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半州宗二
葉火城城主似乎早就知道錢六斤要來一般,兩人的馬車剛剛過去城洞,就被一個笑容和善的中年人攔住去路。
中年人一副書生裝扮,一身潔白素衣不加任何裝飾,手中摺扇上畫就楓葉州獨有的山水畫,摺扇輕輕搖晃,溫文儒雅。
錢六斤跳下馬車,兩人同時抱拳,中年人率先開口,溫聲笑道:“錢老弟,多年不見,風采依舊啊。”
錢六斤笑問道:“鄭老哥別來無恙?”
中年人打趣道:“近來還算不錯,至於往後如何,就要看錢老弟會不會在葉火城中惹是生非了。”
錢六斤坦言道:“會不會惹是生非,不是老子可以決定的,要看葉火城撲面而來的是溫和春風還是令人不適的刺骨寒風了。”
鄭城主呵呵笑道:“錢老弟倒是個爽快人,不過葉火城素來都是溫順春風,至於錢老弟口中的刺骨寒風,這裏距離寧安城有些距離,想必刮不到此處。”
“錢老弟不引以介紹一下?”
名為鄭青枝的中年人看向一旁的宋牧說道。
錢六斤心知鄭青枝是故意而為,畢竟他與宋牧同行一路南下,身為一州之地的管轄之人,不可能不知道宋牧的姓名,甚至就連宋牧家住何處,此前的所有經歷,恐怕都早已被他麾下的探子查探清楚,放置在城主府的桌案上了。
“他叫宋牧,是老子的小兄弟,日後他在楓葉州若是有何難處,鄭老哥可要多加照拂哦。”
錢六斤笑着開口。
先前已經隨錢六斤之後抱拳施禮的宋牧再次抱拳,彎腰起身後正色說道:“宋牧見過鄭城主。”
鄭青枝一副如見故人的模樣,“好說,好說,天色也不早了,兩位不如到府上去,好讓鄭某進些地主之誼。”
宋牧沒覺得什麼,所以沒有開口,等錢六斤做決定。
身前的錢六斤卻是擺了擺手,“鄭城主不必如此客氣,你也知道老子的脾性,不喜歡感受到束縛,若是到你府上去,總歸不能太過隨心隨性,再說老子的這位小兄弟性子同樣如此,就算老子能忍一時,可他們年輕人都是急性子,所以還是不麻煩鄭老哥了吧。”
“小鬼,你覺得呢?”錢六斤轉過頭看向宋牧問道。
宋牧對着錢六斤點了點頭,看向鄭青枝說道:“鄭城主,我們還是住在城中客棧吧。”
錢六斤雙手攤開,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鄭青枝笑道:“如此也好,既然小兄弟執意要住在客棧,那麼鄭某也不便強人所難,但地主之誼不可免,鄭某會為兩位安排城中最好的客棧,稍後會命人將府上備好的好酒送至客棧,如何?”
鄭青枝目光所向雖是宋牧,但他的問話明顯是讓錢六斤回答,可一旁的錢六斤卻是彷彿沒聽到一般置身事外,宋牧只好抱拳開口道:“城主如此盛情,我們要是再推脫,就有些拒人千里了,錢大哥喜歡喝酒,特別是好酒。”
一旁的錢六斤扭頭看向宋牧,眼眸眯起,隨後一個板栗打在宋牧腦袋上,“老子喜歡喝酒,鄭老哥能不知道嗎?”
