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爭取活路
朱老爹還真不辱使命回來了,這讓朱頤垣很好奇,“您是怎麼弄到的?”
老爹嘿嘿一笑,“也沒怎麼費事,就是下了幾盤棋。”
“然後您就贏回來了?”朱頤垣疑惑道。
老爹沉吟了少許,苦笑道:“我哪敢贏啊,全都輸了。”
“輸了?”
朱頤垣略思忖,就啞然失笑,果然有些事情,古今同理。謝遷就是他們的頂頭上司,拿捏着他們的生死福禍。
跟人家下棋,你還敢贏?
只不過要輸得漂亮,讓人看不出來。這可需要很高的棋力,老爹不簡單。
朱頤垣又仔細詢問,朱老爹這才和盤托出,他去的時候,謝遷也剛剛用過飯,正在休息。朱老爹發現謝遷手邊有一副象棋,就主動詢問,原來謝遷非常喜歡下棋,在韓家的時候,就跟家丁們下棋賭酒,誰也不是他的對手。
朱老爹發現了機會,就嚷嚷着要跟謝遷來一局。
這第一局,兩個人殺了個棋逢對手,有來有往,最後朱老爹一着不慎,才輸給了謝遷。
然後朱老爹不服氣,繼續賭第二局,不但賭,還要加點籌碼……然後就是一連五局慘敗,最後把朱老爹輸得額頭冒汗,仰天哀嘆,徹底認輸了。
他向謝遷坦白,自己本想贏回去幾石糧食,順便給村裏的老弱婦孺一點粥喝,這也是他們家多年來的習慣,只怕要等下一次了。
謝遷贏得暢快,跟別人下,連三成功力都用不了,可是到了朱老爹這裏,需要拿出八成的本事,勉強算是對手了。
他一高興,就給了朱老爹兩石糧。
謝遷還說,他也是沒辦法,才不得不徵用大傢伙的房子,等他們打下了淄川縣城,什麼都好說。
朱老爹自然連連稱是,千恩萬謝。
朱頤垣聽完敘述,頗為好奇,“您老一個宗室子弟,天潢貴胄,怎麼也會這些手段,居然能把上面的心思揣摩的這麼清楚?”
朱老爹無奈長嘆,“這大明的宗室多達百萬,你爹只能算是最低的那種。當初天啟朝,這邊還有稅監太監,別的宗室只能領三成的俸祿,其餘都折成了不如擦屁股紙值錢的寶鈔,你爹就能領到七成,你說說,這本事如何?”
朱頤垣瞪大眼睛,莫名有點崇拜了……人家稅監太監是來收錢的,老爹卻能從人家手裏摳出來錢,真是老神仙放屁,不同凡響。
“我跟你說吧,那幫太監貪得無厭,就是王八蛋!可是到了崇禎朝,太監失了勢,反而更亂了。你想走關係,辦事情,提着兩壇酒,一個大豬頭,愣是找不到廟門,你說氣人不氣人?”
朱頤垣無奈苦笑,眾正盈朝,可不就是這樣。宗室領不到俸祿還好說,連驛卒都給裁撤了,直接自己挖了個墳,把自己給埋了。
這個操作,朱頤垣也是服氣了。
不過現在也不是感嘆這些事情的機會,還是趕快煮粥,給鄉親們送去才是。
朱老爹不光順回來兩石糧,還拐了一匹馬,算是幫了不小的忙。
當他們的破車載着幾桶粥,還有不少碗筷,出現在村外的打穀場,青石集的父老鄉親都哭了,大傢伙實在是太慘了。
先是被搶了一頓,隨後又來了好多人,把他們從家裏趕出來,好好的房子不讓住了,只能在村外睡露天地。
大人還好些,那些孩子可怎麼辦?
出來倉促,根本沒有吃的,孩子餓得哇哇叫。
眼看就要日落,
又餓又凍,老人孩子,還不定能活幾個。
“朱老爺,朱公子,你們大恩大德,真是及時雨,救命的活菩薩啊!”
一不小心成了宋江了。
朱頤垣還有點不好意思,不就是一點吃的,用不着的。
不由得加快了盛粥的速度,讓大傢伙趕快吃到。
由於都是鄉親,沒有外人,秩序還算不錯,老人孩子都分到了,肚子裏有了食物,孩子們終於不哭了,甚至有幾個圍着馬車跑,十分開心。
他們倒是無憂無慮,可大人們哪裏高興地起來?
