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匯聚
東漢，廣宗
長夜漫漫，皓月當空，將無數思念與守望盡數灑下。
浮雲之下，一支龐大的軍隊正憑藉黑暗從后城門離開，由於張梁的震懾作用，圍城的官兵已盡數退散，才得以有突圍的機會。
“三弟。”
回首城池前方，清瘦男子喃喃道。他深知，官兵的退卻只是暫時的，一旦他們回過神，再度殺回來時...
或許這就是最後一面了。
曉風吹，鼓聲寒，廣宗城邊，壯士一去，不復還。
“走吧。”
就這般走了一段又一段的路，月轉星移，遠方，黎明將至，帶來希望的光。
而男子的目光，停留在前方的一處陡崖上，此地是通往北方的必經之路，但道路狹窄，車馬需要很是小心才能勉強通過。
陡崖處無聲而寂靜，只有幾隻獵鷹，投下死亡的陰影。
好像從未有人來過。
略作沉吟，他說道。
“張曼成。”
“屬下在。”
一個男子騎馬來到清瘦男子身邊。抱拳低頭道：
“張寶將軍，何事？”（由於張角三兄弟出身低微，所以都沒有字。）
“我大哥就託付給你了。”
他伸出手，拍了拍張曼成的肩膀，微笑道。
“將軍，這是何故？”
“我們暫時沒辦法離開此地，尋找後備兵員。”
張寶指了指陡崖，緩緩說道：“我想朝廷官兵不可能放任我們這般輕易離開，此處必然設伏，所以...”
他下馬，在張曼成震驚的目光下單膝跪地，然後抱拳道：
“我將帶三千精兵前往埋伏之地，與他們糾纏，而你們就從此處向左開去，鉅鹿城內，有我們現存的最大兵力。”
“那也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所以...”
張寶身軀一振，聲音嘶啞道：
“請照顧好我大哥，我們黃巾軍，一定要走到最後！”
“將軍！我們可以一起走！”
“張曼成匆忙下馬，將張寶扶起，嗚咽道。
“陣中不能沒有你啊！”
張寶輕輕搖頭：“如今，我們的情況已被看穿，一起走的話，即使能突破重圍，也會大大拖慢行軍速度。一旦敵方援軍一到，後果不堪設想。”
張曼成臉色變得灰暗下來，機械般的點了點頭。
張寶這才恢復面上笑容，他再度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起身上馬，帶領精兵朝着陡崖處走去。
沐浴着陽光，張寶舒服地眯了眯眼睛，一臉愜意，渾然不是即將赴死之狀。
“上次這般愜意，應該是與大哥三弟一起吧...”
“好想，再感受一次啊...”
突然，他猛然轉身，透過窗口，看了看在馬車上熟睡的張角。
“大哥，對不住了...”
......
“嘿，這幫賊人怎麼停下了？”
陡崖上，董卓從一塊石壁處探出頭來，看着按兵不動的黃巾軍，疑惑道。
“莫非被他們看穿了？”
董卓內心一沉，要是這樣，那他只能率兵殺出去了。雖然沒有奇襲的效果好，但也能拖延一段時間。
這般想着，突然，他發現有黃巾軍中分出一支軍隊慢慢地向陡崖處靠近，顯然是要探探路。
董卓看着這支軍隊，心中暗數着。
“三...”
“二...”
“一！”
“動手！”
亂石夾雜着塵土滾滾而下，
將張寶軍的後路直接切斷。居高臨下，董卓帶着人馬直衝下來。藉著煙塵瀰漫間，四面吶喊聲此起彼伏根本看不清有多少人數。
沒有慌張，沒有動亂。張寶眼神微動，顯然料到於此，他與他的三千精兵就這般漠然注視着，沒有絲毫動靜。
手中的黃色符紙，被所有人緊握。
而後，緩緩撕碎。
正疑惑黃巾軍為何不反撲的董卓，突然感到空間被凍結住，時間流逝速度彷彿變得緩慢，空氣也隱隱約約傳來震動的聲音。
當面前的黃巾軍身體釋放出明亮光芒，衝著他微笑時。
他瞳孔緊縮，大驚失色，嘴中急忙喊道：
“撤！”
“嘭！”
萬丈光芒將人群，將塵土，將陡崖下的一切吞噬而去。衝擊以黃巾軍為中心擴散開來。
地動山搖，三千黃巾連帶着無數朝廷官兵化為塵埃。
“咳咳...”
推開堆疊在身上的官兵屍體，董卓艱難地爬了起來，他將鮮血從臉上擦去，望着眼前的黑色大坑。一陣心悸。
“這群瘋子...”
遠方，張曼成咬着牙，率軍離去。
......
