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扭曲的信仰
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裏,白銘一直和艾莎保持着聯繫,同時打聽到了一些關於城主和他手下勢力的情報。
他也沒有忘了正事,會找各種機會,將這些情報轉交到高秋的手上。
一天夜裏,白銘又一次來到了鳥籠,門外堆着很多華麗的禮物盒子,守衛也多了不少。
白銘拿着小幽的賣身契,本想光明正大的進鳥籠,卻沒想到門口的守衛並不放行,他這才知道,這些人根本不是紅街的人,而是城主派來的。
沒有辦法,白銘只好用老辦法,靠着咒具,才到達小幽的房間。
“白銘哥哥……”
看到白銘出現在門口,小幽憔悴的神色緩和了不少。
她坐在梳妝枱前,單手撐着額頭。
白銘走上前,將手搭在小幽的肩膀上。
“我還想着為什麼你最近都沒有去白房子了,原來是謝爾曼搞的鬼。”
“謝爾曼可不是什麼好人,也許會不擇手段,這裏不再安全了,我必須帶你離開。”
看着白銘嚴肅的眼神,小幽點了點頭。
她也沒有留下的理由,她其實早就想離開了。
“白銘哥哥,你也不用太過擔心,我之前也見過比謝爾曼更瘋狂的追求者,他畢竟是城主,現在也只是圖個新鮮罷了,很快就不會再糾纏了。”
“對不起,讓白銘哥哥擔心了。”
“這不是你的錯,不需要道歉。”
“但無論如何,你快點收拾東西,我帶你離開。”
白銘一邊說著,一邊隨手撕碎了窗帘,將其裹在了自己的臉上和身上,用來防止門外的守衛認出來。
要不是帶着小幽,他可能會選擇直接將那些人殺乾淨。
小幽看着變成蒙面人的白銘,輕聲一笑。
“我沒什麼東西需要收拾的,白銘哥哥,帶我一個人走就好。”
白銘笑了笑,摸着小幽的頭,聲音輕柔的開口。
“好,那你摟緊我。”
小幽爬在白銘背上,白銘則是直接殺出了鳥籠,當著那群城主守衛的面,直接將小幽劫出了紅街,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他將小幽送到了白房子安頓了下來,這才徹底放心。
而第二天,玲瓏被蒙面人劫走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青城,而玲瓏本人,正舒舒服服的呆在白房子中睡懶覺呢。
兩天後,是節氣中的雨水,又一個漫長的冬天開始從大地上剝離。
艾莎前幾天約了白銘在一個貧民窟邊緣的酒吧見面,白銘不明白她為何會安排在這裏見面,以她的地位,一定有比這裏更好的去處才對。
白銘看着手錶,眼看着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艾莎卻遲遲沒有來。
而正當白銘以為自己被放了鴿子,準備離開的時候,艾莎的身影卻出現在了酒吧玻璃窗的裏面。
她將臉貼在玻璃上,笑眯眯的看着白銘,手上還拿着一瓶僅剩一半的紅酒,看她發紅的臉色,恐怕已經呆在這裏很久了。
白銘正準備轉身進入酒吧,艾莎卻突然在玻璃后伸出三根手指,似乎是在倒數三秒。
白銘停下腳步困惑的看着她,當手指全部收起,艾莎竟然直接舉起手中的酒瓶子,砸在了酒吧的玻璃上!
那彩色的玻璃在斑斕的陽光下化為了美麗的碎片,紅色的酒汁參雜其中,濃烈的酒香迸散開來。
一些角度刁鑽的玻璃渣劃破了白銘的皮膚,酒館內頓時一片嘈雜。
但艾莎卻好像沒聽到,
笑臉盈盈的從被打碎的窗戶中邁了出來。
“哈哈……我...我懶得繞路了,就直接出來了。”
艾莎用腳踩在窗戶地框架上,衝著白銘伸出了手。
“看着幹嘛?快拉我一把!”
