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劍拔駑張
一條線索牽動着一個龐大的行動高效地運作起來了。
自十五時四十分開始,自中州、濟寧數市調集的警力在爭分奪秒地趕赴候集鎮,以候集鎮為中心的大數據採集,因為這個目標點的確定,迅速開始分析、分離,車輛、人員、通訊,一切可以在大數據上找到的信息,也因為這一目標點的確定,變得清晰而直觀。
“目前通訊數據的進展如下:目標點位於候集鎮中心以南七公里,距離這個點最近的三個移動信號基站,根據我們對近數日話務量的分析,編號BH03374的移動基站,有兩條話務量非常可疑,號碼是134****,在四天內通向台州的通話34次,通向蘇杭的24次,整個通話時長超過四個小時,在候集鎮一帶,除了零散話量,再找不出如此高額、頻繁的話務量……”
一位技偵排着話務量數據對比,可以直觀地看出峰值異常,在和台州、蘇杭這兩個沿海城市上萬通訊記錄里,顯得格外突出。
“這就是了,反向的鎖定在哪兒?”林其釗問。
技偵一換畫面,吻合,正是雷霆零號標註的目標點,是一家當地很普遍的模具廠,做陶瓷模具的。
“電量。”林其釗問。
電量峰值,吻合。
大數據的威力就在於此,用交互式的數據聯繫,能把嫌疑人縮小在很小的範圍內,廠里通出電話聯繫到了台州,台州這個號碼,又聯繫到了蘇杭、三水,而三水這個號碼,很不出意外地定位在李應宗身上,這個時候,李應宗正在一家茶館悠閑的喝下午茶。誰也無從知道,大數據已經跨越了時間和空間的障礙,把他們聯繫在一起。
還有一個更牛的聯繫是,廠里的電話聯繫的另外一部,此時正奔馳在高速公路上,按着時間點的回溯,兩輛加長的液罐車,堂而皇之在顯在專案組的屏幕上。
到這份上,兩位督辦的警監啞然失笑了,警監A道着:“看來沒有懸念了啊,就是他們,儘管我們還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
警監B卻是提着疑問道着:“蘇杭這個號碼,似乎還沒有掌握。”
“正在定位,嫌疑號碼位處中信大廈,那兒的信號太多,準確定位有難度。現在運營商的管理很差,辦一個附加號太容易……如果這個號碼移動的話,我們有機會盯上。”技偵道着。
“那就盯好了,通過蘇杭刑偵五隊,把這個任務給他們。”林其釗道了句,用的還是自己信得過的人。
案情在以比時間更快的速度推進,這個時間興奮取代了一切情緒,林其釗回看申令辰時,申令辰笑着擺手道着:“這個我就是外行了,一網能不能打盡,就看你們的本事了。”
“大家想想,還有什麼地方可能出現疏漏?我們一定要保證行動時線人的安全,按時間計算,這兩輛液罐會在五個小時以後到達目的地,也就是晚上22至零點,那就是他們的裝車時間,那個時候,正是關門打狗的最佳時機。”林其釗道。
“放心吧,是兩個省廳直屬的特警行動隊,沒有使用地方警力,我會在行動發起之前,向地方下達封隊命令。”警監A道。
“三水這邊沒問題,他走不了。”
“台州也沒問題,孫大年這伙走私分子,地方公安盯他們有些日子了,藉此機會一窩端了。”
“那就剩下蘇杭這個可疑號碼了,會是誰呢?”
