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推動命運的齒輪
01
穿過白色石碑組成的墓地,穿過海洋般的人群,穿過整齊排列的衛兵,一路走到黑夜女神巨像前低頭致意,伊格修斯·弗洛伊德在山呼海嘯般的擁護聲中,開始了這場國家對外戰爭的勝利演講。沒有任何講稿,沒有任何事先的準備,他就這樣在女王和萬千民眾面前開始了下面這場將寫入後來歷史課本的演講。
“今天,註定將成為我們國家、我們民族歷史上最難忘的一天,”
年輕的伊格修斯聲音卻低沉堅而定有利,每一個字都通過擴聲筒回蕩在整個戰爭紀念廣場,頓時讓剛才激動的人群安靜下來。
“就在今天上午10時45分,安格魯斯特聯合王國宣佈向我國無條件投降,這場牽動着全國人民,甚至世界人民內心的戰爭,延續了3年之久,終於,以我國的勝利告終!”場下頓時響起雷鳴般的掌聲與歡呼聲,持續良久不絕,坐在前排的女王同政府官員們也融入其中,直到伊格修斯·弗洛伊德開始他的下一句話場面才平靜下來。
“這場戰爭的勝利,屬於我們民族的每一個人,正是由我們民族每一個人的堅強意志組成的城牆捍衛了洛達佩,閃耀的愛國之心匯聚成的正義力量粉碎了那些衣冠禽獸的歹念。我深知這場勝利的來之不易,回頭看去,每一個白色墓碑里都沉睡着一位為國捐軀的英靈,今日的勝利果實,正是千萬衛士用鮮血澆灌而成。三年前,這裏還處在一片混亂與不堪之中,而然當戰爭打響,你們沒有選擇離開這裏,而是選擇將生命交付與這片神聖的土地,與卑劣的歹徒背水一戰;士兵們捨生忘死,洋灑熱血,擊潰了那些曾經輕視我們的侵略者,你們的功績將被後人銘記,你們的名字將被後世歌頌!”
伊格修斯說到這裏停了下來,向台下的聽眾深深地鞠了一躬,台下聽者無不落淚,本來激昂的氣氛瞬間變得悲愴起來,抽泣與嗚咽聲充斥整個廣場。
“但是,我們的勝利只是暫時的,想要長久地屹立於世界之上,必須建設我們的國家,我們要強大起來,強大到讓南部的畜生們永遠不敢覬覦我們的土地,強大到能夠聯合所有北原的城邦,強大到在世界上舉足輕重、傲視群雄!然而這一目標是艱難的,需要我們在未來共同完成,我相信,命運將站在夜之一族這邊,洛達佩將在廢墟中重生,先祖們的意志將永遠傳承!”
洛達佩議會長伊格修斯,以近乎嘶吼的聲音結束了本次演講,再一次鞠躬致意,迎接他的是又一次更加響亮、持續時間更久的掌聲。他緩緩走下台去,隨後副手走上來宣讀各項文書內容以及本次戰爭的損傷統計。而伊格修斯則同隨從與護衛一齊穿過整齊的衛兵,從廣場後方穿過另一片白色石碑組成的墓地,登上準備離開的龍車。在上車之前護衛隊長卡利歐貼在伊格修斯耳畔小聲嘀咕了一句,聽到后的伊格修斯只用眼神與他會意,卡利歐心領神會,默默點頭后,為伊格修斯打開了車門。
“看來一切都結束了呢,弗洛伊德先生。”車內的另一個人緩緩開口,他戴着黑色面具,身着一身黑色長袍,只從聲音來判斷,這像是一位溫柔的年輕女性。
“與其說是終結,不如說是新世界的開始。”。
伊格修斯說罷便閉上了眼睛,然後用手在臉上搓了搓,深深地向後靠去。為了料理戰爭結束前的各方面事物,他已經幾個晚上沒合過眼了,現在只想好好地睡一覺,但這位神秘的女性顯然不給他這個機會,
繼續說道,
“廢墟可以重建,制度可以翻新,民族受傷的心靈卻難以撫平,弗洛伊德先生,在此之後的挑戰,可不比戰爭簡單。”
回答她的是一陣沉默,安靜的車內只能聽到外面土龍奔走的重重腳步聲。
“睡著了嗎?”
“你知道的,夜之一族堅信命運的選擇,在我們看來,未來早已是定數。”伊格修斯閉着眼睛說道。
“可惜我並不屬於你們的民族,很難理解這種想法。”戴面具的女孩無奈說道。
伊格修斯只是微微皺眉,“不論你信不信,席捲世界的風暴將會來臨,洛達佩將會是這場風暴的中心。”
“這種事情,誰知道呢,”那位女性拂起窗帘看向遠方,一直延伸到視野內的幾公里之內只有荒原和巡邏的騎兵。“戚風那邊情況還好吧?”