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在這群人當中,有個中年漢子,名叫譚老七,此人身形魁梧,臉上還有刀疤,在村裡算是有些威望的人物。
他神色凝重,走到了朱家父子身邊,低低聲音道:“朱老爺,朱公子,俺有話,想跟你們說。”
朱老爹怔了一下,就對朱頤垣道:“我招呼鄉親們,你去跟七爺聊吧。”
當爹的主動讓兒子出頭,確實有點父子易位的感覺,但朱家父子卻彷彿理所當然,朱頤垣也就隨着譚老七,到了旁邊的柳樹叢。
“朱公子,俺瞧着謝遷對你們家禮遇有加,只是不知道你們這心裏,還有沒有青石集的鄉親們?”
朱頤垣淡然一笑,“七爺,謝遷初來乍到,咱們都是幾十年的鄉親鄰居,雖說我們家和村裡人往來不多。但大傢伙生活在一處,心還是在一起的。不然我們也就不會給大傢伙送粥過來了。奈何我們力量有限,謝遷也不是真的把我們當回事。所以能幫的有限,還望鄉親們見諒。”
譚老七看了看朱頤垣,見他滿臉真誠,不似作偽,也就壓低聲音道:“朱公子,你說,你說大傢伙該怎麼辦才好?實不相瞞,有人打算請朝廷出兵,幫忙趕走謝遷。”
一聽這話,朱頤垣臉色微微一變,他沉聲道:“七爺,你是怎麼想的?”
譚老七默默長嘆一聲,“朱公子,孫子才願意剃髮給韃子當奴才!現在把清狗弄來,那就是引狼入室,不會放過大傢伙的。可,可讓謝遷這麼住下去,大傢伙也活不了。你瞧瞧這老的老,小的小,幾個晚上下來,人就完了。”
譚老七說到這裏,眼睛泛紅,悲傷哀嘆,幾乎要哭出來。
朱頤垣點了點頭,很能理解他的心情。
“七爺,你能跟我說說,現在鄉親們的情況嗎?”
譚老七定了定神,隨後道:“朱公子,自從謝遷的人來搶劫,不少人就跑了,再也沒回來。現在剩下的這些,都是老弱婦孺,男丁只有二三十個。我的老娘也在,還有妻子和女兒。我一個人倒是能跑,可我總不能扔下她們三個不管吧!其他人也和我的情形差不多,大傢伙走不了,也跑不掉,只能等死。”
朱頤垣稍微思量,也就明白了村民的處境……謝遷只是把他們趕出了房舍,如果幾天之後,謝遷走了,他們還能返回來。
但若是逃跑,那就徹底失去了家園,他們不想走,也走不了。老弱婦孺拖累着,走了就意味着家庭徹底分崩離析,親人陰陽兩隔,再也見不到面。
只不過他們現在沒有吃的,過不了幾天,也會死人,到了那時候,也就沒得選擇了。
要麼冒險逃荒去其他的地方,路途上都是匪盜,絕對是九死一生。
要麼就歸附謝遷,成為義軍,到時候肯定也要拋棄家鄉,四處轉戰,在場的老弱婦孺,義軍多半不會管,也只能餓死。
朱頤垣突然有點想通了,為什麼謝遷會把村民趕出來,也不殺人,也不逼着他們歸附。多半是在默默等待着,等沒用的人自然消失,只留下一些足夠強壯的。
李自成、張獻忠,他們可都是這麼玩的。
但是如同謝遷所講,村民還有魚死網破的一招,那就是主動歸附清廷,引官軍消滅謝遷。只不過那樣一來,百姓的生死,又全看清廷的臉色了。
無論如何,苦的都是老百姓。
只不過相比之下,如果剃髮能活,這還是最不壞的選擇。
“七爺,你知道的,為了不剃髮,我是跳井自殺的。只是我死過一次,現在讓我再死,卻是不想了。奈何清廷卻是不會放過我們姓朱的。”
譚老七一怔,頗為感嘆,“朱公子,你的氣節大傢伙都看在眼裏,如果有的選,誰也不願意頂着一根豬尾巴當奴才。”
譚老七紅着臉,近乎哀求道:“朱公子,你能不能幫忙,求求謝首領,發發慈悲,給鄉親們一條活路?”
朱頤垣自然是沒有這麼大的面子,他思忖道:“七爺,要讓我說,活路不是人家給的,而是自己爭取來的。”
譚老七眉頭緊皺,“朱公子的意思?”
朱頤垣道:“我覺得咱們或許該想想,能給義軍做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