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屋

第4章 白屋

一個星期後,趙南終於走出了院子。這是陽光燦爛的一天,和他來的那天一樣。今天他可以很從容的參觀這個農村的小村莊,不擔心自己隨時會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午飯後他主動洗乾淨了碗碟,拎着飯藍子,先是去了二姨的家裏,聽她說起過,她家門口在村子西頭,門口有一跟石柱子,柱子頂上一頭小小的獸,是過去用來拴馬的,就她家還留着這個,很好辨認。

東里村是典型的西北農村,到處能看到拴住的家畜,慢悠悠嚼着草料的羊,牛,騾子,雞群被放養着,各樣子的草狗或蹲或卧在自家的大門口,比起牲口家畜,人口少了許多,偶爾有兩三個出來忙碌的,都是五六十歲的老年人,他們看到村子裏有陌生人,都側目看向趙南,目光直勾勾的。農家的大門都朝着村中的大路,許多都敞着大門,門口種着鮮花和果樹,建築大多是紅磚平房,經濟條件好的人家,會在外牆貼了瓷磚,但這點點片面的彩色,遮蔽不了整個村莊蒼黃色調。

趙南進了那戶門口有個一人高石柱的院子。能明顯的看出這是一個被精心打理的家,紅磚鋪的地面乾淨整齊,花圃中月季花香飄滿院,院子裏晾着衣服,進了客廳里,窗明几淨,一塵不染。看到這些,對比出他住的那家是多麼的荒涼寒酸。二姨不在家,家裏只有兩六七十歲的老人,估計是二姨的公婆,他們說話趙南一句也聽不懂,於是放下碗碟籃子,又走出了二姨家。

村子旁邊就是一望無際的田野。小麥已經收割了,大片大片綠油油的玉米地有半人高了。趙南沿着田間的小道,在玉米地里走了很遠,新鮮的空氣、廣闊無邊的空間讓趙南舒暢無比。直到汗水從額頭流下,才又慢慢折了回來,沿着村子的外側繞過,到了村口的大路上,這條路就是通向鎮子、縣城、外部世界的道路了,那個世界就是他來的地方。

路邊有個雜貨小商店,有個老乾癟的老頭縮着肩膀坐在店門口曬太陽。老頭看到趙南,招呼他過來:“小夥子,從外地來走親戚的啊?”m.

這老頭是小店老闆,說話口齒還算清楚,趙南這次聽懂了。他走到老頭跟前,坐在旁邊的一個小凳子上,他也剛好打聽打聽情況,回答老頭說:“是啊。我就住在村子東面最外邊的那個院子裏。”

“我看你身體不太好嘛,為啥住那個院子?那院子空着有八九年了。身體不好的人,不能住空屋子,對身體和精神都沒有好處。”

趙南呵呵一笑,對他說的話並不為意,岔開話題問:“大爺,那個屋子以前的人都搬到哪裏去了?”

“那屋子的主人,原來是鎮中學的物理老師。他小的時候我還抱過呢!人聰明能幹很,陝西師範畢業后就回來教書,心氣高着呢,小鎮子哪能留的住他?後來又考到了西北工業大學讀研究生,再後來就去西安教書了。一家人都搬走了。沒見過他們家有南方的親戚啊。”

原來空屋子裏的物理書,是屬於一個物理老師的,趙南想。他提到王偉剛,提起二姨,老頭才釋然:“哦,你這個二姨的確和物理老師是表親。你的同學我好像記得,他外婆在我們村裡,他是縣裏娃,經常到村裡來耍,長大后就很少來了,就過節過年來一趟,呆一天就走了,你們年青娃在村子裏呆不住的,太悶了,我看你要不是養病,兩天都呆不住,是不是?”老頭不急不緩的說著,他已經麻木了村子裏寂靜的生活。

趙南嗯了一聲,不知道要說什麼了。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老頭忍不住說話的慾望,又開始訴說:“那個物理老師姓李,村裡人都就他李老師。李老師還有個小女孩,那個小女孩……”老頭話語頓住,停了一會兒,接著說:“也是個病人。她的樣子,算半個病人吧。不過別人的病有的會好,這女娃的病,一輩子也好不了。”

“她是個殘疾人?”趙剛問。

“殘疾人……”老頭苦笑。“算你猜對了。所以你病好些,就趕緊搬走吧,那白屋以前就病氣重,現在是荒廢時間長,這種地方多邪性,你一個體虛的人多留不宜哇。”

“你什麼白屋?”趙南不明白這個詞,是個方言?

“你回去的時候看一下,你住的那房子和院子,和周圍有些不太一樣,這房子就和李老師的小女娃一個病,就是白——”說話間,店裏來了客人,有個路過的車子下來了一家人,進店裏要買水買零食,老頭進店招呼客人去了。趙南也起身離開,他不明白老頭什麼意思,也不願意多想,只是睡午覺的時間到了。

走到住處前,趙南打量着自己住了一個星期的地方,這屋子的建築樣式比其他房屋稍微老舊些,畢竟是十幾年前的住宅了,走廊和木格門窗都是過時的設計,更多的是鐵門和不鏽鋼推拉窗,還有水磨石的地面也很少了,現在大部分都改用瓷磚鋪地,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牆面。

他退後了幾步,對比前面兩家的牆面來看,自己住的那座,明顯的比前兩家更加粉白,似乎是多蒙了一層白灰,如果不注意看,完全沒覺得有什麼異常,可是一比較,就顯得有些突兀,彷彿這幢屋子塗了層白塗料,它紅磚的顏色要淡許多,屋頂的水泥、黑瓦都是慘白色,很像是夏天烈日強光下的反光,可現在是秋天,是和煦的秋日陽光,散光更強只能使色彩更鮮艷,可這屋子的顏色卻很淡然。

趙南推門進去,坐在屋子走廊上的椅子上。這幾天他每日必做的功課就是一邊曬太陽,一邊讓自己頭腦一片空白,徹底放空。忘記,忘記,不堪往事全都要忘記。忘記也是治癒的一部分,他一遍又一遍的在心裏重複着:忘記——忘記——什麼也沒有,你什麼也沒有過——

一個念頭卻不聽趙南的話,漸漸的浮現,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迷惑着他,是那個老頭的話:“房子和小女娃一個病,就是白……”

這話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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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月南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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