒼蠅一樣亂竄,可沒等她們曲折地聯絡上張永,張永倒派人找上門來。這時,她們當然一口答應。婉儀甚至主動提出,要往乾清門去堵人。

沈瓊蓮在人走之後,苦勸她收回成命。婉儀卻道:“此一時彼一時。當日局勢未明,劉瑾說話還有人相信。如今,他已是板上釘釘的逆賊。有誰還會信他說得話?”

“張永能使喚的人不多,否則也不會僵持到今日。我只能將錦衣衛堵在乾清宮中,才能確保江彬的落網。”

沈瓊蓮無奈:“可您自己呢,那是一群亂臣賊子,張太后都不敢前往,您還直愣愣往裏沖。”

婉儀道:“我既然敢去,就沒打算活着回來。這一切事因我而起,也要因我而終。有這救駕之功在,相信也能保全父母。你們也不要擔憂,此事過後聖上必定更加提防宦官,有了皇上的支持,即便是換了新后,咱們這些女孩子,也還是有出頭之日的。”

沈瓊蓮一時無言以對,她的淚水簌簌直下:“……不過是一男子。何至於如此,何至於如此呢!”

婉儀瞥了一眼貞筠,垂眸道:“我不僅是為了他,更是為了這天下。我既是皇后,就該有母儀天下的樣子。亂臣賊子,我當誅之。”

宮裏的夜色總比宮外更深、更濃。貞筠披衣來到婉儀的內寢,毫不意外地看見她仍舊未眠。自出了這檔子事,曾經無話不談的兩姐妹,再也沒有過去那樣的親密無間。兩人都心中有愧,亦無法在面對對方。可明天,江彬就要入宮了。此時如再不說說話,說不定以後,就沒有再見面的機會了。

貞筠正是抱着這樣的念頭,來到了婉儀身邊。在一陣難言的緘默后,她忽然開口:“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心悅她?”

婉儀一震,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貞筠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我想以後如有機會,還能告訴她。”

婉儀垂眸:“你不嫉妒嗎?”

貞筠的口中鐵鏽味在蔓延,她道:“我愛她,和愛你是一樣的,又怎會嫉妒呢?”

婉儀默了默,她開始的有些生澀:“其實第一次偷偷看他,我就……”

她從來沒見過,那麼俊美、那麼聰慧的人。她還記得春日的陽光甘醇如酒,他在陽光下美得就像玉像一樣。

“不過這時,只是心動而已。”婉儀說得越來越順暢,“直到他帶着我來救你,我才是真真正正地,心生愛慕……我的爹爹,你的爹爹,都是正直之人,可即便是他們,也有讓我們的母親傷心欲絕的時候。可他不一樣,他和你素不相識,卻願意為了你拋卻前程,那時我就知道,世上再也不會有這樣好的人了。”

“後來,後來,他又在宮裏救了我。豹子撲來時,我嚇得腿都在發軟,他就這麼拉着我跑。到了那一刻,我就已經無法自拔了。”

貞筠咬着下唇,她既懊悔又難過:“……我早該想到的,皇上是那樣的人……經歷了這些,你怎麼可能不動情。”

婉儀不由淌下淚來:“是啊,我怎麼能不動情。大婚第二天,皇上就視我於無物了。可我一點兒都不在乎,我一點兒都不喜歡他。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我心裏已經有了世上最好最好的人了,其他人在我眼中都只不過是草芥。我寧願聽你說話,聽你談談他的喜好、他的趣事。”

“可越聽,我就越放不下……舉世皆濁他獨清,眾人皆醉他獨醒……他掙扎得太苦了,我也想幫幫他。而我在幫他的時候,我也找到了我自己能做的事。我娘常說,身為女子,如若得不到丈夫的心,就像得不到陽光的花朵一樣,遲早會枯萎。可我並沒有枯萎,我或許沒了太陽,可我有月亮,我有一輪皎潔明亮的月亮。我從這個籠子裏放出了許多人,也救了許多人。我甚至下令,宮人入宮之後,就要放足,以承擔宮務……我本來以為我能一直幫他的……”