鄭青枝笑了笑,不再多言。
短暫交談過後,錢六斤和宋牧被鄭青枝安排在了一處名為“望春樓”的客棧,居住的兩間的客房自然也是客棧中為數不多的上等房,並且還是相鄰的兩間,不過錢六斤和宋牧並不知曉,望春樓的上等客房,想要隨時訂上兩間,並且還是相鄰,普通人就算有錢也很難做到,特別是初春季節,
因北地寒冷的緣故,許多北地的豪門大族都喜歡來到楓葉州遊玩,而他們自然也不在乎一個上等客房的銀錢。
宋牧和錢六斤坐在一樓大廳,以錢六斤的話來說,在房中吃飯喝酒都太過煩悶,在來客滿座的大廳有煙火氣,吃飯也會變的更香,酒自然也變得好喝。
話雖這樣說,可錢六斤卻是要了半張桌子的飯菜,唯獨沒有要一壺酒。
宋牧知道其中原因,也就沒有開口多問。
飯菜上桌后不久,四名腰間挎刀的漢子走入客棧,每人懷中都抱着一大壇酒。
酒罈放在錢六斤所坐的長凳邊上,四人中一位從外貌來看年紀稍大一些的漢子領先施禮,開口說道:“城主讓我轉告錢大哥,說錢大哥一定要多吃肉,多喝酒,免得走出楓葉州時瘦了一些,到時候大帥要責怪我們城主招待不周了。”
錢六斤皺眉道:“回去告訴你們城主,就說……就說老子想吃什麼就吃什麼,讓他少些操心……還有酒不夠,再拿一些過來。”
男子神色平靜,點頭道:“錢大哥稍等,容在下回去稟告城主,由他定奪。”
錢六斤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可以走了。
一行四人向錢六斤施禮后,退出客棧,在途經櫃枱時,先前開口的男子對站在櫃枱中的掌柜說道:“他們二人在此客棧所有開銷都記在賬上,到時去城主府領取。”
掌柜的點頭哈腰,神態恭敬,連連稱是。
宋牧內心其實十分好奇,這位隨心隨性的錢大哥到底是什麼身份?為何與寧安城城主和葉火城城主都相識,而且還是老相識,而錢大哥對這兩位掌管一州之地的兩人似乎談不上任何恭敬,對鄭城主尚且還算正常,可對寧安城的顧姓城主,錢大哥似乎根本不放在眼裏,若說只是一名尋常武人,那得有多高的境界才可隨意妄為?可要是因為他還有另外一層身份呢?
宋牧不自覺的看向錢六斤,陷入沉思。
錢六斤將嘴邊的酒碗放回桌面,眼角餘光瞥見宋牧,轉頭問道:“老子臉上有酒?”
宋牧立刻搖了搖頭。
錢六斤問道:“老子臉上有肉?或者是老子比昨日更帥了?”
宋牧笑了笑,輕聲說道:“我在想錢大哥為何對兩位城主的態度完全不同,他們同樣都是一州之主,同樣是中年人……”
“嗯……其實老子也不知道,可能打心底老子更喜歡讀書人吧。”
錢六斤追憶道:“老子小時候啊,就經常被老爹逼着讀書,讓老子將來參加科舉,高中進士,可老子那個時候一心想要進入江湖,成為那一身正氣的大俠,哪有什麼心情讀書……”
“後來啊,老子遇到了一位……一位先生,這位先生告訴老子,說什麼“相信我,你練武要比讀書有出息的多”,老子能相信嗎?老子當然不能全信,所以就讓他教老子練武,可他卻說自己是一個讀書人!不懂武道……不過他卻給了老子一本拳譜,老子就那麼練着練着,就成了一名高手。”
宋牧笑問道:“錢大哥成為高手之後,還見過那個給你拳譜的男子嗎?”
錢六斤驀然一個板栗打在宋牧腦袋上,輕喝道:“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知道那麼多。”
宋牧趕緊抬手揉了揉腦袋,呲牙裂嘴。
先前的四人果然在不久之後再次抱着四壇醇酒來到客棧,坐在櫃枱中的掌柜立刻起身,笑臉相迎,帶頭的男子對着掌柜微微點了下腦袋,徑直走到錢六斤身側,開口提醒道:“錢大哥,你要的酒送來了。”
錢六斤側臉淡淡“嗯”了一聲,轉頭看向男子,似乎在期待着什麼。
可男子卻是毫不在意,將手中酒罈放在地面,躬身施禮后,轉身離去。
宋牧目送男子離開客棧,等上片刻之後,突然間哈哈大笑。
一旁翹着二郎腿的錢六斤微微皺眉。
原來就在男子送酒來之前,錢六斤開口與宋牧打了一個賭。
“喂,小鬼,跟老子打個賭如何?”
