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逃犯

第4章 逃犯

藉著雨棚的緩衝落到地上,阿卡納甩了甩鞋底沾着的爛泥,回頭看了看這個半舊不新的磚瓦房,嘆了一口氣后就警惕地朝四周掃視一圈。

閣樓的窗戶正對聯排房后的一條小巷,陰冷又潮濕,滿是泥濘不說,還掛滿了需要晾曬的衣服與被褥。

這裏晚上鮮有人至,畢竟也沒人會閑着沒事幹,大半夜跑到這種雜亂的地方來。

確認巷子裏沒人後,阿卡納就溜着牆邊摸着黑,沿着小巷一路摸索着前進着,東轉一下西繞一下,等到走出房子的陰影。

但才走了幾步,阿卡納就突然停了下來,他藏在被褥後面,側耳傾聽着前面的動靜。那一輕一重的腳步聲還夾雜着些許怪異的金屬碰撞聲,讓阿卡納的心底有些隱約的不安,因為這聽上去像是犯人的腳鐐。

自己以前有幸見過一次教會從地牢往出轉移罪犯,那些罪犯的腳鐐一大一小,長時間的束縛弄得兩隻腳都變得有些畸形不對稱,會發出一輕一重的腳步聲也是自然。

但現在為什麼會有犯人出來?難道有人越獄了?

阿卡納皺了皺眉,他老實地呆在原地不發出一點聲音,只稍微掀開面前的雜物,從影影綽綽的縫隙里看到一個虎背熊腰,卻腿細若桿的人正費力地往前挪着。

稍微思索片刻,阿卡納在腦子裏稍微盤算了一下教堂地牢到這邊的距離,越想越覺得有些不對勁。

看那人這麼慢的動作,逃到這裏至少也要花了三四刻鐘,但為什麼還沒人察覺有犯人越獄了?放任這麼危險的傢伙到鎮子裏亂逛,那些看守究竟是幹什麼吃的?

之前就聽老爹提起過教堂的地牢裏關押的都是些窮凶極惡之人,身負命案的在裏面都能算得上良善了。

阿卡納不禁有些擔憂起老爹他們的安危,看那犯人逃跑的方向正與自己相反,估計過一會兒就會到老爹那邊。

怎麼辦?要不要通知教會的守衛們?

腦子裏下意識地蹦出來的第一個念頭令阿卡納不禁啞然失笑,這種情況下,他竟然還想着向教會求助,真是膽大包天。

他搖了搖頭,苦笑着打消了這個危險的念頭。

自己都自身難保了,哪裏還有心思管別人?再說了,就算那是個窮凶極惡的罪犯,也只有一個人而已。

老爹可不是吃素的。

阿卡納把心思收了回來,重新鑽進巷子裏,按照記憶里的路線轉了幾圈,從另一個方向轉入土路,他才轉到了自己目的地,看到鎮東邊的馬廄。

只要過了馬廄鑽進林子裏,他就算逃出去了。

還沒等阿卡納走得近,他就聽見馬廄里傳來一聲玻璃碰撞的脆響,緊接着就有兩個人用醉醺醺的氣泡聲交談起來:

“我說,牧師老爺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就要加強巡邏了?”

“鬼知道,那個煩人鬼從來這裏開始就沒讓咱們過上一天安生日子??管他呢,反正咱們注意點別放人過去就得了,來,喝酒喝酒!”

馬廄里推杯換盞的聲音聽得阿卡納的眉頭越皺越緊,平日裏這邊根本不會有人來,更別說什麼加強巡邏。

得換個方向!來不及細想,阿卡納趕緊掉頭,沿着另一條稍顯泥濘的岔路走去,他記得這個方向是往一個廢棄的伐木場走,別說晚上,就算是白天都人跡罕至——

然而他立馬站住了腳,想也不想就扭頭往回跑。

那邊也有兩個穿着亞麻衣的修士在轉悠!

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到處都有人?

難道我已經被發現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一切都只是巧合吧,興許只是教堂里發生了什麼事??沒錯,就是這樣,我壓根就沒露出什麼端倪,那個牧師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懷疑到我身上?

難道是因為那個逃犯?

阿卡納的呼吸越來越粗,止不住的焦慮讓他的思緒逐漸混亂,他再度回頭,也越跑越快,試圖用步伐驅散腦海里那些不好的想法。

用力深吸了幾口氣,阿卡納強自穩定住思緒,他又翻過一片柵欄,徑直就鑽進一片生長得茂密的農田裏。

強韌的稻葉颳得他臉上生疼,只覺得連衣服都要被那些倒刺扯下,但阿卡納一刻也不敢停留,只自顧自地悶頭往前竄。

從這邊走也能跑到森林裏,就算有人巡邏的話也??

腦子裏的思緒戛然而止,他剛看清田外那空曠的荒地與雜亂的草堆,就聽見了整齊的腳步聲從自己的左前方緩緩靠近:

“等一下,好像有人!”

阿卡納的臉都僵住了,他一動也不敢動,拚命般地將身子縮在原地,儘可能地讓高挑的稻穗擋住他的身體。

一步,

兩步,三步??

人越靠越近,阿卡納甚至能聽見那人粗重的呼吸,他不禁閉上眼睛,心裏不斷地祈禱:

別看到我!別看到我!