幾人商議着,卻是一時難下決斷,疑似主謀孫永尚在境外,如果在境內還有個代言人,這就不好抓了,這些人會刻意的和贓款贓物保持着距離,你拿不到他任何犯罪的證據。
“你不要過於擔心了,在地下世界的獎罰是非常嚴明的,只要這一夥一起底,餘孽皆不足懼,他們會自己清理的。”申令辰淡淡地道。
林其釗笑了笑,知道師傅的意思,周群意卻是提醒着:“安陽這一個點怎麼辦?根本沒有動靜。”
“看看邱廣漢,是不是快到了。”申令辰提醒着。
“已經到了,他到了安陽高鐵站。”有位技偵提醒,在監控里標識了一直沒走出視線的邱廣漢。
“這是什麼意思?這傢伙真是活得不耐煩了。”警監好笑地道,又回到舊地了。
“耐心點,再耐心點,這一窩收穫可能超乎想像……沒準他們是準備開工,兩台機械是交叉作業,這邊結束,那安陽這邊就能開始了……”申令辰若有所思地道着,以他對嫌疑人的理解,如果他們確定自己是安全的,那干起活來,是肆無忌憚的。
“有發現……來了,和線人提供的肖像一致。”有位技偵捕捉到了車站監控,那怕聯網傳輸的畫面有點卡,也看得清,邱廣漢在車站接到了數位男子,扛着大包,就打工的民工一樣,跟着四五位,其中兩人,和掌據的肖像幾乎毫無二致,連技偵也被嚇了一跳。
兩窩,真的是兩窩,另一窩也開始幹活了。幾位指揮員面面相覷,然後相視,哈哈大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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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時,臨近下班的時間,蘇杭的中信大廈里,一個大班台上放置的一台精緻手機嗡嗡響着,機主看了眼,是這樣一條信息:他是誰?有消息嗎?
機主這樣回著:木萬博,家族精神病患者,在精神病醫院有記錄,其他沒有找到。
“繼續找,今晚出貨,千萬不要有差池。”對方道。
“OK。”他回道,然後順手把整個信息目錄清空了。
起身,披上了外套,下樓,在樓門廳處過往熙攘的人群里,他看到了駕車前來的代瓊詩,他笑着招招手,然後奔向那輛車,上車代瓊詩問着:“什麼事啊,高興成這樣?”
“又談成一單生意,當然高興嘍,想去哪兒?”戈璽問。
“嗯,既然又賺了,那我就不客氣了,去金座?”代瓊詩笑道。
“OK,我喜歡用消費展示魅力這種方式。”戈璽笑道。
車前行不遠,就擠到了紅綠燈不遠,堵了,稍停片刻,戈璽的手機響了,他看着是即時通訊的提示,代瓊詩故意道着:“你可以下車發信息的,需要我迴避嗎?”
“至於么,定出貨時間和價格而已……我可以給你看看,我的手機里除了你,連個女人的聯繫電話都沒有。”戈璽自證清白地把手機亮到代瓊詩的眼前,代瓊詩卻是頗為感動地攬着他,動情一吻,頭枕在他的肩上。
手機上顯示着消息:證件照發過來了。
OK,我再查一下。他回復着,在接收時他不忘回吻身邊的美人一下,卻不料那美人的眼睛一滯,驚到了,脫口問着:“你怎麼和他有來往?這世界太小了啊。”
“什麼?你認識?”戈璽嚇了一跳,這個證件上的人,可是在千里之外啊。
“不我同學么,小木……咦?不對啊,他叫木林深,怎麼成木萬博了?”代瓊詩納悶地道,證件顯示好像不對。
“你再看清點。”戈璽慎重地道。
“人像啊,這名和地址都不對。我給搞糊塗了。”代瓊詩道。
戈璽飛快地翻着,找到了另一張直接觀照片,一看代瓊詩道着:“是,就是他,什麼木萬博,你們搞錯了吧?”
