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依蘭依蘭 （4）
“哇哦！你什麼時候迷上健美了？”
“變成金剛芭比啦。”
“你們應該問我什麼時候迷上John的。”
“John？又是你收割的一枚小鮮肉？”
“收割——嗯！這詞兒倒不錯，我就願意當一台小鮮肉收割機。不過John可不是什麼小鮮肉，他是我們Sunnybank最厲害的健美教練，在布里斯班都赫赫有名。”仟韆仦哾
“OhmyGod!看來除了撩漢你真的沒什麼正經事兒要做了。”
“練健美不算是正經事兒？你要看她的主流嘛。”
“撩漢算什麼，那是本姑娘早玩兒剩下的，寫本‘撩漢七十二招’不在話下。”
“你撩得過戚燕妮？”慕容諱笑道，“你倆真該好好PK一下。”
三個女人突然沉默不語。看着大家古怪的神情，她有些納罕。
“不是當年卧談會同仇敵愾啦？你們說的呀她找個小男生。”
“沒錯，那孩子叫宋瀟，就是宋震的兒子。當年誰不罵她騷狐狸，宋震氣得要跟他兒子斷絕關係。”
“沒人看好他倆，她跟所有同學都斷了來往，就連徐肅塵也沒有她的消息。”凌瓔子的目光投向漸漸朦朧的海面，一波又一波浪頭正不知疲倦地趕來，好像急着赴約。
“其實她也挺坎坷的。剛畢業時在心雨，你知道的，心雨是少兒出版社，那時候少兒讀物哪有什麼市場。她嫁給一個作家，沒幾年離了婚，跟了一個台企的高管，過了好幾年才知道人家在東山有老婆孩子。她又和徐肅塵藕斷絲連搞婚外戀，被徐夫人鬧到單位，聲名狼藉，待不下去只能辭職走人。折騰了這麼多年，弄得孤家寡人，沒家庭沒孩子連工作也丟了......”
“活該，她自作自受。”慕容諱脫口而出。
“我以前也這麼想。”文竹說，“我跟她倆說過，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她，她簡直給咱們東一樓丟臉。”
“人性是複雜的，人生無法預測，不是小說，由着作者來設計。”
“套用一句最時髦的話，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到。”
“啊？”慕容諱驚愕地睜大眼睛。
“她......已經不在了。”
“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怎麼沒聽說！”
“就上個月。一個誤診耽誤了急性胰腺炎，沒兩天的工夫人就不行了。”蘭可馨的聲音有些發澀，“宋瀟把她的日記本給我看過，不愧是中文專業的，情感細膩文筆優美不在話下，關鍵是她的內心，真不是大家想像的那樣，她挺複雜的。她沒孩子，可這幾年捐助了好幾個山區的貧困學生，臨終前她把全部財產都捐贈給咱們學校，雖然只是一套房子。最令人敬佩的是，她是遺體捐獻的志願者，在她死後的第一時間裏，她的眼角膜和重要器官就已經用在了六個人身上。我慢慢理解了，宋瀟也算得上一個高富帥，怎麼偏偏愛上她，他倆之間除了兩性的吸引，還有很強大的內在磁力。”
“內在磁力？”
“對，內在磁力。”
啪啪啪蘭可馨一連打開幾聽THB三頭馬啤酒，遞給大家。
“宋震家的老宅就在紫園街上，祖上三輩兒都是天主教徒，當然宋震可不是。宋瀟母親死得早，他一直跟着爺爺奶奶生活，耳濡目染虔誠的很，他倆就是在教會裏認識的。”
“戚燕妮信教了？她永遠是目空一切的樣子——哦當然，死者為大，可我的印象就是這樣。”
“同感，所以結局讓人很顛覆。”
“我倒是能理解。宋瀟委託蘭蘭把她的日記複印了一份送給我，不少素材我都用到了小說裏面。這個世界很美好有時候也特么很混賬，社會大環境的不斷刺激下，人的慾望會一天天膨脹，無法滿足的時候，大家就不擇手段了。偏偏她又十分清醒和敏感，所以她的內心一直很掙扎，自尊和良善的慧根總要破土而出，在墮落與救贖的糾纏中刺痛煎熬她，直到宗教拯救了她。”
“其實這些年她變化很大。”蘭可馨從手機相冊中翻出一張照片，“瞧，這哪是當年的萬人迷，乾巴巴的像個老太婆。”
“那倒未必。”凌瓔子劃開屏幕，一雙放大的眼睛溫柔而平靜地注視着大家。
“看看這雙眼睛，籠罩在一種悲憫的光彩中。就算老了，她也是優雅地老去的。”
“她走得很安詳，沒有恐懼。最後那天她執意回到家，交代好身後事，讓宋瀟錄了視頻。宋瀟握着她的手，把她抱在懷裏，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
慕容諱仔細端詳着照片，眼裏慢慢蒙上一層淚光。
“我想起了程煜，他走的時候也是這樣，笑着，很幸福的樣子。”
凌瓔子摟住好友，輕輕撫摩着她瘦削的肩。
“人生長不過百年，能夠快樂地活着平靜地死去最重要，就算多活個十年二十年又如何，在時間的長河裏也就是一剎那，如果沒有內心的寧靜和滿足，不過就是多吃點多喝點，為自然界多製造些廢物罷了，又有多大意思。”
“可悲的是，就在這麼一眨眼的工夫里，還得勞心勞力算計別人或提防着別人算計。”
“好沒意思。”
“怎麼沒意思！”文竹舉起啤酒，“至少我們沒走散，還能在一起這麼交心地聊。”
“為了我們愛的人和愛我們的人——”
“Cheers!”
兩隻信天翁在海面滑翔而過，留下一串清晰的叫聲。皎潔的月光給沙灘灑了一層銀灰，好像鋪滿細碎的水鑽。沙灘的盡頭是棕櫚樹搖曳的身影，辨識度極高的寬大葉片間，露出山坡上一排小木屋的點點燈光。
濤聲依舊。幾個女人靜靜地坐着，一隻記憶的小船，載着她們在時光的長河裏巡遊。
“好像又回到依蘭靜軒，咱們還是十幾歲的年紀。”
“文竹大眼鏡框齊眉劉海兒，你們倆長發飄飄小仙女......”
“你是舞會皇后，身材顏值沒的說，校園裏的焦點人物。”
“咱班最帥的是吳奇，金麥克的五官非常周正，適合素描。”
“先不說咱班男生了，你的那個男閨蜜後來怎麼樣了？”
“男閨蜜？”凌瓔子一愣，旋即笑道，“你說的是平原吧，嗯，還真算得上男閨蜜。他可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人，沒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