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林原
冬日陽光最暖人身。
午飯過後,村中為數不多的幾名老人相聚在一起悠閑地曬着和煦陽光,時而閑聊幾句,講到年輕時候的趣事之時,幾名老人會張嘴露出屈指可數的幾顆黃牙哈哈大笑,面部的皺紋似乎都在這笑聲中淡了幾分。
如今村中已經很少聽到孩子們的歡聲笑語了。
氣候漸暖,大雪封山的時期已經過去,作為村中唯一與外界有交集的林掌柜,不得不離開村子,用他那輛看起來隨時都有可能支離破碎的驢車,拉上幾大罐村民們釀製的桃花酒,去換取一些鄉親們生活所需。
天將亮未亮,早起的村民已經可以聽到,山林中那些飛上枝頭鳥兒的悅耳叫聲,如同一支曲子,悠揚動聽,彷彿是在迎接新的一天,又彷彿是在迎合新的季節,或者是在告知人們那中原連綿十餘載的烽火狼煙就快要熄滅了。
林原早早起床,點燃了三根供香放在正房客廳的一尊仙人雕塑前,神色虔誠,祈禱平安。
這幾乎是他每日必做的一件事,也是村中大多數人每日必做的一件事,亂世之中,人人都想求個平安,求親人平安,求自身平安,求村子平安,求中原太平……
宋牧練劍已經到了開始學習一些簡單的招式,這些招式看起來簡單至極,可宋牧練習之時,卻不知為何,總是忘記下一式是刺還是劈,這讓宋牧內心很是鬱悶,宋慶初見狀溫聲開口道:“今日不練劍了,我們上山。”
宋牧不解地問道:“爹,為什麼不練劍了?我們上山做什麼?”
宋慶初笑道:“上山當然是看風景了,大漢這大好河山,怎麼也看不夠。”
“至於練劍嘛,得慢慢來,不管是習武還是學劍,都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學成的,要循序漸進,少年人急於求成可以理解,爹當年學劍時也是如此,可這樣一來,只會覺得身心疲憊不說,劍術也不會有所大成,世上不知有多少劍客都是犯了這個錯誤而不自知,所以啊,今日我們不練劍,上山看看風景,沒準還能在山上碰到一隻野兔什麼的。”
“你知道一隻野兔可以賣到多少文銅錢嗎?整整二十文啊!不過就算抓到了我們也不賣,我們烤着吃,嘿嘿。”
宋牧一聽烤野兔,立刻雙眼放光,把手中木劍放回屋中,興奮地說道:“快走,快走……我們這就上山抓野兔。”
宋慶初笑道:“帶上大黃,他鼻子靈敏,可以聞到山上野兔身上的味道,更好抓到。”
“對,對,對,帶上大黃。”
趴在院中曬太陽的那條小黃狗聽到主人叫了自己的名字后,立刻從地上爬起,擺動着尾巴,吐着舌頭跑到父子二人面前。
宋牧蹲下身把小黃狗抱在懷中,“大黃,我們上山抓野兔,兔子跑的快,你到時候可也要跑的快一點哦。”
那條小黃狗像是聽懂了宋牧的話,晃了晃腦袋。
父子二人剛打開院門,便看到了手中握有木劍的楊振虎,許南和許北三人。
今日林原出村,這三人也就無事可做,先前三人曾跑到村長家中,想要拉上李迎荷一塊出門,楊振虎甚至說出把林原這次回村帶給他的糕點吃食都分給李迎荷的話,可李迎荷卻是不為所動,楊振虎裝出一副大人模樣,老氣橫秋地告訴李迎荷,說道:“古人常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你每日呆在家中讀書識字,長大后就不怕找不到如意郎君?聽說很多男子都不喜歡太聰明的女子,你這樣……”
李迎荷實在不想再聽,
冷聲打斷了楊振虎的絮叨,“滾!”
楊震虎只好悻悻然起身離開,許南先前在李迎荷面前哼唱出了李迎荷經常對他哼唱的那首“南瓜”,而許北則在一邊說著一些她以前喜歡玩的遊戲,喜歡去的地方,但最後都是徒勞無功。
三人從村長家離開,就想來看看宋牧練劍練到了什麼程度,沒準還能跟着學上兩招,萬一一不小心練成一名絕世高手,日後行走江湖再娶到一名姿色動人的女俠仙子,逍遙一生,豈不美哉。
想到這裏,三人立刻分開,然後各自向著家中跑去,拿出屬於自己的木劍,相聚之後,揮舞着手中長短不一,大小不同的木劍,在歡笑聲中向著宋家走去。
看到打開院門走出的父子二人,三人先是一愣,楊振虎率先開口,喊倒:“宋叔。”
許南和許北緊隨其後。
“宋叔。”
“宋叔。”
宋慶初面含微笑的點了點頭,問道:“你們三個臭小子拿着劍要做什麼?來找我兒子比試劍術?”