“嗯,”伊格修斯回答到,“我昨天去了醫院,她狀況好點了,改天我安排一下,大家一起去看她。”
“恐怕我不能去了,我馬上要啟程離開了這裏了。”
半夢半醒的伊格修斯·弗洛伊德聽到這句話后,猛地睜開眼睛,從椅子上直起身子來,
“什麼時候決定的?”
“從我們回到這裏就決定好了,戰爭結束后我就一個人秘密地離開,還請你保守秘密,不要讓其他人為我踐行。”女孩的語氣中帶着堅定。
“如果這就是你的選擇的話,我也不可能會阻攔。但是……”伊格修斯還想說些什麼,卻又咽了下去,之後的路上,車內只有一片沉寂。
大約過了半個鐘頭,龍車停在了洛達佩的議事大廈。並吩咐護衛和隨從離開,準備一個人目送她離開。
“最後還要說些什麼嗎?”那女孩問道,“不過也不用悲傷,我想我們還會在不久的將來重逢的。”她以為他一定會附和到“一定會再見的”或者是“在那邊多注意安全”之類的,但是等來卻是一句十分令她意外的話。
“旅途結束了呢,奧蒂莉亞。”伊格修斯露出的是一種奇怪的表情,既不是喜悅也不是悲傷,更像是感慨萬分。
“是的,漫長的旅行終點應該就在於此了,”女孩的聲音顫抖,略帶哭腔,隨後用一套乾淨利落的動作騎到馬背上。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些我們共同經歷的歲月。”她面向伊格修斯說出最後一句話后就快馬加鞭地離開了,只留下望向遠方的伊格修斯一人。
遠處的夕陽將女孩的影子拉得細長,良久才徹底消失在遠處的地平線上。伊格修斯輕嘆一聲,望向遠方揚起的塵煙殘影,一段恍如昨日的記憶湧上心頭:一個霧氣瀰漫的清晨,11歲的伊格修斯與12歲的奧蒂莉亞初次相遇,他們的命運從那時起便交織在了一起……
02
曾經的洛達佩只能用原始和封建來形容,整個國家領土不算小,人口也不算少,但整個國家死氣沉沉,沒人能在這裏看到什麼未來。由於位於大陸的最北面,這裏只有國家南部的荒原和北部的凍土,缺少肥沃的土壤,加上自然條件惡劣,人民常常飢不果腹,加上各種恐怖的野獸生活於此,沒有人可以在這裏生活,除了夜之一族,一個無條件信仰命運的古老而神秘的種族。
洛達佩當時還不叫這個名字,還是由分裂的四個小國組成,分別是北部的科塞佩,東部的吉恩菲四城,西部的奧沃馬里以及南部的科塔馬赫。夜之一族有四個大家族,分別統治這四個小國,其中科塞佩的統治者就是弗洛伊德家族的族長——西蒙斯·弗洛伊德。西蒙斯·弗洛伊德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他本不適合當統治者,但他的十六個哥哥全都戰死了,只剩下了他可以繼承衣缽;父親病死的那天,大臣們在外面找了一整天,終於在一間偏僻的酒館裏找到了他,四個士兵抬着喝得酩酊大醉的他一路跑回王宮,把他放在王座上坐好,再安排兩個侍女在左右攙扶着以防他摔下來。總管大臣那天非常緊張,登基儀式進行的時候他死死的在一旁盯着,生怕西蒙斯嘔吐出來把新換上的王服弄髒,好在一直到最後西蒙斯都忍住沒吐出來,後來總理大臣回憶說這可能是西蒙斯王子前半生做出的最堅強的事。儀式結束后,好似清醒過來的西蒙斯執意一個人走回寢宮,周圍60多個人跟在後面像是看着蹣跚學步的兒童一樣,生怕他摔倒;而西蒙斯也不負眾望的在下樓梯的時候狠狠地摔倒在地,從此他就失去了他的一顆門牙。
但事實證明西蒙斯·弗洛伊德的上位是命運的安排。在位數十年內國家沒有什麼進步,但是也沒有什麼動亂,他最大的貢獻是為國家生了3個傑出的兒子。大兒子卡傑夫·弗洛伊德武藝高強,天生怪力,自幼喜歡與野獸搏鬥,10歲那年一個人掐死一匹野狼,然後拖着它的屍體在街上展示,路過的人無不驚嘆;二兒子歐文·弗洛伊德擅長結交各階層的人,做事情目光獨到,天生的治國能才;三兒子斯蒂芬·弗洛伊德平時沉默寡言,不喜交際,但博覽群書,喜歡研究各種事物的原理。堅信命運安排的夜之一族認為這是上天的恩賜,苦等數百年後誕生的三位皇子一定會讓科塞佩再次強大。
