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03
江妤大笑。
這倒是封鐸第一次看見姜妤這樣爽朗的笑。他微眯了眼，細細打量着江妤，頭一回發現這位江小姐的另一面。
江妤笑夠了，懶洋洋地向後靠着，微微側臉，眼尾輕勾地把封鐸望着，悠悠道：“封先生的意思……是說我在發騷嗎？”
這露骨的話讓封鐸愣了一下。他原本沒這麼想，可江妤眼尾輕挑地望着他，眼波粼粼，似在輕輕撩撥着他，但若深究，就會發現她的眼底並沒有他。找不到撩撥的證據，倒成了他的自作多情。
江妤忽然湊近他耳畔，聲音低軟吐氣如蘭：“我發騷是什麼樣子昨晚不是見過了？封先生，可別冤枉人。”
封鐸怕癢。
他咬着牙，剋制着耳朵尖上的酥麻，向後退了些。待耳朵尖上的酥麻褪去，他冷眼瞥着江妤，問：“為什麼要離婚？”
江妤做出驚訝的樣子來，笑言：“我以為封先生會歡天喜地地立馬和我去領離婚證，不會問理由的。”
“為什麼要離婚？”封鐸重複。
……又來。
嘖，這大概是總裁病——我問你你就得答話，你如果不回答，我再重複一遍，是重新給你個回答的機會。
“我們為什麼結婚？”江妤不答反問。
封鐸鬆了松領帶，說：“因為江小姐愛我愛得發瘋了。”
“錯。”
全世界都知道江妤愛他愛得發瘋，他哪裏說錯了？封鐸習慣性地用一種高高在上的目光看着江妤。他倒是要看看這個女人又要耍什麼手段。於是，他配合地說：“那就請江小姐解惑。”
說著，他躬身拿了瓶水，擰開來喝。
“因為我想睡你。”
剛喝了一口水的封鐸嗆了一下。他努力剋制着不咳出聲，臉上憋得有點發紅。
江妤笑笑，聲線愉悅：“封先生長得不錯，身材也好，舉止優雅，真是該死的性感。我想睡一睡封先生。可封先生是個私生活為零的工作狂，約炮不太可能。強迫這種事又犯法，我是守法的好公民。只好麻煩些，領了證，光明正大地睡一睡。”
封鐸咬着牙，下顎線條繃緊。良好的修養讓他本能地剋制着，保持優雅體面。
江妤瞧着他這個樣子挺新奇，心裏的愉悅更甚。她眼波輕輕流轉，狀若不經意地送出一絲撩撥，聲線也越發細軟着：“事實證明，還是挺值得的。昨天晚上，我很滿意。”
江妤放在腿上的手懶洋洋地豎起了個大拇指。
這回，封鐸確定了剛剛不是自己的自作多情，這個女人就是在亂撩。
好一會兒，封鐸才能恢復尋常的語氣：“這是江小姐結婚的理由，那離婚的理由呢？”
“因為不想睡你了啊。”江妤看向封鐸的目光像看個傻子似的，“這樣簡單的邏輯關係，封先生竟然想不明白？真是驚奇。”
偏偏她的聲音是軟的，是媚的，說到最後一句聲線拉長，隱隱有幾分嗔怪的意味。
若以為她在撒嬌，可她下一句話偏偏是：“睡過了，滿足了。當然要離了婚再去睡下一個。我是合法好公民，不出軌的。”
看看這個表情，這話說得多真誠！
就是封鐸的拳頭有點癢。
兄長意外去世，少時接管龐大的封氏，封鐸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商海沉浮，早就習慣了從容面對，今天倒是幾次被激得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惱火。
開車的司機宋元奇是封鐸的助理兼秘書，也是他那四個秘書中資歷最深的一個。他默默聽着後面兩個人的對話，吃驚得一雙鬥眼都快要從眼眶裏瞪出來。
聽到這裏，他的心裏越來越忐忑。
——後面這兩個人是不是把他這個外人給忘了？直白地談論這些真的好嗎？這是什麼夫妻情調還是拌嘴吵架？有錢人都這麼玩的？當一個女人直白地誇一個男人棒棒的，是真男人就該上啊！思路這麼走下去，宋元奇腦海中浮現很多片子裏的經典片段……
他悄悄豎起了隔板，又放了首浪漫的音樂，在心裏默默地說：我已隱身，你們隨意。
後座四目相對的兩個人同時轉過頭，望向逐漸升高的隔板。
宋元奇豎著耳朵聽了聽，驚訝地發現後座的兩個人一點聲音都沒有了。這就沉默了？該不會升隔板的聲音壞了氣氛吧？偏偏隔板擋着，什麼都看不見，宋元奇好奇地抓耳撓腮。
封鐸需要冷靜一下，不再開口。
而江妤也懶得再說話，慵懶向後靠着，閉目養神。
封鐸調節了一下情緒后，才看向江妤。好像第一次看清江妤的長相似的。他正想着江妤合著眼睛時瞧上去安靜順眼多了，江妤忽然睜開眼睛沖他眨眨眼。
封鐸：……
封鐸面無表情地轉過頭，目視前方的……隔板。
·
車快到民政局的時候，封鐸很有風度地開口：“財產方面，江小姐想要什麼補償？如果你同意，我想把風啟和萬盛兩家公司轉到你的名下。還有曦連山那地方的地皮……”
“拜託，你為什麼補償我？還是封先生覺得我是窮鬼，和你結婚離婚為了分你那點財產？”