貞筠深吸一口氣:“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換成我和時春任何一個人,在你的位置上,都不會比你做得更好。你只是、只是太愛慕她了。她也不會怪你的,她只會心疼你,只會覺得內疚……”

婉儀看向她,她的雙眸如水:“可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內疚。我想讓他幸福。貞筠,我愛他,和愛你也是一樣的。所以,你們一定要幸福。”

貞筠至此終於難以自控,她撲進婉儀的懷裏,一時淚如泉湧。她喃喃道:“姐姐,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能眼看阿越死,就只能讓你去冒險。”

婉儀愛憐地撫着她的頭髮:“這本來也是我的心愿啊。”

兩姐妹說了一宿話,直到外頭傳來一陣叫嚷聲。皇后的侍女香蕙滿面驚惶地奔進來,她道:“不好了,乾清宮走水了!”

婉儀大驚失色,她和貞筠對視了一眼,急急更衣外出。她們剛一出門,就見火光衝天。眾多太監宮人推着水車,前仆後繼地往乾清宮衝去,可即便如此,仍止不住火勢的蔓延。兩姐妹當即帶着一隊健婢往乾清宮方向趕去。

乾清宮中,東廠和錦衣衛眾人已急得如跳腳。因為著火的不是其他地方,而是李越所在的弘德殿。弘德殿本是木質結構,既易起火。這火從內間燒起,又不知燒了多久,等到眾人發現時,早成燎原之勢。這下,某人也顧不上裝病了,急在外頭跳腳,一疊聲地叫人來滅火,甚至還要自己衝進去。劉瑾和楊玉驚得魂飛膽裂。他們一面拖他離開火場,一面苦勸他。

劉瑾苦口婆心:“這火不會無緣無故而起,擺明就是她放的,說不定她早就跑路了!怎麼可能在這裏等死!”

朱厚照一驚,他越想越覺得可能,可他卻不敢賭:“可她的膝蓋傷了,萬一她沒跑出來呢?萬一她是實在沒有向外傳遞消息的方法,所以決定以死來救朕呢?”

劉瑾:“……”他真想說,您是不是太會想了。

可朱厚照早已聽不進去,他道:“快,再去調水龍來,調騰驤四衛來,給朕救人!”

婉儀和貞筠一行,趕來時見到了就是這樣一副熱火朝天的救火情景。她們在得知燒起來的是弘德殿時,也是大驚失色。

婉儀急急下令:“去幫忙救火!”

宮人混入其中,場面就更加混亂。早在點火時,月池和談瑾德就換上了太監的衣裳。待到火勢漸大,宮人入內時,她們就抓住了這個時機,搶了一輛水車,一個勁地往前沖。只是,她們衝去的地方,不是水缸,而是皇後身邊。哪怕是隔着人山人海,貞筠也能一眼就認出月池的身影。她幾乎馬上就要叫出聲來,可卻急忙捂住嘴,逸出口的只有一聲嗚咽。婉儀和沈瓊蓮一驚,她們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婉儀顫聲道:“是他嗎?”

貞筠哆嗦着點頭,婉儀道:“好,你們帶他走。”

沈瓊蓮一驚:“那您呢?”

婉儀的目光無比堅毅:“這樣大的事,我怎能缺席呢?”

她使了一個眼色,貞筠和香蕙忙上前將月池團團圍住,架着她就要走。可這時,眼尖的錦衣衛也發覺了這裏的不對勁,他上前問道:“這是什麼人?!”

婉儀一聲斷喝:“放肆,乾清宮大火,皇上生死不知,你等不急着救火,還在這裏盤問傷者,是想造反不成!”

錦衣衛一驚,不敢直視皇后,只得低頭道:“臣不敢,還請娘娘恕罪……”

有她斷後,月池和談瑾德這才逃出了生天。一眾宮人將她們裹在中央,逃命似得往內宮趕。雖有太監和侍衛前來詢問,可都被沈瓊蓮以皇后之命嚇走。月池低聲道:“速去仁壽宮。”

貞筠一行走,一行淚流,聞言愕然抬起頭:“你要去見太后?”

月池道:“皇上不起,只有張太后能主持大局。”

沈瓊蓮道:“可太后完全被張家的人絆住了,司禮監的公公們也想到了這點,卻根本說不動。更何況,外男入後宮,是死罪!”

