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第十章 撩撥

弗朗茨克制下心中起伏的情緒，腳步一轉，穿過馬路，走了進來。

雖然，他對赫爾曼那句保持距離深有同感，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就像那些抽鴉片的癮君子，明知道是毒，還前赴後繼地以身試法。平時，他的自制力並不差，但此刻全都成了泡影。現在，他只想做想做的事。他對她的興趣，起於對她的征服，這是一場戰爭，不僅僅是男女間的風花雪月，更是權勢之間的爭鬥。而她這個對手，強過於身邊任何一個。這場戰爭，他必須贏。只有贏了，才能一雪前恥。

玻璃門被推開，他一步跨進來，耳邊的風鈴聲絡繹不絕。

瑤光轉身，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邊，臉上笑容不減。

他的眼底閃爍着危險的光芒，用沒有感情波動的聲音在那道，“蔣小姐，我們又見面了。”

她但笑不語。她的笑，是她的面具，是她的武器，堅不可破。

一雙纖纖素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着盆栽的葉子，肌膚潔白素凈，沒有一絲斑印，和綠葉相輝映。人面桃花相映紅，花中之王成了她的襯托，在她的花容月貌下，顯得暗淡無光。真正勾人的，不是她的容顏，而是她的千嬌百媚，從骨子裏透出來的，一顰一笑間，讓人擋都擋不住。

被她看得有些心煩意亂，他伸手去拉扯她耳邊的那朵花。

瑤光比他動作更快，伸手按住他的手背。手指碰到他的時候，他頓時感到有一股電流鑽入了兩人的皮膚里。

就算弗朗茨不是一個調情高手，但泡妞把妹的這種事也是信手拈來，從未失了先機。這一次，他竟然有種自己被她給調戲了的感覺。

他一怔，隨即心中旋起一股惱羞成怒的暴風，真諷刺，還沒將她征服，自己倒要先被她俘虜。想到這裏，他沉下臉，陰鬱地看了她一眼。歹毒的話，為她而備，誰知，還沒來得及出口，她已經先他一步。取下耳邊的牡丹，順手一揮，插進了他制服的口袋裏。

“鮮花送美人。”她說道。

他瞬間震愕，忘了自己要說的話，這一刻，只是在想，這不該是他的台詞嗎？

瑤光仍然嘴角帶笑，只是令人毛骨悚然。弗朗茨不知道自己遇上的是怎樣一個女人，桀驁不馴，不按章法出牌，像一匹脫韁之馬。

正值僵持間，這時，店主的聲音傳來，同時人也從後院走了進來，“蔣小姐，您的花……”

一抬頭，突然瞧見了站在她身前的弗朗茨，沒想到店裏會出現黨衛軍軍官，不由嚇了一跳，硬生生地把要說的話給吞了回去。

瑤光倒是鎮定自如，繞過弗朗茨走到收銀台前，問，“多少錢？”

店主大叔如夢初醒，忙道，“二十馬克。”

她從包里抽出一張五十，“不用找了。”

大叔訕訕地道，“不用那麼多，都可以買兩盆了。”

瑤光笑道，“我這人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錢。”

話是對着店主大叔在說，可目光卻是飄向弗朗茨。

無聲的挑釁，她在他面前玩弄權勢財富……所有一切他沒有的東西。他追逐的終點，不過是她的起點。

瑤光靠在收銀台前，一手撐着下巴，一手放在檯子上，半側身軀轉頭看他。

這個姿勢，這個表情，都美艷撩人，可弗朗茨卻厭惡萬分。他心底排山倒海一般，卻還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氣，不讓自己的拳頭招呼到她臉上。換在平時，他必定已利用手上的職權，將人抓起來關進黨衛軍的審訊室里，讓她吃足苦受盡罪。他想捏死她，看她痛哭流涕，匍匐在他腳邊求饒的樣子。偏偏，不能。

她捏准了這一點，所以，挑釁他、耍弄他，肆無忌憚。

弗朗茨自詡從小到大都不是個弱者，可是第一次，感到無力。

瑤光付了錢，捧着那盆已屬於她的茉莉花盆栽，走了過來。和他擦肩而過，一字未說，然後推門出去。

弗朗茨眯着一雙綠眸，看着她逐漸消失的背影，捏住她插在他口袋裏的牡丹，目光中溢出來的全都是叫人心驚的冷光。他忍，是為了明天更好的報復，來日方長……

力氣太大，嬌艷的牡丹在他手中成了殘花，褪了色的花瓣掉一地。有一刻，他幾乎剋制不住自己的殺意。

眼珠子一轉，看到店主大叔在看自己。他什麼話也沒說，緊緊只是微微一皺眉，那大叔就倒抽了口冷氣，逃一樣地躲入了後院，再不敢和他同處一屋。

弗朗茨知道自己失控了，因為一個女人，第一次的交鋒，他一敗塗地，而這一次，依然是敗。他深吸一口氣，壓下胸口熊熊燃燒的怒火，反覆對自己重複一句話。她不會一直這麼囂張。即便是那高高在上的神、即便是耶穌，也會跌落人間，受苦受難。總有那麼一天，她會一無所有，而他會在她跌落的地方等着她。

***

瑤光走出花房，在外面大街上逛了一圈，然後在巷子口找到了艾希。

他坐在人家大門口，看到她，卻沒有像往常那樣迎過來。

瑤光不在意地笑了笑，抬腳走了過去。

直到頭頂一方陽光被遮住，艾希這才抬頭，那雙碧玉般透徹的眼睛，映着身後的藍天白雲，尤其好看。

“怎麼了？”她問。

艾希見她像是沒事人一樣，剛才車裏的親熱，被風一吹，煙消雲散，心中的鬱悶頓時更甚。他頭腦一熱，問道，“瑤光，你喜歡我嗎？”

