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秘而不宣（2）
終於到舅舅家了。舅舅家雖然還是破舊的土坯房，可是院子很乾凈，家裏幾樣簡陋的老傢具孤零零的擺在屋子裏，似乎還在等着老主人的到來。東邊是廚房，旁邊一間柴草房裏堆放着羊的草料。舅舅每次餵過羊都會順手鎖上，柳卿總是不理解：
一個破房子，一堆霉草爛料，有什麼可鎖的？他每次跟舅舅鑽進去，舅舅出來時總不忘喊他出來。舅舅家比較清貧，對他們確實很大方，唯獨這件事十分小氣。這次，柳卿又賴着不想出來，想在裏面翻找翻找。
讓我進去嗎，就看一下！柳卿像以往一樣開始磨嘰。
沒什麼好看的，柳卿，聽話，裏面到處都是蜘蛛網、老鼠洞，一堆乾草，還經常有長蟲，你不怕？舅舅還是那句話。我不怕！柳卿張口答道。
你不怕，我怕，你萬一被長蟲咬了，我怎麼給你爹交代？回去，不然你爹和娘又要因為你吵架了。乖，啊，聽話，這裏有一個桶箍，你不是喜歡嗎，我給你做個推手，你推着玩吧！舅舅趕緊轉移話題。
不嗎，我想進去看看，就看一下！柳卿還想耍賴。
柳卿！娘在院子裏吼了一聲：怎麼這麼耍賴？那是玩的地方嗎？你沒看那房子都快塌了，你不想活了你！看娘那生氣的臉色，柳卿嚇的吐吐舌頭：娘的臉色從來每這麼難看過，哪怕是和老爹吵架。
柳月、柳相早帶着妹妹出去玩了或者說是借故走開了。他們都知道那是舅舅家的一塊禁地，大一點的幾個孩子總能抵制住好奇的吸引。只有柳卿，只要一有機會，就想鑽進那佈滿蜘蛛網的舊房子裏。對他來說，那是一個神秘所在，可每次都不能夠得逞。於是就剩他一個人在舅舅懷裏撒嬌。
娘獃獃的坐在院子裏給舅舅拆被子，因為姥姥家只有舅舅一個人，棉衣棉被之類只有等娘拆洗，他一個大男人又不會這些針線活。柳相他們出去了，剩下一個鬱鬱寡歡的母親和一個沒話找話說的舅舅，還有他這個哼哼唧唧的小男人。這一切雖然算不得過於冷清，卻還是十分壓抑的。
傍晚，一個不知表了幾表的表姥姥小腳顛顛的向院子走來：她姐，你幾時回來了？我還是看見孩子們，才知道的。他哥，你看你，你妹妹回娘家也不提前對我這老嬸子說一聲，也好到我那裏吃飯去。我昨正巧去趕集了，買了個小西瓜，也不值當喊你們到我家去吃，我就拿了些西瓜，讓孩子們吃吧！
表姥姥一邊進門，一邊放大炮似的嚷嚷着走進來，兩隻手如同高舉着的一道聖旨，高高的舉着一個瓷盤子擎在臉前。那架勢，好象還要等人跪恩接旨。沒等舅舅和母親接上話，她就一陣風似的衝到了母親滿面前。柳卿娘趕緊放下剪刀拉凳子讓座：是嬸子恁呀！恁快坐。
柳卿盯着她手裏那塊那西瓜，不禁疑惑：她捧過來的那盤子上放着四塊西瓜，一片片切的菲薄，薄得那瓜瓤象刀一樣的鋒利；瓜子黑中泛着黃，黃里透着白，瓜瓤在這一連串的顛簸中似乎搖搖欲墜。真不知道這連走路都晃悠、晃悠的小腳姥姥還能跑的那麼快，而且沒把西瓜瓤晃掉，看來是瓜本來就有些加生，所以才能經的起這樣的顛簸。
舅舅看柳卿發獃，以為他發讒，也就很不客氣了，一隻大手伸過去接過來，捏了一塊，輕輕用手一掰，只聽啪的一聲脆響就一分為二：這一塊給你妹妹剩着吧順手把另一塊遞給柳卿。小孩子對吃是很少拒絕的：除了吃藥。他雙手捧着那半塊弱不禁風的西瓜，看着粉嫩的瓜瓤，輕輕的嘗一小口，禁不住發出嘖、嘖的讚歎聲。
這瓜雖然有些生，卻甜極了，似乎比去年吃的還要甜他想到。吃西瓜對他來說是一件很遙遠、很美好的回憶，遙遠的連那甜味是怎樣的都記不起來了。他半帶感激的向那表姥姥望了一眼，那表姥姥還在和媽媽拉家常，好象要娘說服舅舅把他那小孫子過繼過來，柳卿只看到母親微微一皺的眉頭和低頭一笑的表情，至於別的就聽不清楚了。
於是柳卿就繼續坐在門檻上津津有味的吃他的西瓜，還時不時不自主的發出吸允聲，他看到娘白了他一眼，可是他沒明白什麼意思，依然津津有味啃着以經泛青的西瓜皮。想起去年在家裏娘告訴他吃西瓜要啃凈，西瓜皮比黃瓜還脆的話，就向娘說道：媽，媽這塊瓜挺甜的，你看我啃的凈不凈？
娘的臉一下子紅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看見表姥姥不經意的露出一絲鄙夷的神情，他發現了自己的失態，緊緊的咬着嘴唇，使勁的把那塊瓜皮扔進院子角的羊圈裏。
那舅舅把這一切看在眼裏，又隱隱約約聽到叫賣西瓜的吆喝聲，就站起來對柳卿娘說：妹子，等我回來你們再走，我還有點事，有鄰居在，柳卿娘不便多問，那舅舅拉着柳卿的手，背起一個裝有幾升小麥的編織袋出去了。柳卿不解的問：舅舅，去幹什麼呢？
換西瓜。舅舅話不多，走的很快，好像怕賣瓜的走掉了。
那舅舅也不多說話，循着聲音，在村裡大街小巷轉了個遍，終於找到了一個趕驢車賣西瓜的，經過一番激烈的討價還價終於敲定一斤麥子換二斤西瓜！
天呀，那麼貴，我爹一斤麥子三斤半西瓜還不捨得買呢，咱也不買了吧？柳卿克制自己的慾望，小聲說到道。那聲音小的連他自己都聽不清楚，也弄不明白，這話是他說出來的，還是想起來的。
他是多麼想吃西瓜呀！舅舅終於買了！回去一看，那表姥姥早已走了，柳月他們已回來，就等這舅甥倆回來吃飯了。娘正在給舅舅縫被子，看到了西瓜，明白了一切，她哭了，哭的很傷心。三個西瓜，在舅舅家切了兩個，娘和舅舅每人只嘗了一小塊，都留給了他們兄妹幾個，讓他們好好過了一次西瓜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