隔板另一頭的宋元奇嘴角抽了抽，默默吐槽：那點財產……那點……？
但是他轉念一想，江家好像的確不缺錢……
以前的江妤將自己的人設搞得太卑微，導致很多人忘記了她是首富的親孫女。
“江小姐——”
封鐸話還沒說完，前面的宋元奇猛地一腳踩下剎車。
江妤因為慣性，身子朝前傾。封鐸眼疾手快地伸手，十分及時地將手搭在江妤前面的座椅靠背上。
江妤的額頭狠狠撞在他的手上。
封鐸不悅：“怎麼了？”
“差點撞了人！”宋元奇停下車，下去查看。
過了一會兒，宋元奇在車外輕輕敲了一下封鐸那一側的車窗。
車窗慢慢降下去，封鐸漠然地看向外面。
“姐夫，真的是你呀！”江夏夏抱着一摞書，站在車外，彎着眼睛沖封鐸燦爛地笑。
江夏夏今年十七歲，一雙杏眼水汪汪的，會說話似的動人。她很秀氣，甚至有些靈氣。她穿着高中校服，白色的短袖襯衫，領口大大的蝴蝶結襯着出色的鎖骨。齊膝的天藍百褶裙下，一雙白得發光的小腿筆直纖細。
前一刻，她還笑得爛漫。下一刻，她眉心輕蹙，肉肉的嘟嘟唇也跟着抿了抿。她換上一種不好意思的目光望着封鐸，軟軟地說：“司機不知道為什麼還沒來接我。我看見姐夫的車就跑過來啦。姐夫下班了嗎？可不可以送我回家呀？好像要下雨了……”
她眼珠子在黑白分明的眼眶裏轉了一圈，微微仰起臉看向陰沉的天。
江妤飽受回檔折磨，對近期劇情那是爛熟於心。她很確定在原劇情中，今天可沒發生這一幕。
意外？
江妤視線越過封鐸，掃了江夏夏一眼。
不，不是意外。
看來現在站在車外的江夏夏已經重生了，正要開始對封鐸下手。
江妤琢磨了一下，江夏夏這種小白花女主搭配封鐸這種事業有成的大總裁好像也挺搭的。這麼想着，她隨口說了句：“姐夫小姨子，還挺刺激。”
封鐸猛地轉過頭瞪向她。忍了一天，他的眼中終於出現了怒意。
江妤的聲音不大，只有身邊的封鐸聽見了。可封鐸猛地轉頭的動作，讓江夏夏注意到封鐸身邊還坐了一個女人。
她好奇地看過去，江妤大大方方地身子前傾，沖她招了招手：“嗨。”
“姐姐？！”江夏夏嚇了一跳，倉皇向後退了一步，抱在懷裏的書落了一地。
她懷着別樣的心思接近封鐸，可是姐姐居然就在封鐸旁邊，這讓她心虛地驚慌失措。
江妤扯了扯嘴角，好笑道：“好妹妹怎麼一驚一乍的。”
“沒、沒有……”江夏夏蹲下來，有些慌張地去撿地上的書。
封鐸沒再看江夏夏一眼，吩咐宋元奇：“讓北川的司機送她回家。”
封北川是封鐸已故兄長的兒子，和江夏夏同校。
江夏夏咬着嘴唇，臉上的表情又複雜又難看。
她站在路邊，眼睜睜看着封鐸的車開走，眼圈慢慢紅了。
上輩子的今天，司機有事沒來接她，她為了避雨跑過馬路時，差點被封北川的車撞到，然後封北川送她回家。兩個人就此認識，產生了感情。
這輩子，她不想再和那個陰翳古怪的封北川糾纏。思來想去，越來越覺得封北川的二叔封鐸更好！他優雅俊朗，有學識有能力，能保護她、包容她、如兄似父地寵着她！
她主動去撞封鐸的車，可是怎麼還是要坐封北川的車回家……
她曾懊惱自己重生的時間不對，如果再早一點，重生在姐姐嫁給封鐸之前，那有多好呀！
不過也沒關係，反正姐姐兩個月之後就會死。
不過……姐姐今天為什麼打扮成那樣？
·
離婚手續辦得很順利。
兩個人結婚時間太短，財產上的交織幾乎沒有，兩個人對財產分割問題也沒有爭議。
走出民政局，江妤一身輕鬆。
她才不管沒原則的作者要把小說改成什麼鬼樣子，反正遠離書中這群主角就對了。
“我送你回去。”封鐸說。
“謝謝。但是不必。”江妤勾了勾唇角，戴上墨鏡。
“江小姐。”
“還有什麼事？”江妤回頭。
封鐸特別紳士地說：“你今天很好看。”
江妤恍惚了一下，繼而真心地笑了：“認識封先生這麼久，第一回說人話。”
封鐸：……
江妤愉悅地轉身離開，她心情太好了，想沿着江邊走一走吹吹春末的風。
封鐸目送江妤走遠，有一種不真實感。
原本確信是江妤欲擒故縱的把戲，現在也沒那麼確定了。
封鐸忽然想起奶奶要見江妤，他想喊她，可江妤已經走遠。他拿出手機，才立刻反應過來並沒有江妤的聯繫方式。
江妤曾有一次小心翼翼地說：“我剛剛加了你的微信，你通過一下好不好？”
他隨口說：“我的微信只處理公事。”
“好的，我知道了。”她的臉上仍舊掛着淺笑，眼睛卻在一瞬間黯然下去。
封鐸望着遠處江妤小黑點大小的背影，眼前浮現那一日她眼中的黯然。
江妤啊江妤，到底是你以前真的愛我愛得發瘋丟掉自我，還是現在受了刺激真的瘋了……
身後的民政局門口，有人朝外探頭探腦。
封鐸收回思緒，漠然地掃過一眼，然後讓宋元奇處理。
——暫且不要將他和江妤離婚的事情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