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歲的冬天 。

二十七歲的冬天 。

彷彿是迎着臘月的北風,朝堂上的無數塵埃開始紛紛擾擾。

臘八這天,八爺跟隨着康熙爺在宮中祭祀完祖宗和神佛,帶着滿滿一鍋的御賜臘八粥回家。這或許是這些年裏他分得臘八粥最多的年份了,當然,別的阿哥也是同樣的,得了前所未有的大分量。往年御賜的臘八粥都是不夠一府的主子分的,只有皇子、皇子福晉能各自喝上一小碗,在就是嫡出的孩子或者長子,旁的什麼側福晉啊,庶子啊,庶女啊,能得一碗御賜的福祉,那是府里爺們天大的愛重了。今年倒是能雨露均沾,多一些人快樂了。

不過別府的好事,放到八貝勒府邸上就有些哭笑不得。他們府人丁實在單薄,他和福晉也不是特別喜歡喝大冬天回鍋一次的粥的,景君雖然喜歡甜食,但她小孩子家家實在是消耗不了多少的。三口人喝不完,又不能倒掉,也不能讓下人喝去。只能各盛了一碗,送去給兩位幕僚先生,再分潤一些給門下幾名在京的佐領,才算是完。

哦,這裏沒有算上寄宿在八貝勒府上的十五阿哥,是因為十五阿哥自己也有兩大碗呢,尚且不知該如何處理。最後倒了一半進了八貝勒的鍋里。

八貝勒:……

十五阿哥理直氣壯:我還沒有娶妻生子,我也沒有開府分封,找誰分粥去?今年宮裏的臘八粥熬得格外多,良妃分到的也夠喝了,想孝敬額娘都沒法。

雖然面上表現得委委屈屈,其實十五阿哥的小日子過得挺開心的。他終於被康熙從記憶的角落裏拎了出來,隨着太子的倒台,他這個為了躲避太子而“禁足”的皇阿哥也得以再次出席宮中的各大宴會祭祀。康熙爺還專門去跟許久沒一起睡覺的良妃娘娘吃了一頓飯,叮囑她可以開始給老十五相看起來了。

十四阿哥都是幾個孩子的阿瑪了,老十五的後院還是一片空落落的。“實在是委屈這孩子了。”

雖然十五阿哥對於女人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但可以真正長大,擁有獨立的家庭和勢力這件事情還是挺吸引他的。手裏有了人手,才能真正去做自己願意做的事情,這是顯而易見的道理。“今兒得了皇阿瑪的允許,才將一個月前上師的書信給我,道是才想起來。若是我手下有了能出京跑腿的人,自個兒就能和上師通信了,又何必有這般麻煩。唉,也不知上師見我遲遲未給他回信,會不會生氣。”

十五阿哥口中的上師,就是隱居在五台山的當代達喇嘛活佛。經歷了如此長時間的封鎖,達喇嘛還能想起來給小十五寫信,可見這份情誼的長久。你可以說是十五阿哥有佛緣,亦或者,他的一片赤子之心就是特別討達喇嘛喜歡。

不過,再怎麼不擅長宮廷鬥爭的十五阿哥,也不得不直面政治的殘酷了。比如,就在他偷偷帶着烤雞回家,準備去和大侄女打牙祭的時候,就直接撞見了登門而來的九貝子和十阿哥。

“九哥,十哥?”小十五慌忙將烤雞擋在身後,然他這點小伎倆,如何瞞得過從小搗蛋的老九老十兩個大魔王呢?不一會兒,那隻皮酥柔嫩,油光水滑的烤雞就已經被切好擺盤,上了幾個哥哥的餐桌。十五阿哥只能委委屈屈地塞零花錢給跑腿的隨從。“去,再給爺去藤香樓買兩隻烤雞。”

偏九爺還在那兒一邊啃雞腿一邊笑:“這就是新開的那家藤香樓的烤□□,嗯——不錯,難怪他家在京城一炮而響。”

十五阿哥上來扯了個雞翅,塞進嘴裏,又扯了個雞腿。“這是景君的。”

十爺將那雞腿搶了過去。“這不是馬上又有兩隻雞腿嗎?大侄女這個點還沒下學,等她來都涼了,不如吃新來的熱騰的。”

搶肉大戰在八爺入場時消弭於無形。十爺將雞腿放八爺跟前。“八哥,吃雞腿。小十五孝敬的。”

小十五憋屈地轉開臉:“對,是我孝敬的。”