夜之一族有名的占卜師古雷娜·扎西塔布相傳已經活了710年,經歷過科塞佩大大小小的戰亂與自然災害,能夠占卜國家命運。如果你走近看向她的臉絕對會被嚇到,那是一張宛如被人用刀劃過的發霉的枯樹皮一樣的臉,眼睛、鼻子、嘴巴只能看見窟窿,但早已認不出來該有的模樣。她靠那些企圖窺探命運的人施捨的金錢和食物存活,逢人就用她猶如磨石頭一般的聲音來講述她曾目睹的各種怪誕故事,最喜歡講得就是700年前的世界大戰:
“那時,那條火龍離我只有幾米的距離,”她一邊吆喝,一邊用手在空中比劃,“我那時只有10歲,還是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被嚇得動彈不得,眼看那龍就要向我飛來——”周圍的聽眾彷彿置身其中,大多數都是小孩子,有幾個甚至緊張地閉上了眼睛。
“說時遲,那時快,一位身披黑色長袍的白髮法師當在了我身前,他把手向上舉起后念了一段咒語,隨後一道閃電襲來,把火龍劈成了兩半,當時那種燒焦的味道我現在還記憶猶新。我嚇得腿都軟了,坐在地上,那位白髮法師抱起我向上一躍,在空中飛了一陣就到我家了。”古雷娜描述的有鼻子有眼的,小孩子們全都跳起來學着故事中的法師念着自創的咒語、比劃起動作來。而有的小孩子卻喜歡拆台:
“為什麼白髮法師會知道你家在哪啊?”
她只是笑笑也回答不出個所以然,“蠢小子!全知全能的人當然知道我家在哪。”隨後引來的是一陣起鬨的聲音。
雖然沒什麼人相信她講得胡話,但還是有不少人結婚、辦葬禮專門找她諮詢儀式的時間和地點,甚至丟失東西和外出工作都來找她來占卜一下才能放心。有一次,她甚至告訴一戶要結婚的人家,晚上1點半在墳地里舉行婚禮,那戶人家居然照做了。因為夜之一族就是這樣的民族,他們享受被命運束縛的感覺。可當有人問起國家的未來時,她又總是嘆氣:“你們不要指望西蒙斯那三個兒子了,命運不站在他們這邊,他們的命都不會長的。”
一傳十,十傳百,這話傳到了西蒙斯耳朵里,她本想下令殺了這個胡言亂語的老傢伙,但又怕真殺了她會招惹了禍端,於是把古雷娜召進宮中,問她怎麼才能改變她口中的命運。
古雷娜大笑,那聲音不比烏鴉叫好聽多少,“命運是無法改變的,但是卻有解決之道:你派人將從北面山崖到王宮的這一整條路的樹都掛上最亮的燈籠,還要確保至少3天之內燈籠不能熄滅,然後在3天之後就會有大事發生。”
西蒙斯·弗洛伊德將信將疑地從了她的話,這3天之內,燈籠的燈光照亮了從山崖到王宮的路,在夜晚猶如白晝,每當有燈籠熄滅,就立刻責令手下換新的。3天之後,他的王妃艾米麗懷孕了。
9個月零4天後,名為伊格修斯·弗洛伊德的孩子降生。
這個孩子的降生是在命運之外的。自伊格修斯·弗洛伊德來到這個世界,她的母親的在他尚在襁褓中就散手人寰,而科塞佩更是2年內瘟疫、災害不斷,西蒙斯四王子的誕生伴隨着的是無限的痛苦,民間稱之為“災變”。
而伊格修斯·弗洛伊德也與眾不同。夜之一族的特徵比較顯著,純黑色頭髮,碧藍色的眼眸,這也是判斷一個人是不是夜之一族的標準。而新生兒天生紅瞳,猶如清澈的紅寶石;銀白色的頭髮,就像天鵝絨毛一樣,沾滿了星光的顏色。一時間謠言四起,西蒙斯·弗洛伊德只好再一次找來了古雷娜。
“天生赤瞳、銀髮,此乃是夜之一族的神兆,我也沒曾見過,但是我的姥姥曾經告訴過我,在上古神話之中,掌管黑暗力量的夜之一族,我們的祖先,就是赤瞳銀髮。四王子天生異相,一定不會是凡人,國家、民族將在他的引領下走向未來。”
西蒙斯點了點頭,迷茫地看向天花板上的壁畫。在沒有人知道的角落裏,一顆孤獨的齒輪開始轉動,既定的命運開始發生了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