“走吧,今天不喝酒了,喝夠了,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走一走。”
白銘看着醉醺醺的艾莎,又摸了一下自己臉上被玻璃割出地划痕,皺起了眉頭。
艾莎興緻正濃,剛想拉着白銘離開,卻被酒保擋住了去路。
他是酒吧中的二把手,老闆不在時都是他來管事。
雖然曾處理過不少鬧事兒的,但今天碰上艾莎,他也有些束手無策,這可是城主的女兒。
酒保咽了口唾沫,怯生生的開口。
“艾莎小姐...您看這玻璃...”
“啪!”
酒保話還沒說完,艾莎一耳光就甩在了他的臉上。
“張嘴。”
酒保一臉錯愕,但還是聽艾莎的張開了嘴。
艾莎勾了勾唇角,掏出一枚金餅塞進了酒保的嘴裏,還十分好心的詢問。
“夠么?”
酒保出了一臉冷汗,點頭如搗蒜,金餅在他嘴裏發出撥浪鼓般的聲音。
艾莎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個瘋女人...”
白銘在心中暗罵,卻不行於色。
相處的這段時間,白銘漸漸發覺……艾莎是個想法執拗,又極其任性的一個人。
“艾莎小姐,走門是讓你覺得很累嗎?”
艾莎似乎有些生氣了,她臉上地笑意輕了一些。
“你難道不懂少女的浪漫嗎?”
“我曾經聽過一個故事,騎士為了帶公主離開城堡私奔,砸開了玻璃跳下城堡,而我為了見你砸碎玻璃從酒吧出來,你難道不感動嗎?”
艾莎說著,神色越發的興奮。
白銘聽着艾莎這些前言不搭后語的話,無語的搖了搖頭。
“這女人真的喝多了。”
艾莎拽着白銘的胳膊,一邊嘟囔着有的沒的,一邊朝着一條偏僻的小路走去。
白銘回頭看了一眼那扇窗戶,玻璃后的人都沉默着,敢怒不敢言。
他嘆了口氣,也覺得無可奈何,只能先跟上了艾莎的腳步。
兩人來到了一片賤民密集的小路,這些痀僂的人都伸着骷髏一般的手,向兩人索要同情和施捨。
艾莎走在這些人中間,無動於衷,反而對着白銘說教了起來。
“我父親說過,這些賤民是因為從前犯下罪過,神明才將他們貶成了下等人……”
“對他們的憐憫就是對神旨意的褻瀆,那麼終有一天你也會成為這些賤民中的一員。”
“道林先生,為了保持自己的高貴,請不要直視下等人的眼睛。”
白銘冷着一張臉,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這些扭曲的思想讓他覺得噁心。
一隻乾瘦的小手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角。
白銘頓了一下,轉頭看去,那是一個看起來只有十幾歲的孩子……
“嗤——”
利刃滑過血肉的聲音響起,下一秒,幾根枯瘦的手指就已經落在了白銘的腳邊。
那孩子面色蒼白摔在了地上,他甚至不敢尖叫,就只是滿眼恐懼的抓着自己的手,縮了回去……
艾莎一臉厭惡,掂着手中的短刀,淡淡開口。
“道林先生,這些人的爪子會玷污你高尚的人格,你最好和我一樣,隨身帶着匕首防身。”
艾莎甩了甩刀上的血珠,扭頭繼續向前走着,而白銘仍舊一言不發。
他嘆了口氣,邁出了一步,卻又忍不住回頭看向了那個孩子……
他假裝無意的將自己口袋裏的銀珠翻出兩顆,甩到到了那個孩子的腳邊,這才離開。
他們穿過這片貧民區之後,面前便出現了一間十分破敗的教堂。
高大偉岸的神像早已風化碎裂,殘骸歪歪斜斜的擺在教堂門前,已經分辨不出是哪位神明。
艾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十分鄭重地走了進去。
教堂內也是一副蒙塵地景象,他們兩個在唯一完整地座位上坐下。
白銘不知道艾莎要幹什麼,只能和她一起看向光禿禿的教堂牆壁。
不知過了多久,艾莎才淡淡地開口。
“道林先生,你臆想過一位仁慈地神明嗎?”