令人窒息的恐懼幾乎要把阿卡納壓垮,他渾身都彷彿篩糠般地顫抖起來,牙齒都止不住地打架。

但或許是祈禱起了作用,那人竟停了下來,四處張望片刻,就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頭對同伴說道:

“好像是只兔子??”

“他媽的,你以後別老是一驚一乍的,嚇老子一跳!”

罵罵咧咧的聲音漸行漸遠,阿卡納那憋得青紫的臉半晌后才吐出一陣顫抖的氣息,接着他一屁股就坐倒在地上。

剛剛,那個人就在自己的跟前!

怎麼辦!他該怎麼辦!

不,還有辦法!只要自己還沒被抓住,就還有轉機!

阿卡納往教堂廣場的方向瞧去,腦子裏止不住想起賣報童那張被火焰復原的臉——

等等!

阿卡納按了按自己的腦門,這才發現自己居然遺忘了這麼重要的事情。

既然賣報童那張扭曲的臉能夠復原,那至少說明教會那神奇的火焰能復原狂化病造成的傷害。

如果有了那種火焰,只要自己小心一點只燒臉皮,或許能靠它撐過一段時間。

甚至於,教會裏也可能存在着能治癒狂化病的力量。

拼了!反正跑不出去,橫豎都是一個結局,那就死里求活吧!

恐懼與絕望化為怒氣在阿卡納的胸膛里滋生,他不甘心,完全不甘心!

剛才還被阿卡納拋之腦後的危險想法立即被他自己撿了起來,這好不容易抓住的希望彷彿即將斷線的風箏,隨時都可能從手中溜走,卻給予了阿卡納極大的鼓舞。

他很快就回到街上,那行動緩慢的逃犯還沒逃出多遠。

阿卡納呼吸急促,滿是熱忱地回頭看着不遠處的教堂,思索片刻后就轉進小巷扯下的一塊破布,衝到街上,把破布往酒館門前的火把上一撩,他揮着着了火的破布就嘶吼道:

“犯人越獄了!犯人越獄了!”

鬧出動靜,鬧得越大越好!

守衛門大多都在鎮外巡邏,只要這邊吸引住教堂里人的注意力,自己就能輕鬆溜進去找治病的方法!

阿卡納突然的一嗓子嚇得走在前邊的逃犯一激靈,那人驟然回頭,靚麗的銀髮從兜帽下甩出幾縷,紅寶石般的眼睛惡狠狠地盯着阿卡納,凌厲的視線彷彿蘊藏利劍,甚至把阿卡納嚇了一個哆嗦。

好漂亮,但怎麼會是個女孩子?

與自己的預判完全相反的臉龐讓阿卡納稍微一愣,精緻艷麗的臉映照在水藍的月光下,美得冰冷且危險。

他這才發現原來那逃犯並不魁梧,而是背着許多東西讓她顯得身材健碩??

管她呢!是男是女都一樣!

阿卡納隨手一扔,就把着火的布扔在一堆潮濕的木頭上,濃郁的煙霧頓時升騰而起。他藉機立刻扭過頭朝教堂的方向跑去,嘶喊得更加大聲:

“抓逃犯啊!有個逃犯越獄了!抓逃犯!”

阿卡納的嗓門終究還是喚醒了那些進入夢鄉的居民們,火光與煙霧升騰間,他的耳邊頓時嘈雜起來。人們像螞蟻一樣舉着木棍從房中衝出,最快的一個一眼就瞅見正在高喊着的阿卡納,接着一把按住佯裝慌亂的他,瓮里瓮聲地問:

“逃犯在哪裏?”

接着他身邊的同伴就嚷嚷道:

“好像在左邊!我看見有個黑影過去了!”

“不,他往街頭跑了!”

阿卡納故意把那人稱為男性,且指了一個稍微繞遠的方向。他不太想讓鄰居們太快就抓住那傢伙,他覺得動靜鬧騰得越大越好,最好整個鎮子的人都跑去抓逃犯。

很明顯這起了作用,抓住他肩頭的漢子立刻對他身邊的同伴招呼一聲,三三兩兩地就舉起手裏防身用的木叉棍子之類,朝那個女人消失的方向追去。甚至於在人群中,阿卡納還看見了幾個熟悉的身影——

那幾個穿着亞麻布短衫的傢伙正是教堂的修士,人群中也唯有他們幾人手裏拿着真正的利器。

而他也趁着這個時候走過酒館,繞着花園的圍欄走了片刻,就來到了教堂廣場前。

既然門衛都跑到這裏來了,那潛入進教堂就很容易了。

雖然處刑台已經被教士們撤走,但空曠的廣場在微冷的空氣與月光下更顯得滲人,連帶着周圍盛開的博蘭花都讓阿卡納覺得有些詭異。

阿卡納沒有停留,他快步走過廣場,直奔高聳的教堂,走進教堂頂端那米字架的陰影里。只停下傾聽了片刻,他就摸清了周圍的情況。

看樣子這附近是沒人了,只要偷偷潛進教堂,他就能——

朝着教堂那高聳的鐵門邁出一步,就在他使出吃奶的力氣想要推開大門時,他的耳邊突然就再度出現那黏糊的,不似人言的低語聲,讓阿卡納只覺得脖頸后一陣發涼。

到底是什麼聲?

阿卡納有些困惑地皺了皺眉,可是隨之而來的一個熟悉的聲音,讓他如墮冰窟:

“你在這裏做什麼呢,親愛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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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詭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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