三人連連搖頭。
宋慶初面色突然一變,佯怒喝道:“難不成你們三個年輕人還要欺負我這個老人家?這就有些不講武德了吧?”
三人連連擺手,許南和許北更是直接把手中木劍都丟在地上,楊振虎急忙解釋道:“不是的宋叔,我們是想來看看小牧劍練的怎麼樣了,想跟着學上兩招。”
宋牧抬頭對着宋慶初翻了翻白眼,看着三人說道:“別聽我爹恐嚇你們。”
許南和許北仍是不敢彎腰去撿起地上的兩柄木劍,站在楊振虎身後戰戰兢兢,視線遊動。
宋慶初看到兩人的樣子“哈哈”大笑,笑聲過後,溫聲說道:“我們要上山,你們去嗎?”
站在宋慶初身前的宋牧點了點頭,怕三人不相信。
在宋牧的極力相邀和三人的再三猶豫下,終於答應了上山,一來,宋牧也想叫上他們一起,畢竟這段時間一直待在家中練劍,確實苦悶,二來,三人也的確想上山,平日裏家中大人無論如何都不會帶他們上山,更不會讓他們私自上山,現在有了宋叔帶領,也就不用擔心山中凶獸帶來的未知危險,畢竟宋慶初的天生神力是大多數村民都親眼目睹過的,而且他還會劍法,這段時間教宋牧練劍在村中已是人盡皆知,跟着這麼一個天生神力又懂劍術的人,還能有什麼危險?
固守城城北的一棟名為“悅來客”的酒樓前停靠了一輛破舊驢車,一名左腿微瘸的年輕店小二嬉皮笑臉走出酒樓,說道:“林掌柜,您可算是來了,您要再不來,掌柜的就要活活罵死我了。”
中年男子聞言看了看這名年輕店小二,扯動嘴角露出一個笑臉,年輕店小二顯然十分熟諳這名中年男子的脾性,一瘸一拐地走到驢車邊上,聲若蚊蠅的對着林原說道:“林掌柜,因為你的桃花釀供不應求,掌柜的在春節過後特意漲了酒價,一會兒你能多要幾文錢就多要點,可別到時候怪我沒提醒你。”
林原輕輕點了點頭,和這名年輕店小二一起將酒水搬下驢車。
酒樓中一名身材肥胖的中年人笑着走了出來,嗓音洪亮,“林老弟,這次相隔時間有些久啊。”
林原說道:“今年雪大,路不好走。”
中年人雙手拍了拍肚子,哈哈笑道:“無妨,只要林老弟還記得過來就行,那日要是不送了,林老弟可要提前知會一聲,老哥我這小店啊,可得提前預備,要不然沒了酒水,那些前來喝酒的官爺還不得砸了我這小店。”
林原笑了笑,沒有再多說什麼。
結酒錢時,這名身材肥胖的中年掌柜給的還是和以前同樣的價錢,林原欣然接過,並沒有按照年輕店小二所說多要幾顆銅板。
離開酒樓的林原駕駛驢車向著城東方向駛去,在一棟看起來與其他宅子建造上格格不入的宅子門口停下。
宅子的朱漆大門格外鮮紅,引人注目,林原敲了敲門,大門從里打開一條縫隙,門內有人透過門縫看向林原,嗓音沙啞道:“何事?”
林原答道:“探親。”
林原伸手入懷,拿出一袋銅錢交給門後人。
大門這才緩緩打開,開門的是一個侏儒,留有與身高極為不符的鬍鬚,手中杵着一根顏色與大門同樣鮮紅的拐杖,身穿灰色衣袍,看起來頗為詭譎。
林原顯然不是第一次來,他對着侏儒點了點頭走入宅子,並且還關上了大門。
一炷香后,林原從大門中走出,神色平靜,不喜不憂,可細看之下便可發覺,這名中年男子的堅毅臉龐上,依稀可見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