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殘酷月光
原來是這樣!一個十八歲的白化女性,當然會有一頭白髮,昨天夜裏出現在門廊房頂上的,就是她了。趙南現在認為那不是鬼影,肯定是個活人。當白屋裏就剩下他一個人時,他連早飯也顧不上吃一口,匆忙沿着門廊東側的樓梯上了房頂,這是一個長方形的平頂,面積大約在六十個平方,在北方農村,這種水泥平鋪的屋頂,是晾曬糧食的好地方。趙南走到屋頂的西側,昨夜那個鬼影就是從這裏逐漸沒入地下的。
樓板上很明顯的放了一張銹跡斑斑的鐵皮,似乎是很隨意的放着,仔細看,鐵皮一端有個變形的把手,趙南向上拉開鐵皮,露出一段台階,竟然是通往下面房間的通道!台階很陡,每階大約五十公分。趙南想了想,猜這裏是個屋頂曬糧食的快速回收通道,只要把糧食從洞口上方倒下,就很快存放在屋子裏了,不用上下搬動。他小心翼翼的下到屋子裏,果然有幾個裝糧食的麻袋堆在屋角落,屋子水泥地面上一層薄薄的白色灰塵,一雙小腳印從台階上一直走到門外,分明是人的腳印,大小有三十六碼,細細的鞋底印紋如水波紋,腳步跨幅不大不小,說明這人走的很從容。
趙南鬆了一口氣。不是鬼,是個活人。他沿着那小腳印出了房間,卻見那腳印消失在荒草從中,方向指向正屋。那個女人進屋了?趙南又趕快到了正屋走廊,可這裏早被二姨打掃乾淨的沒有灰塵,乾燥的水磨石地板上看不出腳印。昨晚他關了東邊客廳的大門,她既然是個活人,肯定進不了東屋,趙南去了西面客廳和房間,這裏他來過幾次,沒有什麼能藏人的地方,就一個黑色的儲物櫃,也被他打開看過,裏面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奇怪。昨夜那個女孩去哪裏了?難道她在院子裏轉了一圈就走了?又回西安了?她可能看到自己的家裏住了陌生人,於是掉頭離開,連陌生人是誰,問也沒興趣問問嗎。
趙南決定放棄追究。他吃飯曬太陽讀書睡覺。中間接過王偉剛的電話,說很抱歉這個兩星期沒回來看他,公司的事情太忙走不開,忙完這陣子一定來找他,如果趙南願意來西安看他,更好。“你考慮下來了西安,就住在西安城裏不要回村子了,你長久住東里村也不妥當,到時下一步該怎麼走,我們兩個好好商量商量,你說怎麼樣?”王偉剛在電話里問。
聽他的語氣彷彿知道趙南無路可走。趙南支吾的回答:“嗯,大概再過一個月,我就可以離開了。”
“我們公司現在缺一個司機。反正你現在沒事,可以來試試,這工作也不需要花費體力也沒有精神壓力,剛好適合你。”王偉剛說。越來越不對。怎麼不需體力和沒有壓力就適合他了,這種條件只適合老人和病人。趙南又嗯了一聲,說可以,等自己準備好了就去。
“儘快來吧。已經兩個星期過去了,大男人的這點傷也恢復的差不多了,總是一個人獃著不好。”王偉剛說。
“你知道什麼了?”趙南的懷疑終於衝口而出。
“你手術的事情二姨都告訴我了。還有你在杭州打架傷人的事,我也通過杭州的同學打聽到了。我的性格你也了解,事情不知道前因後果我是不會罷休的。你放心,你在西安很安全。等杭州那邊風頭過了,你就去留隨意,我不強留。”
王偉剛精明狡猾,這個上大學的時候趙南就知道,為了競選上學生會主席,王偉剛賄選同學的方式五花八門,費盡心機讓趙南瞠目結舌。不過這次趙南也自覺理虧,求哥們幫忙也沒交待清楚事實,他乾笑了兩聲,說好的,一切都聽你的。
“趙南,”王偉剛在電話里語重心長的說:“我知道你經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對你來說是生死大事,是心靈的重大創傷,可是放在別人眼裏,那些只是花邊小事,如果你能跳出自己的眼界,看自己的經歷,你也會覺得那只是打架緋聞的小事,這段沉淪的時間不要太長,儘快回到現實生活中來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這番話讓趙南想了很久。他本來打算在西北養好傷,就接着上路,去西南四川貴州方向,一路走一路忘記情傷,再不行就去西藏,如果再不能從陰影中走出來,他就在當地找個放牧或是旅館打雜,過上幾年再回老家杭州,到那個時候就情感就淡了,不再觸景傷情,不再有衝動不停的去找小柔,不再整宿留在她的樓下,不再無望的等在她要經過的路上……可是偉剛的話也很有道理,回到現實中可能會恢復的更快。
晚飯後,趙南沒有在屋子裏看書,而是去村外的玉米地去散步。沿着田裏的泥地小路,他走了很遠,風吹着寬大的玉米葉子,發出沙沙的聲音,即使天地之間都充滿了這種輕快的聲音,給趙南的感覺也是寂靜的可怕
。無邊的田野在夕陽中伸展,卻讓人感到非常無望壓抑,天地之廣,哪裏是他的容身之地?除了重新回到現實奮鬥,沒有可以永遠躲避的地方。
回到白屋時已經天黑,月光又把院子照亮,趙南緩步進了大門,走到院子當中站住,他隱約聽到周圍有聲音,是婉轉輕柔的音樂聲,漸漸的由無到有,點點跳躍的鋼琴聲,一個男聲淺吟低唱着,立刻就把他拉入情緒的漩渦當中:
“讓我愛你然後把我拋棄……我只要出發不要目的……我會一直想你忘記了呼吸……孤獨到底讓我昏迷……如果不夠悲傷
就無法飛翔……我一直都在流浪可我不曾見過海洋……我以為的遺忘原來躺在你手上……我努力微笑堅強寂寞築成一道圍牆
……也敵不過夜裏最溫柔的月光……”
趙南被歌聲攪的心緒煩亂不堪,眼淚忍不住湧出眼眶,流過冰涼的臉頰,他伸手擦去眼淚,眼前忽然一亮,院子和走廊的燈同時被打開,黃色暖光代替了雪白冷色的月光,走廊中間站着一個人,一個白髮飄飄臉色雪白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