“那他……是幹什麼的?”戈璽驚恐地問。
“無業,他爸是個飯店老闆,挺有錢的,高中還追求過我呢……後來不成材被他爸攆出家門了,再後來幹什麼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不會幹什麼好事。”代瓊詩道。
“挺…有錢…的?”戈璽不懂了。
“非常有錢,開飯店快三十年了。慶臣大酒店,老字號了……咦對了,你……”代瓊詩奇怪了。
“噢,沒事,和他有點生意往來。”戈璽狐疑地收起手機。
“那你還是小心的,我這個同學坑蒙拐騙精通着呢,一般人根本不是他對手。”代瓊詩笑道,一笑而過了。
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總是拉低沒有下限的,車重新上路時,她都沒有注意到,戈璽所謂“做成一單生意”的喜悅,早被臉色凝重和肅穆取代了。
“一號彙報,嫌疑目標確定,一男一女,正走向金座酒店……”
專案組指揮部里,蘇杭這個奇怪的號碼定位成功了,而現出來人卻讓關毅青大跌眼鏡,她幾乎條件反射地尖叫着:
“林處,要壞事了……小木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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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的擂門聲響着,小木聽到了,是看守狗子,他指指徐同雷的方向,小木順手拿着一摞美鈔一扔,徐同雷回頭時,小木指指門外,徐同雷屁顛屁顛奔出去了。
門外的天光一閃而逝,已經快天黑了,越到接近起底時候,越讓小木緊張,儘管他覺得自己掩飾的很好,儘管他覺得禿蛋用的方式也很巧妙,但仍然有一絲不詳的預感在心頭,他說不清來源。
線人……線人,一線牽着兩頭的人,而現在他覺得自己像斷線的紙蔦,在危機四伏的環境裏舉步艱堅。
是啊,再不來,這麼多美鈔可怎麼辦?
他看着倚着牆摞起來和包裝,如是發愁地想到。
車間外,匆匆出去的徐同雷發現狗子表情不對,驚聲問着怎麼了,狗子把手機遞給他,是老闆的電話,就一句話,你帶的新人有問題,別讓他出車間。
電話掛了,他瞠然問着:“什麼問題?不可能啊。”
“這可是要命的事,你想死啊。”狗子睥睨道。
“不可能啊,這貨是直接被人敲昏了拉到安陽的,又一路跟着我們賣鈔皮,比我們還機靈,怎麼可能有問題,要有問題,這兒不得給端嘍?我問你,出事了嗎?”徐同雷對小木感覺不錯,極力護着。
沒有,這正是奇怪的地方,狗子道着:“不出事不等於不會出事,老闆說這是個富豪家裏的兒子,家裏錢比咱們印的假錢還多,你說有問題么?”
“噝……這特么到底怎麼回事?呀,壞了,老漢回安陽開工了……快問問,那個點他去過。”徐同雷緊張地道。
狗子拔通了老漢的電話,遞給徐同雷,徐同雷小心翼翼問着:“廣漢,到了沒有?”
“剛到啊。”
“怎麼樣?”徐同雷道。
“什麼怎麼樣?挺好的,人都到了。”
“沒發現異常吧?”徐同雷問。
“異常?啥JB異常,一路一個鬼都沒碰見,看門這狗日的要加錢的,媽的剛揍了他一頓。”
這是邱廣漢的風格,根本不像有問題了,那說明安陽的點仍然是安全的,這下徐同雷說了:“怎麼說也不可能,如果有問題,在孝感呆了好幾天了,早捅出去了,那地兒壓根就沒動,早被抄了,那可是一台印鈔機啊。”
“這事你跟我說沒用。”狗子道。
“那老闆什麼意思?”徐同雷問着。
“做了。”狗子不動聲色來一句。嚇得徐同雷上下牙一打,忿忿道着:“現在可還幹着啊,你做了試試?看誰還有心情幹活?”
