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 3 章

第 3 章 第 3 章

首爾湛灰色的天空,聽不懂的異國語言,凌晨時透過練習室落地窗看到的夜景……

好像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了。

一時間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顧夜歌不動聲色地將雜誌取下——那是本很明顯的盜版小報,拿當下大熱的明星照片做封面,講述一些日韓內地明星八卦資訊和飯圈風雲,內容多由網絡帖子拼貼而成,偶爾還會出現貼吧上fans寫的大熱cp的同人文,受眾大多是初高中乃至小學的追星小女生。

那頭季澤釉正在找她口中“顧則唯”的周邊,沒留意顧夜歌這邊的動靜。

“呀,這麼又找不到,老闆老闆,有沒有顧則唯的這個?”季澤釉拎着一個16開大小的明星周邊小禮盒問。

“……顧則唯的早就賣完了。這兒倒還有李翊君的,你要不要看看?”

“這麼又沒有啊,我都來兩次了,李翊君的我才不要呢,哼。”

“顧則唯的每次都是秒空的,你要的話我給記着,下次專門幫你進一本好不好?”

“唉……”

“夜夜你看好沒有?”找不到自己想要的,季澤釉便過來找顧夜歌了,“這裏沒有顧則唯的,我們去晨光那邊看看。”

“嗯?”還陷在回憶的顧夜歌微微一驚,放下了手中的盜版小報,“我也沒什麼要買的。”

見到故人雖然感覺微妙,但抵制盜版這點覺悟她還是有的。

……再者,雖然她是真的挺想知道故友的消息的,但知道了,於現在的她,其實也並沒有什麼意義。

換了家店倒是很快找到季澤釉想要的周邊,付完錢接過寫真,少女眉眼都帶着笑,顧夜歌順手買了最新期的《vogue》和《伊周》《紅秀》。

“夜夜你買了什麼?”回到教室,季澤釉顧不上吃飯就開始對着新到手的寫真一頓彩虹屁,花痴完了之後,開始好奇顧夜歌買的東西。

“就是兩三本雜誌。”顧夜歌也沒先吃飯,隨意地打開雜誌,先粗略地翻一翻整本雜誌,“看完了借你。”

“好啊。”季澤釉原本因為好奇湊了過來,聞言立刻笑彎了眼。

雜誌開頭還是一貫的藍血品牌的廣告大片,精緻浪漫的畫面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顧夜歌一邊打開晚餐一邊漫不經心地翻着,翻到娛樂版塊時,她的瞳孔驀然一縮。

“威尼斯電影節開幕,珍妮絲·瓊與勞拉·安德紅毯爭艷!”

開篇以當紅歐美女星紅毯照作題目背景,正文第一張照片卻是一個黑髮雪膚的亞裔少女的側影,藍色的禮服剪裁精巧,將她的身材勾勒得曲線誘人,整體風格卻趨於神秘優雅,一眼看去如自深海而出的古老貴族。

紅唇,長眉,精緻而清淡的眼妝,素白如雪的膚。

顧夜歌想都不想就一把合上雜誌,動作之大讓季澤釉訝然地回過頭。

“夜夜,這麼了?”

“沒什麼。”

掩下心頭的波濤暗涌,顧夜歌垂下眼帘,試圖讓因激動而顫抖的雙手平靜下來。

上面的少女她再熟悉不過——那是半個月前被林子惠忽悠過去的自己。

參加電影節的時候在暑假,但對於高三黨而言沒有什麼暑假可言,前前後後的文化課和美術課補習夾擊之下,顧夜歌一個夏天只有不到七天的休(寫)息(作業)時間,這時間顯然不夠,顧夜歌只能和林子惠一起去試圖說服自己的父母,讓他們去向老師請假。

假期補習的假畢竟比正規學習要好請一些,彼時美術老師目光微妙,或是當她是覺得自己過聯考無望自暴自棄,或是覺得她到現在還頑固不化愚蠢至極地想偷懶去玩兒。有些觀點在某些人眼中根深蒂固了之後,做什麼都只會加深他的印象。

顧夜歌曾經也覺得老師是無上權威,一個眼神一句簡短的評價都能讓她或歡欣雀舞,或自責反思。可後來她才知道老師也不過是人,也不過是領着工資的一份工作,他也有自己的喜好自己的偏見,對於有些年輕男老師而言,再怎樣的尊敬謙遜努力與乖巧,也沒有一起熬夜打遊戲罵髒話的男生親近,也沒有穿着超短裙沖他撒嬌坐他腿上喂他水果的女生得他偏愛。

那些違規鬧事到再多一次就會被退學的嘟着嘴撒着嬌的女生的一兩句上眼藥,可以輕易將一個從高一到高三都對老師敬重有加,樣樣遵規守紀,從來努力低調的女生在年輕男老師心中的形象毀得一乾二淨。

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接受這一點的顧夜歌很快看淡了這一點——不過是一時的成績和教育資源傾斜而已,這所高中不過是她人生中路過的一個小小驛站,那些一對一的輔導,更多的指點,偏頗明顯的成績,於現階段的她似乎很重要,但放到她整個人生看,那些又算得了什麼呢?