“錢大哥,賭什麼?”
“你信不信,他們還會送酒過來?”
“相信。”
“那你信不信,鄭青枝還會如先前那樣,讓他們帶一堆話說給老子聽?”
宋牧沉思少許,“……嗯,不信。”
“好!既然你不信,那咱們就賭這個,你輸了,陪我喝一夜酒,不許喝醉。”
“可是錢大哥,我沒有你那麼大的酒量啊。”
“喝多了就吐,只要吐了,頭腦也就清醒了,接着喝就是了。”
“可要是錢大哥你輸了呢?”
“你認為老子會輸?”
“錢大哥,話不能說的那麼滿,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你說讓老子如何?”
宋牧看向錢六斤,嬉笑道:“錢大哥若是輸了,就抱拳叫我一聲宋大哥。”
錢六斤習慣性的身處兩指,作勢就要賞給宋牧一個板栗,但卻被宋牧躲過。
錢六斤輕哼一聲,“一言為定,老子是不會輸的。”
“錢大哥為何認定自己就一定不會輸?”
“自古讀書人最是嘮叨,你就等着看好了。”
……
宋牧大笑之後,看向錢六斤,滿臉笑意。
錢六斤皺緊眉頭,低聲罵了一句,“該死的鄭青枝!”
然後他將腦袋轉向一旁,雙手抱拳,極不情願又十分快速的說出“宋大哥”。
宋牧頓時正襟危坐,擺出一副高人姿態,老氣橫秋的“嗯”了一聲,問道:“錢老弟最近可好?”
錢六斤轉過頭來看向宋牧,短暫沉默之後,兩人同時哈哈大笑。
錢六斤突然想逗弄一下宋牧,他神色看起來極為嚴肅,但語氣卻是帶有調侃意味,“江湖傳聞宋大哥酒量如海,既然今日有幸能與宋大哥同坐飲酒,自當用壇。”
錢六斤一邊說,一邊從地面提起兩大壇酒,將其中一壇放在宋牧身前,並將原本的酒碗拿至一旁。
宋牧本想拒絕,可看到錢六斤那不容拒絕的眼神,只能硬着頭皮,輕聲說道:“我試試吧。”
錢六斤撕開酒封,看向宋牧。
宋牧也只好撕開酒封。
兩人前後抱起酒罈,仰頭喝了起來。
期間斷斷續續喝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正當錢六斤以為宋牧酒量見長之時,宋牧手中的酒罈突然掉落在地,酒罈碎裂,壇中酒水也隨之打濕地面。
而宋牧則是一頭栽倒在桌面,不省人事。
錢六斤咧嘴一笑,“宋大哥?哈哈……等你什麼時候能喝過老子,再自稱宋大哥吧!”