東漢，宛城
“殺！”
看着圍過來的黃巾軍，面容堅毅男子雙眉一橫，一馬當先，手中大刀被其舞的行如流水，不出一回合，就將敵將韓忠斬於馬下。
群龍無首，黃巾軍大驚，趕忙退散。
“哈哈，爹還是這麼厲害！”
後方少年露出虎牙，嘿嘿直笑。在他旁邊，依然是個少年，但神色卻比他哥冷靜許多。
“文台，看來此城是被拿下了。”（孫堅，字文台。）
“嗯，還要多虧了你們啊。”
孫堅微微一笑，看向身旁的跟隨他多年的四員大將：
祖茂，程普，韓當，黃蓋。
“此戰之後，我們也會前往主戰場了，那裏才是真正的險惡之地。”
孫堅沉吟道：“要不這樣，公覆，大榮，你們先帶伯符和仲謀回去？”
（孫策，字伯符。孫權，字仲謀。都為孫策之子。黃蓋，字公覆。祖茂，字大榮。）
“啊？不行啊爹！”
那後方少年一聽，頓時有些着急，這可是人生第一仗啊，就這麼說走就走了？
“老哥！”
孫權捂着臉，再度嘆氣，從小到大，除了他和妹妹比較安分，他卻到處惹是生非，一點沒有當哥哥的樣子。每次和別人打架，還都是他解的圍，真是不讓人省心。
“嗯，放心吧文台，只要我們在，就不會讓敵軍傷他們一根毫毛。”
望着孫策楚楚可憐的懇求眼神，程普撫着鬍鬚，笑道。
孫堅一聽，也點了點頭，對於這個長輩，他還是很敬重的。
孫策一聽，心中竊喜，暗暗地向程大伯豎起大拇指。
後方，孫權無語。數不清的黑線從額頭垂下。
……
“蹬蹬……”
林蔭大道上，三匹駿馬飛奔而去，帶起揚揚塵土。
“抱歉讓你們一起來了，我還是有些放不下他。”
張飛緊緊抱住身前黑馬，一臉歉意地說道。
“我能理解你的苦衷。”
白馬之上，劉備輕輕點頭，親人之思，故友之念，不是什麼人都都可以放下的。
而現在，他們就在前往尋找張叔的路上。即使沿途風景再美，三人都無心欣賞。
“記得，好像是廣宗吧…”
就這般跑着，當三人從林蔭處跑出時，熾烈的陽光直直的照射下來。劉備眯起眼，調節着亮度。突然，他發覺到身旁竟無一人。
二女竟都消失了。
他想勒馬停下，卻發現馬兒也不聽使喚，執拗地飛奔着。隨後層出不窮的畫面衝擊在他的腦海中。
他看到，寒風冷雨中時，青梅煮酒…
他看到，征途漫漫中，身旁五女相隨…
他看到，顛沛流離間，硝煙四起…
他看到，嵬嵬陡崖前，他乘馬飛躍…
他看到，雄偉大殿中，身穿龍袍的自己…
他還看到，他與兩女的生死離別…
……
“怎麼了？玄德？”(劉備，字玄德)
看着面容獃滯的少年，張飛輕輕問道。
關羽也轉過頭來，眼神擔憂。
如夢初醒，劉備猛然回頭，看着擔心自己的兩女，微微一笑，努力掩飾自己的心悸。
“呵呵，沒事，只是有些走神。”
隨便搪塞過去，他從懷中拿出一張粗糙的地圖，仔細的看了看。
“看來我們快到了。”
遠處，一座城市模糊的形影慢慢變得清晰…
守衛森嚴的官兵，瀕臨破碎的房屋，斑駁淋漓的血跡，衣衫襤褸的行人，骨瘦如柴的孩童以及還未清理完的無數屍體。
這就是三人眼中廣宗城的景象。
張飛內心一沉，紅唇緊咬，玉手手指扎入掌心。
肩膀上一隻手掌搭來，將她不安撫下，轉過頭去，依然是那個笑容明朗的少年，將她心底的冰冷通通融化。
也許，艷陽都沒有他的內心光亮。
“結果未知，可不要妄下結論哦。”
“讓我們仔細打聽一下吧。”
“嗯！”
張飛一笑，乖巧的點了點頭。
旁邊，關羽眼神微動，但仍保持沉默。
城內，是大戰後說不清的荒涼和慘淡，從前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的繁華景象都不復存在。
萬戶人家，不是被殺，就是逃亡。剩下的人寥寥可數。
一家寒顫的酒館中，燈光昏暗，一道黑影低着頭，倒酒，喝酒，再倒酒。
外面馬蹄聲響起，他輕輕瞥了一眼，正欲喝酒，突然，他的眼眸中倒映出三個此生再也無法忘卻的人影。
“天意，天意啊…”
他將酒杯輕輕放下，臉色變得猙獰，就欲轉身離去。
“客…客官，你還沒付錢呢。”
店小二趕忙湊過來，雖然不知為何此人突然一身殺氣，但這些時日生意慘淡，他不得不硬着頭皮上了。
話剛說完，一把匕首閃電般出現在他的眼帘中，然後迅速放大。
“咚！”
當店小二一身冷汗，再度睜眼時，一把匕首深深插入桌中，酒碗邊，是幾文五銖錢。
而那道黑影，已不知去了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