她沒必要真的太把那些放在心上。

幼時閱書量大,那些社會中隱藏的規矩她並非不知道,只是很難接受,很難接受……在印象中似乎應該乾淨純凈、公平公正的中學裏,這些規矩就已經存在。

一個小小的高中,居然就需要十幾歲的孩子靠反覆算計才能換取本就該屬於她的教育資源與公平。

她的初中時期有一半是在練習室中度過,回國后參加中考的成績實在不算好,s市中考比例是50%的人掉榜進中專或輟學,50%的人能上高中,但只有不到3%的人能進重點高中,顧夜歌過了普高線近百分,卻離重點線還有頗大距離,她不願讓父母出錢讓自己進一個遠超自己此時文化課水平的高中去吊車尾,只進了自己考進的高中,彼時她並不知道自己將會面對什麼。

14歲的她進高一的第一個夜晚,聽室友嬉笑着說起中考時有哪位哪位同學是懷着孕參加的考試,哪位哪位是公交,哪位哪位臉上動過刀子,覺得世界簡直玄幻。

在某個凌晨三點的夜晚,因為第二天早上六點就要開始軍訓,被某位在宿舍開“party“的極具“江湖氣”的小公主吵到睡不着覺的顧夜歌,在忍無可忍地問了一句“你們什麼時候準備睡覺?”后,被那位小公主認為讓她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在她的床鋪前辱罵威脅了一個多小時,最後連踹了好幾腳顧夜歌的書櫃與衣櫃。

那一夜於顧夜歌宛如噩夢,小小少女的尊嚴被人毫不留情地碾碎,再肆意於足下踐踏,施害者覺得自己正義又真性情,而被辱罵了一夜的顧夜歌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極具黑色幽默的是,彼時的顧夜歌,甚至根本聽不懂她罵自己話——那些臟到極點、與生殖器與性脫不了關係的謾罵,在很久之後她才知道分別是什麼意思。

不是不想去反擊,只是無論怎樣討厭一個人,顧夜歌都不可能像她一樣毫無負擔地將那些話罵出口。

像對方從茅坑中挖出糞便丟到她身上然後哈哈大笑,她想反抗,卻不可能讓自己因為她們而將雙手深入茅坑。那些種種的顧忌,並非因為畏懼對方,而是害怕自己與之同化。

那次之後,顧夜歌徹底得罪了那個“本地”姑娘,挖苦、嘲諷、辱罵、排擠……某天顧夜歌洗完衣服回到宿舍,見浴室沒人,其他室友又都洗過了,於是進去洗澡,怎料洗到一半那個姑娘回來,見顧夜歌先她進去洗了澡,直接踹開了浴室的門,將外頭顧夜歌的乾淨衣物與浴巾都扔到地上踩了個稀巴爛。

萬幸浴室和門是垂直設計,彼時正在沐浴未着寸縷的顧夜歌才得以保留最後一點尊嚴。

後來從那個姑娘的叫罵聲中,顧夜歌知道,那個姑娘之前和另外幾個室友說過要她要洗澡,儘管她說的時候顧夜歌並不在場,而顧夜歌準備洗澡的時候她出去了,但她仍然認為是顧夜歌的不對,是顧夜歌“無恥”地搶在她前頭進去洗澡,是顧夜歌“未經她同意”便擅自進了浴室。

她罵得很大聲,幾乎整棟樓的人都被驚動了,有顧夜歌從未見過的、對方的同伴看不過去,溫聲勸她不要做得太過了,不要逼人太甚——同伴說這話時一直看着顧夜歌,目光充滿了防備與試探。那並不是見證了不公而報不平,而是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她怕龍芷璋做得太過,把顧夜歌逼到極點,反而會傷到自己。

她們一定不知道,那個被她肆意辱罵羞辱了一晚上的女孩,那個沉默稚氣的外地孩子,那個被逼到極點罵人都只會結結巴巴的幾句書面語的孩子,在之後的某一個夜裏,曾握着刀,徹夜地凝視她的床鋪,漠然地想像着拳頭和刀子在落到她身上時的樣子。

如果用利刃剖開她的胸膛,那顆心臟,是鮮紅的,還是漆黑的?

罪惡的想像偏激而肆意,可顧夜歌最終沒有真正動一次手。

她放棄出道的希望,放棄心愛的舞台,離開千萬少男少女嚮往的亞洲造夢工廠,換上笨拙的校服,成為一個灰頭土臉早五晚十的高中生,是為了什麼?

為了讓自己和一個小太妹同歸於盡嗎?

此時這顆心臟中洶湧的憤怒委屈,真的強烈到了要讓她徹底毀掉自己嗎?

她記得首爾凌晨四點半升起的太陽,記得晚上練完舞后公司後門年糕店升騰而起的香氣,記得14歲生日那天,眉目精緻得不似真人的姐姐親手為她做的長壽麵,記得第一次登上舞台時里血液中傳來的顫慄與激動,記得粉絲送自己的第一個禮物,記得母親一封封字跡笨拙卻認真的家書,記得家中的蓮藕排骨湯……

那些細碎卻真實的美好,一步步將她從崩潰的邊緣拉回。

如果那一刀真的下去,她如何對得起他們?她如何對得起曾為她應援、至今還在等待着她的粉絲?

這世上或許有無數齷齪黑暗與骯髒,壞人洋洋得意地將我們最心愛的東西都踩得稀巴爛,可無論如何,我們都應該只為美好的事物而活。

未來會有更瑰麗的舞台等着她,更華美的戲服為她而準備着,還會有無數的,未來的FANS,期待着,等待着,與她相遇。

此時的隱忍並非因為顧夜歌有多善良,而是對方,不值得。

她不配。

在那個夜晚,十四歲的女孩在陌生的校園裏,對着黑暗,沉默地對自己承諾。

她一定,一定會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一定會成長到足夠強大,直到——

碾死對方就像碾死一隻螞蟻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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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位影后[娛樂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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