錢六斤坐在長凳上,將一壇酒水全喝下肚之後,讓客棧掌柜將其他的幾壇酒水放好,他一手提起宋牧,一手提着一壇尚未撕開酒封的酒罈,緩緩上樓。
第二日正午,宋牧才從床榻上幽幽醒來,他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腦袋,拉開房門,恰好看到錢六斤站在門口,做出輕叩門扉狀,宋牧一愣之後,笑道:“錢大哥。”
錢六斤輕輕“嗯”了一聲,十分嚴肅的說道:“昨日打賭之事,不可與他人說起。”
宋牧強忍笑意,點了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一樓,奇怪的是,整個一樓大廳,居然只有寥寥數人,其中有三名體格健碩的男子,看似互不相識一般,一人坐了一張酒桌,另外還有兩桌客人,以裝束來看,非富即貴。
錢六斤視線掃過三人,輕輕扯動嘴角。
而三位大漢也在錢六斤和宋牧走下木梯之時,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一切看起來都很是尋常,似乎並無其他可疑之處,至少在宋牧眼中是如此。
吃過午飯後,兩人駕駛馬車離開了客棧,因為又多了幾壇酒的緣故,錢六斤不得不向鄭青枝“借”了一匹馬,一番客套告別之後,錢六斤和宋牧自葉火城南城門出了城。
鄭青枝站在城牆之上,揮手告別。
兩個時辰過後,宋牧和錢六斤行至一片樹林,好在林中道路足夠寬敞,能夠使二人並列而行。
一路上都沒說多少話的錢六斤突然開口,“小鬼,等下你來出手,老子要看着這些酒,免得被他們打破了。”
宋牧不明所以的問道:“錢大哥,有人要對付我們不成?”
錢六斤笑道:“不是對付我們,是對付你。”
宋牧更加摸不着頭腦,“對付我?我在楓葉州似乎沒有仇人啊。”
錢六斤一副弔兒郎當的模樣,毫不在意的說道:“難道一定要是仇人嗎?現在的江湖中人,閑的蛋疼都會隨便找人打上一架,看你不順眼也是如此。”
宋牧嘟囔道:“江湖不是個講道理的地方嗎?”
錢六斤嗤笑道:“以前的江湖,人人講道理,講道義,不過現在也有講理之人,至於那些毫不講理的江湖武人,都是成不了大氣候的,他們心高氣傲,自持武道天驕,並且還有家中長輩撐腰,故而他們心中所想,便是他們的道理便是道理,也就是人們口中的紈絝子弟。”
宋牧習慣性的點了點頭,輕聲說道:“錢大哥所說之人,我在很小的時候就遇到一個,他身邊跟着幾名扈從,另外還養有一隻鷹隼,那時候我跟着我爹在固守城永安巷以賭棋為生,他明明一副富家子弟的裝扮,本來一局棋的輸贏便要付錢,可他連續下了五局,卻沒有給我爹一顆銅錢,最後還趁我爹不注意,帶領扈從跑了……”
錢六斤皺眉呢喃,“養了鷹隼,並且在前幾年到過固守城?”
“嗯。”
錢六斤笑了笑,“你說的這個人,老子可能認識。”
宋牧正要開口詢問,視線之中,道路前方,十餘人前後並列而立,其中有雙臂環胸的武夫,有背負長劍的劍客,有腰間配刀的刀客,有手持長槍白衣飄飄的武人……
為首三人,正是正午時分在望春樓看似互不相識的三名武夫。
來者不善!
本想立刻勒馬停下的宋牧側臉看向錢六斤,錢六斤卻是絲毫沒有要停馬的意思,他嘴角輕輕勾起,胯下駿馬緩緩前行。
直至與對方之間相差大約十步距離之時,錢六斤這才勒馬停下,宋牧也跟着停下馬車。
錢六斤沒有轉頭,目視前方,毫不避諱的說道:“小鬼,看來你一個人無法應付啊。”
然後錢六斤左右搖晃了一下腦袋,懶洋洋的說道:“好狗不擋道,快給老子滾開。”
站在對面的十餘名武人沒有出聲作答,最前方的三名武夫相互看了一眼,幾乎同時向前跨出一步,三人身形頓時前掠,直奔錢六斤而去。
身後剩餘的眾人緊隨其後。
錢六斤不慌不忙的對着宋牧說道:“這三人是一品境,老子陪他們玩會兒,那個拿長槍的王八蛋是半步一品,你小心些,其他的都是跟你境界相差無幾,你……盡量應付,多磨練對你劍道境界有益無弊,不過不要用你的長劍……”
三人距離錢六斤只剩一步。
錢六斤身形高高躍起,在空中連續打出幾拳,將三人逼退後,坐回馬背,伸出手臂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你們這些王八蛋講不講江湖規矩,能不能等老子把話說完?”