八貝勒自然是看出了有什麼不對。“罷了,你們吃罷。今兒是來喝酒的?”雖然已經儘力壓制,但倒了太子,與老九老十來說是莫大的快樂。

他們兩個跟太子結怨,始於幼時,從來無法無天的小霸王,出了母妃的宮室,遇到的第一個下馬威就是要給太子二跪六叩。再後來,為了保證太子的地位,出身高貴的十阿哥的母妃鈕鈷祿氏忍受了長年的冷遇,連帶着十阿哥的前程,都在康熙的有意打壓下逐漸晦暗,一直到他娶了一個蒙古博爾濟吉特氏的福晉,幾乎斷絕了繼承大統的可能。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給太子鋪路,這讓老十如何不恨?

而九貝子胤禟和老十同仇敵愾,自然是一向看太子不順眼的。到了索額圖給諸皇子投毒(其中包括他親親八哥),以及太子無緣無故針對小十五,要陷害他親親八哥之後,老九就差在家裏扎個稻草人詛咒太子了。要不是他平日裏理藩院的差事也很忙碌,沒有時間在家裏搞封建迷信,他沒準真會將腦中的想法付諸實踐也說不定。

現在太子倒台了,全家除了太子妃還有品級外都成了庶人,被關進咸安宮那破爛漏雨的地方出不來了。哥幾個活到這個歲數,還有比這更普天同慶的消息嗎?能被景君一封信一句話壓着好幾天沒慶祝已經是極限了。

等到康熙爺正式昭告天下廢太子后,他們兩個天天聚餐,時不時還跑八爺府上喝酒。八貝勒深知堵不如疏,趁着這個眾人都心浮氣躁的時候,讓兩個弟弟好好樂一樂,樂過這陣子,也就清醒一些了。

不過他自己是不喝的。作為江湖人,八爺本身是有些酒量的,心煩氣躁的時候也飲酒紓困。然而不知為什麼,廢太子一事起,他反倒是對飲酒失去了興趣。

眼見八爺不喝,老九老十高漲的情緒也稍微降下來了些。九阿哥湊過來,小聲問:“這太子倒了之後,可就顯得老大能耐了。如今好多人準備參他一本,將他拉下來。咱們是不是……也?”

八貝勒看向老九的眼神很複雜:“若說太子與咱們有仇怨,也還罷了。老大又招惹了你什麼?”

老九“嘿嘿”一笑,豎起食指。“太子,是‘立嫡’吧。咔,倒了。”說到這裏,他很形象地把那根豎起來的食指翻倒,接着,又豎起大拇指,“老大,是‘立長’吧。咔,也倒了。”大拇指和食指都貼在了桌子上。“自古以來,無非‘立嫡’、‘立長’、‘立賢’。前兩個都倒了,那就只有‘立賢’。

“若論功績,誰能跟八哥相比。八哥振過災、打過仗、禁過煙,為救大疫親臨疫區,文治武功、內政外憂無有短板。若不論功績論出身,兄弟之中除開太子就是老十最高。若論人脈,嘿,九爺我這些年攢的銀子也不是白攢的,白花花的銀子花下去,什麼人脈打不開?兄弟我思來想去,只要我們仨聯手,倒了老大,勝算很大呀!”

八貝勒一個爆栗敲在老九腦門上:“我看你是豬油迷了心了,還勝算很大。若是老大老二都倒了,老三就佔了個‘長’字,他妻族又是佟半朝,能放過這大好機會嗎?若說我這些年做了些實事,四哥也不差,任勞任怨的,總有人願意追隨他的。再什麼用銀子買人脈,更是荒唐之言,如此買來的,能是什麼忠臣良將嗎?還不是些見錢眼開的烏合之眾。若說人脈,如今老十二府上才叫一個熱鬧呢。”

說到治喪回來被皇帝大肆褒獎的十二阿哥,老九的臉色黑了,老十的臉色也黑了。老九黑臉是因為十二阿哥胤裪出頭,憑的是他親弟弟老十一的喪事,偏人十二將事情做得面面俱到,連十一阿哥遺孀遺腹子都想到了,上了摺子求爵位摔盆。一來顯得老九這個親哥哥很是無用,二來,也是想挑毛病挑不出來。老九隻能在背後罵十二阿哥狼心狗肺,踩着兄弟喪事出頭,但到底是沒法在外頭說的,只能越悶越氣。而十阿哥臉黑,則是因為他母家鈕鈷祿氏,好像看上了十二,最近這段日子很是幫十二阿哥說話。母族高貴是十阿哥問位太子的最大依仗,但若是他那個高貴的母族沒選擇支持他,轉而去支持一個低位妃嬪生的皇子呢?那事情可就太尷尬了!