“嗯?”
白銘愣了一下,隨後有些不解地搖了搖頭。
“我看到那兩顆銀珠了……”
“……”
艾莎看向白銘,她那雙清澈地眼睛裏倒映着白銘地身影。
“我曾經和你很像,去可憐那些骯髒地下等人,那時我還是個小女孩,我把自己擁有的東西給予他們,換取他們的笑容和尊敬,用我父親的話說,小孩子地同情心總是泛濫的。”
“可是……他們慢慢的失去了感恩,而是愈發不滿,把我關了起來,向我的父親索要贖金,並在我的身上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
艾莎起身,一步步的走向教堂最前面的台階。
在白銘震驚的目光下,她身上的衣物漸漸散落一地。
潔白的身體上,鐫刻着許多猙獰可怖的傷疤,從胸前一直蔓延到小腿……
陽光透過教堂彩色的玻璃,將斑駁的光投到她的身上,不知是刀傷還是燒傷,一道道的……就好像將她整個人裹進了妖異的晚禮服。
“我罪有應得,因為我背叛了這座城市的秩序,在那之後,就算是我父親,也只是把這樣的我當成棋子而不是女兒,充滿了厭惡。”
白銘看着她,那樣的身子就算不着寸縷也不會讓人感覺到靡亂。
“但我毫不後悔,因為我有了新的信仰。”
“我還是會像以前那樣愛着所有的人,但如果人不配我的愛……那他活着將毫無意義。”
“那樣的人死不足惜~”
艾莎在說這話時的眼神是那樣的純粹,落在的身上的光芒就好似天使的親吻,聖潔而高貴。
白銘此時腦中一片混亂,他看着赤裸的艾莎,雖然覺得她的話扭曲而畸形,但又毫無違和感,就像種子發芽一樣順理成章。
這是這個瘋女人內心深處的信仰。
她忽然轉頭看向了白銘,坦然的展示着自己猙獰的身軀,臉上卻露出了一抹恬淡而溫柔的微笑。
“道林先生,你和他們都不一樣,我很愛你,就像我的神愛我一樣,真的。”
“所以我會答應你的一切要求,無論這個要求多麼骯髒。”
“也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不然我會殺了你的。”
白銘看着眼前這個長着天使面容的瘋子,突然明白那些有關她的傳言並不是空穴來風。
“驚蟄那天,是我的生日,我希望你能來參加我的生日宴。”
艾莎朝着白銘伸出手,手心朝上,逆光的身影彷彿賜福的修女。
白銘思考了一瞬,驚蟄那天?不正是預定的政變日期么。
他笑了笑,將手搭在了艾莎的指尖。
“好,我一定會去,而且我會為你準備一個別樣的驚喜。”
“嗯,我拭目以待。”
接下來的時間裏,艾莎穿上了衣服,跟白銘講述了一位十分仁慈的神明,不過那位神無根無源,聽起來更像是小孩子臆想的產物。
一個把所有行為歸結為“愛”,會原諒一切過錯……從不降下神恩和詛咒的神明。
艾莎說起這些的時候兩眼發光,就像是一個傳教士。
她說……她經常背着所有人來到這裏,進行禱告,有的時候甚至還會獻祭一些東西。
白銘有些敷衍的聽着,腦子裏想着的,卻一直都是驚蟄那天……政變是否會順利進行。
臨走的時候,白銘故意走的很慢,一直到艾莎的背影消失在教堂的門前。
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教堂,露出了迷惘的表情。
“世界吞人入腹,如果天上的神明真的在注視着人間,也許……像艾莎這樣的惡魔就不會出現了。”
“果然,神都是一群混蛋。”
【倒計時: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