身形前掠的眾人之時短暫愣神之後,便再次衝上前來。
錢六斤離開馬背,跳入人群,同時大聲喊道:“用老子給你“借”的那柄劍。”
借的那柄劍?自然是向葉火城城主鄭青枝所“借”。
錢六斤剛剛說完小心那名持槍的王八蛋,那王八蛋便略過人群直奔宋牧而來。
他們像是提前商討過一般,一群人加上三名一品武夫圍向看不出深淺的錢六斤,而半步一品的持槍男子則對上僅有三品劍道境界的宋牧!這無疑是想率先解決宋牧,然後調轉槍頭合力擊殺錢六斤。
因為擔心男子手中長槍破壞車廂,使車廂內的十多壇好酒損壞殆盡,當然最重要的是王姓老人的骨灰,宋牧不得不硬着頭皮從車廂內抽出那柄尋常長劍,不退反進沖向持槍男子。
但是境界間的差距如同天塹難以跨越,而男子手中長槍又攻勢凌厲,宋牧只能被迫防守,並且節節敗退,但他沒有向著馬車方向敗退,而是退向一旁的樹林中。
自古以來,槍術無不講究大開大合,以迅猛剛烈的招式對敵,可在濃密的樹林中,卻是被加以限制,這也讓宋牧難得有了喘息的機會。
反觀被眾人包圍的錢六斤,儘管面對整整十三人,單單一品武夫便有三人,可他看起來扔是遊刃有餘,攻防兼備,並且時不時會有一名二品或是三品的武人慘叫着飛出人群,或倒在樹林中,或倒在道路旁,口吐鮮血,面目猙獰。
樹林中的宋牧被持槍男子一記氣勢渾厚的上挑長槍直接逼退六丈,撞在一顆成人方可環抱的楓樹樹榦上,悶哼一聲,身形一個扭轉,躲在樹后。
持槍男子橫臂前掠,手中長槍筆直刺去,那顆看似粗壯的楓樹尚未碰到槍頭,便已經從中炸裂,木屑橫飛。
長槍攻勢不減,直刺不斷向後倒退的宋牧。
宋牧則是乾脆放棄與男子照面,在一顆顆楓樹之間來回遊曳,始終與男子保持一定的距離,可儘管如此,他的左手手臂仍是有猩紅鮮血不斷流出,浸透衣衫。
錢六斤偶爾會凌空掠起,抽身看向一旁的楓樹林,看到宋牧沒有性命之憂后,進入人群包圍與眾多武人周旋。
雖然他看似漫不經心,但出手往往極重,那些被他一擊倒飛出去的武人,就算僥倖不死,也已經失去了再戰的能力。
隨着時間推移,武道境界最高的三名武夫越打越是心驚,途中他們已經不止一次的換氣,可這個滿面虯髯的王八蛋卻自始至終都不曾換氣,這足以說明,眼前此人的武道境界,不是他們仗着人多就可以取勝的。
宋牧的身上又增添了兩處傷口,一次宋牧堪堪躲過男子的一擊,就被男子一記橫掃所散出的凌厲氣機擊中胸口,宋牧躲閃不及,但還是出於本能的將手中長劍抵在胸前,只是他沒有想到,長劍竟然直接碎裂,不過也為他消除了大半氣機,以至於宋牧胸前沒有直接炸開,更像是被巨大鐵鎚錘在胸口,把宋牧直接從樹枝上打落在地。
第二次是男子直接甩出了手中長槍,同時身形緊隨長槍之後,以極快的速度奔向宋牧,宋牧掠向一旁躲過長槍,但卻被隨後趕到的男子一手環樹,一腳重重踢在宋牧的肩膀上,這一腳直接將宋牧踢翻出去,起身之後可以明顯看到左手手臂不自然的下垂。
而那持槍的男子也被宋牧手中的斷劍刺傷,正是在他踢向宋牧的那一刻,宋牧任由男子踢向左肩,右手緊握的斷劍則是狠狠地刺向男子的腿部,以傷換傷。
這一舉動,讓男子勃然大怒,他站在樹枝上,右腿鮮血淋漓,猩紅鮮血不斷順着男子右腳流向樹枝,然後從高處滴落在地。
男子雙腿彎曲,一把將刺入右腿的斷劍拔出,扔在一旁,他凝視着下方大口喘氣的宋牧,冷聲說道:“今日,你必須死!”