老九老十徹底被破壞了喝酒的興緻,兩人不約而同地丟開酒杯。“八哥就會說些掃興的話。”老九咕噥道,被八貝勒這麼一分析,他們所謂的優勢,好像摻了不少水分。尤其是老十,這些年跟鈕鈷祿家的親戚,關係也就平平,但他們在這個節骨眼上,竟然有跑去投資十二的,有跟着老大幹的,還有明裡暗裏打聽八爺消息的,就是不投老十這個親親外甥,說起來真的打臉。

老九還能咕噥幾句,老十已經化悲憤為食慾,吞下了兩塊雞胸肉。

“他們憑什麼?就因為爺娶了個蒙古福晉?也沒說娶了蒙古福晉的就一定不能……吧。只能說皇帝之前無意於爺,但人的想法是會變的,老爺子之前還‘天上有地上無’地中意胤礽呢。真是狗眼看人低!比不上大哥和八哥我認了,十二,他憑什麼?”

八貝勒心說,像鈕鈷祿這樣的大族,投資出身低微的皇子,可不見得就是被他辦喪禮的才華給折服了。也許正是因為皇子出身低微,好拿捏,才力挺他上位呢。八貝勒忍不住想,若是衛氏家族中沒有衛明參這個爵位頂着,這些年又養出了兩個佐領,顯得他的母家沒有那麼單薄,也許自己才是這些滿洲老姓扶持的第一目標呢。

且不說皇子們和朝臣們之間讓人眼花繚亂的關係,總算八貝勒一番敲打,讓老九老十冷靜了些許,在彈劾直郡王的大軍中沖得沒有那麼靠前了。當然,老九還是跟着彈劾了老大的。畢竟倒一個是一個,萬一運氣好皇位真就掉自己人頭上了呢。

老大嘛,收容的勢力多了,難免有小辮子。最顯眼的就是安王府。安王府的老太君是個擅鑽營的,將自家外孫女納喇氏嫁給了老大當繼室。雖說原本歷史上的八福晉逃出生天在地方上當她的游擊將軍夫人了,但安王府又不是只有一個外孫女。人想要往奪嫡的渾水中蹚,總是能找到辦法的。這位小納喇氏,不像她的表姐那般有野心有魄力,就是一個被家族安排的小婦人,按理說也掀不起什麼風浪,然她偏有個被家裏寵壞了的弟弟。

剛好遇到這個大傢伙兒盯着直郡王彈劾的時候,直郡王小舅子欺男霸女的事迹就飛上了康熙的案頭。包括老九都彈劾的這位,“不敬宗室,囂張跋扈”云云,翻譯過來就是:老大還沒當上太子呢,他小舅子就敢給他九爺氣受了,真讓老大當了太子還得了,皇阿瑪你要替兒子做主。

大約直郡王也是懵逼的,彷彿幾日之間,他就被擺到了當初太子的位置上,成了人人橫眉冷對的壞蛋。直郡王只肯定一件事情,就是在這麼重要的時刻,家中的女人沒有給他帶來助力,反而給他到處樹敵。直郡王回府後大發雷霆,將繼福晉納喇氏禁足在屋,府中一切事物交給了兩位側福晉管理。同時,他還高調帶着前頭伊爾根覺羅氏所出的幾個孩子,去護國寺給已故大福晉做了一場法事。直接表示在他心裏前頭的那位才是跟他捆綁在一起的妻子,現在這個,大家自行體會就行了。也不必給那個野路子的小舅子多少面子。

直郡王這番表態,顯然沒有收到什麼成果。畢竟,大家想要攻擊的是直郡王這個人,才不是為了打一個京里數不上號的紈絝子弟。就在臘月十七,皇帝快要封筆過年的時候,一個超級重磅的舉報在朝堂炸響。

“兒臣查得直郡王在家邀請一蒙古喇嘛作法鎮魘廢太子,致使廢太子神志失常,做出種種暴虐之舉。”三貝勒胤祉跪在乾清宮書房的地面上,頭深深地磕在地板上。“兒臣不敢隱瞞,得知消息便立馬趕來稟告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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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嫡不如當神醫[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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