“那就幹完活做,晚飯不許出車間,盯牢了……現在都把老闆嚇住了,有可能隨時停工撤人啊,你準備好。”狗子說著,把一把烏亮的槍塞到了徐同雷手裏。
他轉身上樓,匆匆去了,那急切的樣子,也讓徐同雷緊張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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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璽進入專案組視線,身份線索被迅速的排出來了,登記的手機號不對,應該是另一個號碼,但身份卻道出了他的嫌疑,美籍,證券研究,技偵在排查他名下公司的賬戶時,卻發現出入賬少得可憐,再往下查,登記的房子、車卻是個富商消費水平,僅信用卡消費記錄當月就有十幾萬之多。
這種人不具威脅,但他身邊那位就有威脅了,很快通訊的異常證明了關毅青的擔心,候集到台州、台州到蘇杭、候集再到安陽,幾個點聯繫驟然增加,這個時間點,恰是代瓊詩和戈璽在一起吃飯的時間。
“林處,如果代瓊詩無意中看到小木的照片,那他就無法自圓其說了。”關毅青道,又一次提醒着還在猶豫的林其釗。
蘇杭金座的外圍,刑警已經就位了,隨時可以拿下這一位,可這個時候,拘傳這一位尚未掌握犯罪事實和證據的人,後果會是什麼?
林其釗看了申令辰一眼,申令辰面無表情,他掏出手機時,那位警監A說話了:“在沒有找到目標之前,行動成敗全繫於線人一人;而現在,可全繫於你一人身上。”
嘖……林其釗為難地想着,提前動手,條件很不成熟,大隊警力尚在路上,運輸車也在路上,那裏面究竟有多少人,有沒有武器尚不清楚,萬一這裏一抓,那兒得到消息的要跑、要銷毀證據、或者要滅口,就更無計可施了。
“也許發現了,也許沒有,不過如果我們一動,那就不存在也許了,肯定會覺察。”申令辰加重着語氣,提醒了林其釗一句,這個時候把年輕人放在火上烤似乎有點不地道了,不過他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這個牽一髮而動全身的時刻,誰也不敢有半點馬虎。
“蘇杭,放開監視距離,保持在安全距離之外,寧願跟丟……把他拉上出入境管理處黑名單。”
“通知雷霆各組,加速前進。”
“通知雷霆零號,拉開距離,以防他們發現苗頭,狗急跳牆,一定要把運輸車輛放進口袋。”
林其釗連下數道命令,臉色開始煞白,如覆了一層冰霜,不再有那怕一點私人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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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條黑影悄悄地繞過大棚地,後撤了一公里,趴在土堆上的黨愛民最後看到那點隱約的燈光時,終於停下來了,旁邊跟上來的徐健小聲問着:“教官,怎麼都撤了?”
“有變化,家裏擔心他們察覺。”黨愛民道。
“不可能啊,一共才咱們這幾個警力,還都扮收破爛的。”徐健道。
“線人……有可能暴露。”黨愛民心焦地道。
“那更不可能,只看了一眼。”徐健道。
“不是這兒的漏子……大數據排查發現的問題,孫總跑了那老婆的相好,居然和這裏有關聯,如果暴露小木身份的話,很可能引起對方警覺。”黨愛民輕聲道着,他看看時間,已經19時40分了,可時間過得還是太慢,後援未動,運輸車輛未到,僅手下幾個偵察員能不能端了窩點,尚在未知之中。
“我艹……居然這麼巧?不行咱們直接端了他們。”徐健道。
“不行,是幾地的統一行動,連安陽那伙都開工了,貿然幹掉一個,其他的可就溜了,還有那幾個危化車運輸的,也是關鍵,他們掌握的犯罪事實更多。應該能牽出上家來。”黨愛民道。
“那怎麼辦?等着。”徐健問。
“對,等着……注意武器,千萬別特么走火啊,現在就放開他們都沒跑了,千萬別來個狗急跳牆。”
黨愛民道,他眼睛炯炯盯着那盞昏黃燈光的所在,而視線里卻越來越模糊,清晰的是小木那張促狹的臉,那個壞壞的笑容,那個老是說他笨的損嘴,回憶在靜謐中發酵,一切歷歷在目。
“木啊……你要撐住,你千萬要撐住啊……就快了,就快了……”
黨愛民喃喃地說著,唯一的感覺是:時間過得太慢了,太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