同樣注視着男子下一步會做何舉動的宋牧沒有搭理,被男子丟棄的長劍距離他有差不多五丈,而男子先前甩出的長槍距離他只有三丈,但距離它的主人確有差不多八丈。
宋牧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若是此時轉守為攻,順勢拿到斷劍,然後逼迫男子沒有機會取得長槍,那麼會不會有一絲勝算?
但很快宋牧便放棄了這個打算,且不說兩人境界之相差,以他目前的傷勢,就算可以順勢拿起斷劍,而男子仍舊赤手空拳,他也不可能是這名男子的對手。
宋牧不知為何露出一個微笑,在男子有些疑惑的神色中,嘶聲喊道:“錢大哥!”
人群中的錢六斤哼笑一聲,拳腳並用,將眾人逼退之後,腳尖輕點地面,身形騰空而起的同時,左手虛空一握,本就沒有車簾的車廂中,一把銀色大弓頓時飛出,不偏不倚,剛好被錢六斤抓在手中,他右手從隨身攜帶的箭囊中取出一支箭,搭在弓上,射向楓林深處。
錢六斤騰空而起的身形落在道路邊的一顆楓樹枝上,地面其中的一位一品武夫向上跨出一步,右手握拳,一拳打在樹榦上,粗如井口的高大樹榦頓時炸開崩碎,微末碎屑如塵土飛揚。
楓林深處,站在樹榦上的男子在宋牧剛剛喊出聲后,身形直衝宋牧而去。
他沒有選擇先去取回長槍,而是想以剛猛氣機直接炸碎宋牧的腦袋,所以他這一腳所踢的位置,正是宋牧的額頭。
大口喘着粗氣的宋牧雙目一凝,此時想躲依然來不及,並不是說他躲不過去,而是就算堪堪躲過男子這一腳,也會被他隨後的招式打在身上,所以宋牧選擇了正面應對。
既然眼前男子是用槍之人,那麼他近身肉搏,無論是力道還是氣機,相比較同境的純粹武夫,總歸是要差上不止一星半點。
宋牧右手緊握,體內氣機運轉,屏住呼吸,對着男子踢來的一腳,一拳打出。
男子身形稍加停滯后,飄然一個翻身落在地面。
而原本就站在地面的宋牧,雙腳前端緊觸地面,身形向後倒滑出去數丈,直到撞在一顆楓樹上才停下身形,一聲不大的悶響傳出,宋牧臉色泛起潮紅,一口將要破口而出的鮮血被他生生止住,咽回腹中,他深深的吐出一口濁氣,看向對面的男子,捂住胸口的右手手臂控制不住的微微顫動。
男子神態冰冷,再次沖向宋牧,這一次,他有九成把握可以一腳踢碎這個傢伙的腦袋。
只不過他卻不知道,他永遠沒有機會踢出這一腳了。
就在男子距離宋牧相差不過一丈之時,露出猙獰笑意的男子猛然轉身,瞳孔之中一支箭矢極速射來,只是這一瞬間,男子已經滿身冷汗,他想要閃躲,但不知為何卻沒有挪動身形,眼睜睜的看着箭矢從自己的喉嚨穿過,釘入他身後的其中一顆楓樹上。
男子身形摔落在地,他睜大眼睛透過楓葉縫隙看向天空,他不明白為何會如此,明明已經提前計劃好了啊,可為什麼死的卻是自己?他至死都不明白。
楓林外的錢六斤落在另外一顆楓樹樹枝上,低聲細語了幾句,就連道路上的三名一品武夫都聽不真切,但卻在宋牧耳畔清晰響起,如同錢六斤在他耳邊說出一般。
“小鬼,將他的長槍帶出來。”
宋牧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男子,挪動腳步拔出被地面吞沒一半的長槍,撿起了半截斷劍,晃晃悠悠向著樹林外走去。
錢六斤腳下的楓樹再次被打成碎屑,錢六斤罵罵咧咧落回地面,同時將手中大弓甩入車廂。
“方才問過你們這些王八蛋,你們效忠於誰?為何攔老子去路?”