談瑾德嘴唇微動,卻依然什麼都沒說。

月池道:“他們說不動,是他們無能。而我去,則未必。都到了火燒眉毛的時候,哪裏還顧得了這些。”

沈瓊蓮被堵得一窒:“您未免太自信了些。”

月池道:“只是死馬當活馬醫。快走,來不及猶豫了!”

沈瓊蓮一咬牙,她只得帶着月池,直往仁壽宮而去。仁壽宮位於乾清宮的西側,一早也看到了衝天大火。張太后急得魂飛天外,正要往這邊趕,卻被母親金夫人死死攔住,最後,只能讓身邊的總管太監來打探消息。此時,太監才剛剛來稟報,言說燒得是偏殿。張太后這才鬆了一口氣,連聲謝列祖列宗保佑。

金夫人因這一連串的事,迄今還沒有出宮,聞言道:“我都說了,聖上洪福齊天,不會有事的,你這孩子,就是愛瞎操心。”

張太后忍不住道:“娘!”

司禮監為何沒說動張太后,原因很簡單,因為她身邊,還有人在敲邊鼓。代王既然想謀奪皇位,當然不會只找上江彬。他看重張太后的身份,亦找到了張氏兄弟,予以厚利。張鶴齡、張延齡兩個無恥小人,除了仗着姐姐的勢濫發淫威外,旁的什麼都不會做。在弘治朝,他們可謂是權傾天下,耀武揚威。李夢陽上奏彈劾,都被反遭下獄。誰知到了正德朝,他們在自己親外甥手上,反而踢到鐵板。不僅一應厚賜全部沒有,反而被管得束手束腳。

有張太后在,朱厚照不能叫人去打舅舅,便派了翰林學士一天三次給他們講禮義廉恥。他們只要一有不對勁,就叫先生盯着他們抄書。二張兄弟被折磨得苦不堪言,天長日久亦對朱厚照深有怨氣。如今,代王找上了他們,他們即刻便心動了,於是想方設法給金夫人送了消息,希望她留在宮中,左右立儲。

金夫人雖然對女兒和外孫也並非是毫無感情,可在她的兩個寶貝兒子面前,女兒和外孫都要倒退一箭之地。更何況,朱厚照當日說那些絕情話時,她也在一旁,聽得是心驚膽戰。

這個皇帝外孫,他剛生下來時,全家都以為是張家的福氣到了,誰知今日看來,竟是大大的冤孽。他和太后一有矛盾,就拿張家來出氣,最後逼得張家不得不低頭。張太后的脾性多年難改,最後吃苦的就只有張家上下。是以,在朱厚照病後,金夫人也並不怎麼傷心。而在兒子們來勸之後,她也沒猶豫幾下,就決定聽兒子的話。婦人的一生不就是如此,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老來從子。

剛開始,司禮監來勸時,張太后就忍不住想差人去看看。金夫人忙攔住她,苦口婆心地相勸:“當日皇上那個樣子,也不至於病得起不來身吧。而且劉瑾素有賢名,又是皇上的心腹。我看,這群人保不齊就是嫉恨劉瑾,獨得皇上的恩寵,所以才想拉你打個擂台。”

張太后聽得將信將疑,金夫人於是佯怒道:“哎呀,我知道你是心疼兒子。可你心疼他,他心疼你嗎?你這一派人去,要是只惹他煩還好,若是再惹得他生氣。你是他親娘,當然沒事,他拿來撒氣的也只有我們了。你的兩個弟弟,只怕又要遭罪了。”

就是這一句話,讓張太后猶豫不決。而就是這麼一猶豫,錦衣衛就圍了乾清宮了。這時司禮監的人又來了第二趟,要讓張太后以太后之尊,直入乾清宮。張太后這次是真的打算去了,誰知,金夫人來了一個一哭二鬧三上吊。m.

她道:“那群狗奴才,只顧自己,根本不管你死活。那兵可是都把乾清宮圍住了。你進去倒是沒人敢攔你,可你出來呢?他們只要說一句,你在裏頭照顧皇上,就能把你堵死在裏面。這還不是送羊入虎口!皇上已經被困住了,你又再被關進去,那到時候立誰,就真的說不清了!”

