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皇家佛院

塔內的一層，高約四米，面積不過十六個平方，除卻佔據中心位置的塔芯，這個小小的空間容納不了十個人。牆壁上的彩繪佛教的經典故事，塔芯上雕刻的各種佛像，塔芯內放置黃金鑲寶石的各類佛像，顯得富麗堂皇。公主沿着樓梯緩步而上，到第三層，在塔芯的佛龕內，看到了那座水晶琉璃的小型真塔，阿茹娜吉心中又是一痛，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族人虔誠信教禮佛，甚至在西北蠻荒之地的固原也修建雄偉廟宇，宣揚佛法，為什麼會落到如此慘死的竟地，父親是壯年生病而死，母親和眾多親人竟然被坍塌宮殿砸死或是活埋……

公主想起一個老僧。就是一直守護真明塔的僧人。當初她和母親在入住安西王府，開始重新修葺這座真明舊塔的時候，遇到的老僧。在後來的日子裏，公主和母親和兄弟姐妹曾多次聽這位老僧講法，他說眾多的佛教徒中有一些人，對漫如煙海的佛法有許多不同的釋意，他們普敬一切人，反對傳統佛教厭離世間的做法，而是將一切人都看作將來的菩薩，願意為眾生服務；強調追尋知識方法，自然天文和數學都有普及；在修行方法上，以“改惡”即改善自己和世間具有的過錯和惡行為主要修為；還有“盡值”。簡單地說，就是加入“盡值”的教友，要經常捐出一點錢或做出一點事情來救濟他人、改善世間惡行……這支教派被稱為“真明教”，這座真明塔就是隋朝未年的真明教人建立起來的。

那是阿茹娜吉公主和親人們在一起渡過的快樂時光。他們開始對真明教只當是獵奇，後來慢慢的開始信奉其教義。但貴為皇族，久居深宮，即使公主在行使她統治的權力，安定一方秩序的過程中，多半也是因循守舊，聽從父輩和兄長制定的規則，並不能真切的領悟真明教的法理，如今大半的親人都逝去了，只有一個哥哥，卻是穆斯林，和他不能溝通，此刻阿茹娜吉公主感到自己就是個孤兒。

塔越往上越狹窄，從第九層上到最頂上面的平台上，一側只容一人通行。塔芯從這裏突破出塔身，伸向天空，直到兩米高的盡頭，被一座半米長的葫蘆狀黃金塔剎覆蓋，黃金在太陽的照耀之下，發出刺目的光芒，讓仰頭張望的公主睜不開眼睛。

黃金家族。阿茹娜吉公主想，這是世人對他們成吉思汗家族的稱呼，她感到驕傲也感到害怕。黃金太刺眼，激起太強的權力和財富的慾望，而慾望的實現過程中太多的血腥和痛苦。她站在塔頂，遙望西南方向的長安城。這裏算是長安城的至高點，長安城內的皇家宮殿和平民街巷，都映入眼內。這原本是一座華麗富庶的城市，可是連年的戰爭，讓城市滿目瘡痍，一片荒涼。就在附近的大明宮的前方，陳屍數百，這是最近一次漢人平民造反失敗，就在三天前被朝廷斬殺……那天正是固原地震，親人被埋的慘痛日子，這是巧合還是天道的報應？按照朝廷的慣例，反民要陳屍三天以示威懾，禁止有人來收屍。在八月的酷熱天氣當中，屍體腐爛發臭，即使隔了數里，阿茹娜吉公主也隱隱聞到了死人的臭味，再這樣下去，會引城市的疫病流行，她想，要儘快安排人把這些反民的屍體埋了。

公主從西南方向移步到西北方向，眺望固原六盤山的方向，一片荒野，出了關中，進入隴中，再往西北，出了玉門關，就進入茫茫大漠。額結他們的靈魂會回到大漠草原上去吧，他們不會再回來到長安，他們是徹底離開自己了吧？公主面朝西北，雙手合什，闔目跪在了地上，心中祈禱親人的亡靈早日擺脫痛苦，魂歸故里，得到永世的安寧……

“我的安寧和歸處，在哪裏？”公主哀傷的想。

當她再次站起身睜開眼睛的時候，感到天色變暗，剛剛還是酷熱白熾的白天，剎時就昏黑一片，空氣冰涼，如同到了傍晚一般，她疑惑的再次放眼遠眺，西北面的大地忽然變成一片赤色，如同血染一般，讓她大吃一驚。再仔細看，在荒野之中遍佈蒙古族戰士的屍體和殘骸，屍體上血痕累累，連成一片，整個荒野像是血色的海洋，阿茹娜吉公主嚇的驚叫起來，不覺逃向塔頂的入口，當再次轉向西南長安城的方向，卻看到城中一片火海，灰黑色的煙霧籠罩了城市的上空，那不祥的煙霧變幻翻滾，像是數十條惡龍盤旋在天空，猙獰恐怖，似乎要吞噬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