站在包圍中的錢六斤看向眾人,徐徐問道。
沒曾想幾人仍是不理會錢六斤。
三名一品武夫同時向錢六斤遞出一拳,在他們身後的劍客,刀客……也隨之出手,手中兵器或刺或劈。
錢六斤嗤笑一聲,同樣向前遞出一拳,肉眼可見的弧形拳罡直接在正中炸開,錢六斤身形紋絲不動,三名武夫則是向後退出數步,將平坦地面踩出數個土坑才穩住身形。
至於三人身後的幾人,手中刀劍尚未臨近,便直接被炸開的氣機逼退,神色震驚。
他們原本以為眼前這個虯髯大漢最多是一名超一品的武夫,沒曾想還是有所低估。
三名一品武夫其中一人終於開口,冷聲問道:“閣下是何境界?”
錢六斤一副沉思模樣,幽幽開口。
“十八歲那年是九品武夫,及冠之年晉陞四品,二十三歲開始練劍,二十五歲初次練刀踏入一品,二十六歲練槍,同年練戟……”
先前問話的那名武夫已經再次衝來。
錢六斤一邊應對,一邊罵道:“你他娘的有沒有點江湖道義?幾次三番打斷老子說話!”
“年紀輕輕如此心急,恐怕此生武道一途也就止步一品了……”
三人出拳越來越快,地面上塵土飛揚。
說話間,又有三人向後倒飛出去,重重摔落在地面上,噴出一大口鮮血后,昏死過去。
錢六斤眼角餘光瞥見緩緩走出楓林的宋牧,身形驀然向後掠出,站在馬車前方,對着衝殺而來的眾人一拳打出。
加上三名一品武夫,原本的十三人此時只剩下五人。
這看似尋常的一拳,卻讓最前端的三人大驚失色,身形快速倒退的同時,連續打出數拳用來抵擋,可卻無濟於事。
三名一品武夫加上兩名劍客,具是被這一拳直接轟飛出去,在他們身後的道路,足足十丈左右的距離,塵土漫天。
地面上出現一條長長的溝壑。
道路兩旁的楓樹枝葉折斷無數,飄落在地。
錢六斤不去看那已經倒在地上的五人,側臉看向宋牧,挑眉笑問道:“如何?”
宋牧本想伸出大拇指,可無奈一隻手臂骨頭斷裂下垂,另一隻手則是拿着長槍和斷劍,他只能笑了笑,說道:“錢大哥很強!”
顯然這句話讓錢六斤很是滿意,仰頭哈哈大笑。
錢六斤查看了一番宋牧的傷勢,心知並無大礙后,從宋牧手中接過長槍,目光停留在槍身上的所刻有的半片楓葉之上。
宋牧登上馬車,坐看錢六斤的奇怪行為。
錢六斤手握長槍,來到一名倒地昏死的劍客身旁,從地上撿起長劍查看一番,然後又走到一名刀客身旁,坐着同樣的動作。
他最後看的,是一把鐵鎚。
將鐵鎚仍在地上后,轉身對宋牧笑道:“小鬼,隨老子去一趟半州山。”
宋牧點了點頭,輕“嗯”一聲,沒有多問。
錢六斤罵罵咧咧的走來,翻身上馬,向著西南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