張太后此刻已是心如火焚:“可我能怎麼辦,那是我身上十月懷胎掉下來的肉!我總不能不管他吧!”

金夫人哭道:“皇上是你十月懷胎掉下來的肉,你又何嘗不是我十月懷胎掉下來的肉。要為娘這麼一把年紀,看着女兒去冒險,還不如殺了我算了。乾脆讓我去!我是皇上的親外祖母,誰還敢攔我不成!”

她這麼以退為進,張太后自然不捨得親娘冒險,這下就僵持下來。這時,金夫人才適時拋出第二個方案:“皇上當然要管,可咱們又不是大夫,去了又有什麼用。我看劉瑾,也只是看着皇上病得重了些,這才動了歪心,哄着皇上下那些旨意,逼得我們沒了法子。要是皇上神智清醒了,估計他連個屁都不敢放!他不敢撕破那層窗戶紙的,你就聽內閣的,多派太醫去守着不就行了。”

張太后蹙眉道:“我何嘗不知,可太醫們都去看了,只是無用。”

金夫人靈機一動:“太醫凡事求穩,又不敢用藥,當然起不了大用。依我看,還不如懸賞重金,叫你的兩個弟弟在民間去尋訪名醫。”

張太后聞言這才稍稍冷靜一下來:“那就叫鶴齡和延齡去,廣尋名醫。再讓他們傳我的密旨,看顧好這些太醫的家眷。不要叫有心人要挾他們,做出一些惡事來!”

金夫人暗自咋舌,這倒是提醒了他們,好好盯着那群太醫。不久后,張家兄弟就送了一個大夫進來。宮中御醫,如何看得上外頭的野路子,兩廂即刻吵得不可開交,如此一來,還省了朱厚照裝病的功夫。

張太后見狀更是憂愁,一令去催逼太醫,甚至還想召宗親來商議。金夫人只得又出奇招:“我知道你掛心皇上,可不能就這麼傻傻地去。他們有兵是吧,咱們也可以調兵。這樣,你發一道懿旨,讓你兩個弟弟手頭也有人,這樣有人護送着,咱們就什麼都不怕了!”

這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張太後身邊的大宮女秋華苦苦相勸,張太后也猶豫不決起來。金夫人見狀又哭起來:“那是你的親弟弟,難道他們還會害親外甥不成。到了這個節骨眼,你不信娘家人,難道還能信外人!”

如此這般吵鬧不休,加上朱厚照的脈案時好時壞,總算多拖延些了時日。金夫人這般日盼夜盼,就等着乾清宮那邊傳出遺詔來。誰知,遺詔沒出來,反而起了火光。

到了這會兒,張太后是再也坐不住了。她拔腿就要去乾清宮:“他們一定是看着皇上快要好了,他們的如意算盤打不成了,這才點了火!說不定就是想燒死我兒子,然後拿假遺詔來忽悠人!不行,我得去看看,我得去看看!”

金夫人被這一連串的變故嚇了一跳,可她心知不能放張太後過去。要是她去了,形勢如何就再難把控了。她死命拽住張太后:“你去看有什麼用,不是說燒得是偏殿嗎,又不是正殿。那裏正鬧得不可開交。你去了反而還耽擱他們救火呢!”

張太后已是汗如雨下:“可我若是不去,他們趁亂做手腳,又該怎麼辦呢!”

金夫人暗道,這不是正好嗎,但是嘴上卻道:“那麼多太醫盯着,誰有那個膽子。要是皇上掉一根汗毛,他們千刀萬剮都賠不起。我是擔心你,萬一你趁機被人打暈了,那時誰又能來主持大局呢?”

這樣的話,金夫人翻來覆去地念叨,張太后往日還聽得進去,可到了這會兒,她終於察覺到不對:“娘,您這究竟是想幹什麼?”

金夫人一慌,她道:“我是你的親娘,我能幹什麼,你連我都懷疑?!”

一語未盡,門外就傳來喧嘩之聲。月池一瘸一拐地走進來,她朗聲道:“事到如今,不懷疑您,還能懷疑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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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極人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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