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屠村
黃巾軍駐地以北六十里,王留村中,正值曦陽初顯,王寶山正在宅中大堂之上踱步,老人已經年過古稀,雖然一生榮華富貴,但直到半百之年以後才得了一個王家獨苗,老人家一世慈善,方能在這王留村固守如此大的家業,村中大部分都是王家的佃農,耕地的、畜養的都感謝王寶山的恩惠,也都過着吃穿不愁的生活。
老人最近很煩,自從黃巾軍朝幽州進開始就坐立不安,心想自己一世為善,方能守得這一方家產,如今天下動蕩、賊軍四起,這老百姓的家業xing命哪個不是朝保夕不保?老人正緊縮眉頭盤算着收拾家財移居洛陽。
“老爺,小二子說有急事相告!”一個家丁匆匆忙忙一路小跑而來,小二子是村中一佃農家的二小子,王寶山一愣,但畢竟和氣慣了,讓小二子進到正堂。
小二子穿的倒是簡單,上下就兩件,高卷着褲腿和衣袖,倒是讓這個十五六歲的年輕人更顯得jing神,小二子上氣不接下氣跨過了門檻,俯身雙手撐膝,咽着吐沫。
“怎麼了,小二子,你娘又病了?”老人一皺眉,低聲問。
“沒有,我娘很好,剛才我哥溜回來送信說賊軍要來殺博文大哥!!”小二子一口氣說完又繼續喘氣,看來真是撒丫子跑來的。
王寶山大吃了一驚,雙眼直愣愣的看着對面的小子,反而沒了話,這天下亂糟糟的,搶匪盜賊到處可見,那也大不了搶搶自己的祖產,哪有專門衝著要殺自己兒子來的?老人感到一陣耳鳴,剎那間恍惚起來。
“是真的!是真的!黃巾軍要來殺您兒子了!!!”說話的不是旁人,正是小二子的爹,這中年壯漢也喘着粗氣隨後趕來,“你不要不信啊,我大兒子在黃巾軍大將軍帳前聽命,親耳聽到,這才連夜趕回來送信,又趁天亮前趕了回去。”中年人歇了歇繼續道:“我家多次蒙王老爺相助才得資財求醫,保住內室xing命,大兒投賊軍也望能求些富貴以償報王家恩惠,但這事來的突然,還望王老爺快快打算啊!!我這就和小子去村外守着,望見動靜馬上告知。”
說完一老一少接踵而出。王寶山聞此言早已晴天霹靂,他婆娑着手中的一串紅木佛珠,這是由一串櫻桃大小的珠子串成的手捻佛珠,每一個珠子上都雕刻着一個金sè的“卐”字,佛珠只捻了兩圈,老人也判斷出了此事非虛,馬上高呼家丁去尋王靈。
再說這王靈,字博文,是年十八歲,自幼嬌生慣養,被視為王家的珍寶,那是比珍寶還珍寶,自小過着衣着錦繡,食事豐腴的ri子,不過倒也不像王侯將相大富大貴人家的子弟懶惰成xing,平時也喜愛讀寫文章,那時期文章者莫過於《易經》《老子》《莊子》,這三文他倒是讀的透徹。有着這些文字感化的修養,平ri里也能寬於待人,不生是非。不過他也有一些不好的嗜好,那就是一有空閑就會到村中的屠夫家中看那殺豬宰羊,見到血腥反倒毫不畏懼,這很是讓王寶山擔心。
要說這王靈的長相,那叫一個平常不能再平常,而且身高不足五尺,就算再育育也就五尺出頭,並且自從出生以來身子板也就一直單薄,或許是那王寶山老來得子,質量受了影響。
王靈正在房中練字,被家丁叫到了正堂。“什麼事啊,這火急火燎的!”王靈三步並作兩步來到老人面前,疑惑的四處張望着。
“不多說了,博文啊,你是我王家一脈單傳,我雖坐擁這一方巨產,恐怕也難以傳給你了。”老人言罷,淚濕雙襟,順手拿起桌上一個布包,“這裏有一些玉片金石,夠你幾年使用,但願佛祖開恩,留我王氏後人一條生路,待得平安之年重整家業。”說完一把將包裹塞到了王靈懷中。
“到底怎麼回事啊?”王靈自進入正堂以後就一直嘀咕着這個疑問,見老父親如此舉動,更加的納悶了。
“公子,快走吧,黃巾賊軍要來殺你。”一個家丁湊過來輕聲道。
這什麼和什麼?王靈感到是不是老爺子沒得玩了在和自己玩笑。老人一拍王靈的肩膀,用力的點了點頭,聲音已經沙啞:“是啊,起初我也不信,但現在不得不信了,你自幼喪母,我不能讓你再枉死在賊人的手上,廢話不說,趕快啟程,你在許昌還有一個表舅可以投靠,雖是表親,但我也曾資助過他大量錢財,應當能夠善待於你,快走!”