問的時候是賭氣、是衝動，問出口立馬就後悔了，她撿自己回來只是好玩，這點他一直都知道。既然心中有數，何必還要自找添堵，自欺欺人地跟在她身邊，過一天是一天不是很好？

以為她會說不，艾希甚至已經想好了下一句對白，可萬萬沒想到，瑤光卻點了點頭，“喜歡。”

他的心頓時漏跳一拍，要說的話，全都作了廢，一時間腦中心裏只有那一句喜歡。

從來不知道，人的心情能夠如此大起大落，之前還萬分沮喪，現在卻有種撥雲見霧的狂喜。艾希畢竟年齡還小，也沒什麼城府，心中一高興，未免臉上也得意忘形起來。

他拽着她的胳膊，追問，“你說的是真的？”

她點頭，“真的。”

聽到了想聽的答案，艾希抿嘴一笑，一對小梨渦就此展現，深陷在臉龐兩側，讓他的笑容看起來更加乾淨無害，叫人賞心悅目。

他這樣子，就像是一頭和主人撒嬌的小狼崽，甚是可愛。瑤光也笑了起來，將手中的盆栽塞進他懷裏，道，“走吧，我們去逛逛。”

現在是復活節時期，大街上張燈結綵的，洋溢着節日氣氛。

市政廳前的大廣場上有集市，人們各自拿了店鋪里的東西來街上販賣，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瑤光想過去看看，不料，卻被巡邏的黨衛軍士兵攔下。他們只是普通的小兵，並不認識瑤光，出於他們對元首狂熱的追崇，在這個地方看到異族人，總是要習慣性地刁難一下。

“看見這個了嗎？”一個士兵伸手指了個方向。

順着他的手望過去，只見街心花園的草叢裏插了一塊公告牌，上頭寫着猶太人禁止入內。

瑤光笑了，指着自己問，“你們覺得我是猶太人嗎？”

這兩個士兵也是平生第一次見到亞洲人，雖然不清楚她來自於哪個國家，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她不是猶太人。

“牌子上沒寫其他人種不能入內。”瑤光仍然微笑，不懼危險、毫無恐慌。

士兵沒話反駁，於是，將目光轉向艾希。

艾希也不啰嗦，直接從口袋裏掏出證件。他棕發綠眼，又有日耳曼人的血統證書，實在沒有挑刺的理由。

瑤光一身裝扮不俗，出門又有德國人跟着當小廝，且舉手投足間都有一種無形的氣勢，必然是非富即貴。所以，兩人也不敢再刁難，放了行。

俾斯麥廣場很大，一年一度的集市很是熱鬧，賣什麼的都有，吃的，穿的，用的，看的……還有一個小遊樂場，裏面有射擊、扔圈、大風車、搖晃船（海盜船）之類。

瑤光也是第一次在國外逛集市，很多東西民國都沒有，看得眼花繚亂，興緻盎然。

艾希倒是一臉平淡，只是跟在她後面，不一會兒，手裏就提了好多東西，都是瑤光一眼看中的。她是豪門千金，花錢沒什麼節制，向來就是看中就買，不喜歡就扔。

有一個小鋪子，出售一些飾品小玩意，最好的也就是外面鍍銀而已。瑤光身上隨便一個首飾，都能將這個鋪子買下來。不過，材質雖然一般，勝在式樣別出心裁。都是歐洲風格，和中國繁複的宮廷式樣截然不同。

出於好奇，瑤光買了一枚十字架，十字架上鑲嵌着一顆水鑽。陽光一照，五光十色，尤為耀眼。

瑤光拿起十字架，拇指撫過水鑽，冰冰涼涼的感覺，便問，“玻璃？”

攤販主人忙糾正，“水晶。這是水晶。”

瑤光不懂西洋人的珠寶，正如他們西洋人不懂中國人的玉一樣，分不出水晶和玻璃的區別，只是純粹覺得陽光底下五光十色的有點意思。

她問，“多少錢？”

小販子，“十馬克。”

她掏了錢，接過店主手中的十字架，看了又看。

買的時候是一時新鮮，捏在手裏也不過如此，做工粗糙，花式簡單，和中國人的首飾相比，天壤之別。

所以，瑤光看了幾眼，就沒什麼興趣了。本想扔了，眼睛一轉，突然看到跟在身後正抬眼偷瞧自己的艾希。心中一動，她向他招了招手。

艾希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但還是順從地走近。

雖然他才十八歲，卻發育很好，個頭已經超過一米八。瑤光穿着高跟鞋，仍比他矮了半個頭。不喜歡仰視別人，便伸手勾住他的頸子，讓他彎下腰。她踮起腳，將項鏈掛在了他的脖頸上。

鼻尖都是她身上特有的茉莉花香，她的頭髮被風吹在臉上，一陣陣騷動。艾希心猿意馬，一顆心撲通直跳。終於，他隱忍不住，突然空出一隻手，環住了她的腰。纖纖細腰，不堪一握。

他突然就想到了剛才那個吻，唇上彷彿還能感受到她的溫度，一顆心跳更快更激烈了。

看到在眼前晃動的那張臉，他頭腦一熱，不假思索地將嘴唇貼在了她的額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