說罷,已有幾個家丁拿過了佃農的衣衫,替王靈換了便擁着他直奔大門,剛出大門就聽得南面嘩啦啦馬蹄聲響,王靈一回頭,只看到小二子一路踉蹌而至,高聲喊道“王大哥快走,賊人馬上就到府前!!”說完已經到了跟前,抓起王靈的胳膊拖拽着直奔草場。
草場中儘是些村中拉車的鈍馬和騾驢,王靈此時也初次嘗到了大禍臨頭的窘迫感,二人並不多言,各自解繩搬鞍選了匹馬兒,翻身而上,揮舞手中鞭,一路狂奔往北而去。
也就半柱香的光景,張角帶領三百兵勇侵入村中,大路通暢直達王寶山宅院。張角單手提朴刀帶住馬匹,馬鞍橋上微微一躬身,回頭問到:“可是此處?”
“真是這裏!”身後迴音者正是黑須道人真靈子。
張角一轉馬頭,原地踏了一圈,揮刀下令:“圍了!”
三百兵勇遂分兩列排開,分頭而進,把王宅如鐵桶般圍住。
未等小校叫門,宅門咿呀呀洞開,王寶山緩步走出了大門,老人一臉的平靜,彷彿看透這世間的紛繁善惡、洞悉眼前禍福兇險。老人一拱手微笑道:“不知將軍有何貴幹?“
張角心中稍稍一怔,沒想到這一介老兒遇到這樣的場面還能鎮定自若,微笑中透露着一絲不屑。張角並不答言,回頭向真靈子使了個眼sè。
道人會意,一擺拂塵,須灑肩外,單手作揖緊走兩步,輕咳一聲說道:“老人家可記得貧道?”
王寶山先是一愣,上上下下打量來人後,長出了一口氣,不用多說,老人已是明白了各種原委,他依舊坦然說道:“原來是真道長,沒想到這十八年後你依舊不忘我王家,莫非這些年間你一直惦記着我王家的興衰,小兒的禍福?”
“然,”真靈子吐乾脆的然字,並將拂塵甩至胸前,單手抱住:“老先生悔不該棄貧道當ri相勸之言,才有今ri你王家一劫。
王寶山此時已沒了剛才的鎮靜,太陽穴上得青筋已突突的跳動起來,他提右手點指道人,罵道:“你也算修道中人?想我王寶山仰道敬禪,自三十歲起逢年元月二十五必往白馬寺拜願,結交的僧道更是不計其數,未見有你這號慫恿屠人子嗣的妖道,我們為人父的就算散盡家財、耗損自身也都愛惜骨肉親情,哪能做出你說的那種殘忍之事。我兒王靈雖八字命硬,但就算真的克妻妨父損子,那也是我王家的家事,不老你道長cao心,至於開壇祭祀你根本別想!!”老人說的字字千金重,話到處落地有聲。
真靈子“呀”的倒吸一口冷氣,退兩步來到張角馬邊,說道:“看來老頭已經知道了我們的目的,將軍快命人捉住王靈,莫跑了人口。”
張角傳令下去,不一刻,整個王宅中的人都被領到了門前空地,但人中偏偏不見王靈,一頓刑法逼問之後,有得家丁說出了實情。真靈子見尋不到人,大呼天命:“真天命也!看來王靈已走,真是天命如此,將軍的xing命也如此這般了,恕貧道無能,在此別過將軍。”
真靈子說完翻身上馬,一騎絕塵往北而去。
張角正待作,見道士走得爽快更是鬱悶之極,心想該死的道士並非真心救我,一邊命手下小校二十人追殺真靈子,一邊分派餘下兵勇搜刮王留村資財,反抗者全部斬,村內房產田園付之一炬,自己率親信先行回營。
誰料剛剛走到半途,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別說人馬被蒙了眼,就算呼吸都很困難,張角在這區區三十里路上整整走了半天,回營后大罵賊道真靈子,當然一邊更是抓緊招募能人異士,希望能解身上的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