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鳳凰花開的路口

五月是一年最好的天氣，海威市有句話：四月的風，五月的雨，六月的海。是海威市最美的時候。而對於中考和高考生來說，衣物逐漸變薄也在提醒他們距離交答卷的時刻越來越近了。

班主任苗海倫神情越來越緊張，看他們的眼神卻越來越溫柔，不苟言笑的他也逐漸會說些搞笑的事情來分散班級緊張的情緒。你們以為你們快要離開這個地獄了是吧，其實你們無論考不考得上，另一腳都邁入了更恐怖的地獄。說著舉起雙手，手掌彎了起來，做出魔鬼的樣子。

班上同學見到班主任這個樣子哈哈大笑起來，許嘉言笑着時無意向後看了宋有為一眼，卻發現宋有為也在笑着看着她，許嘉言羞澀的低下了頭。青春的美好不過如此。許嘉言想起張愛玲的一句話：人的一生總共會遇到兩個人，一個驚艷了時光，一個溫柔了歲月。許嘉言堅信，宋有為就是那個驚艷了時光的少年。

宋有為語文不太好，尤其是作文和默寫詩句。這天上課，王惜玉老師抽背詩句，宋有為又沒回答上來。王老師讓他課間背給課代表聽。班上同學竊笑着，語文老師不明原因，只告訴許嘉言明天他還沒背上來告訴她。許嘉言笑着點點頭。

宋有為實在背不上來，在許嘉言面前吐槽，何必為了這十分費這麼大勁，自己沒有許嘉言過目不忘的能力，但他靠理科也可以超越她啊。許嘉言說自己喜歡古詩不是因為過目不忘，也不是為了那十分，而且自己夠不上過目不忘，記憶力只是比宋有為好一丟。宋有為聽到許嘉言有意拿記憶力和他比，十分不服氣的戳了許嘉言的腰。

許嘉言往白曦那邊一躲，白曦說：你們小兩口打情罵俏不要傷及無辜哈。隨後識趣的離開了教室。許嘉言笑笑，沒有反駁。

宋有為問許嘉言：那你為什麼喜歡古詩？你想啊，古詩他不是虛構的，他是古人生命燃燒后留下的痕迹。你在領獎台上可以感慨一日看見長安花的得意？你看到美女時，可以感慨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你看到雪時就能想到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雖在不同時空，卻能與古人發出靈魂的共鳴，與他們有同樣的心境，不覺得神奇么？

宋有為沒有注意到許嘉言後面說了什麼，只是看着許嘉言認真可愛的樣子發了呆。宋有為想着第一次見到許嘉言那種撲面而來的熟悉感，那一瞬令宋有為魂牽夢縈到現在。

原來念念不忘的，只是一瞬，原來一瞬，可以念念不忘。想着那天晚上許嘉言對宋有為說的話，宋有為有種錯覺許嘉言對他心動過，就算許嘉言真的和於湛在一起了，他還可以搶回來么？

許嘉言一個響指，問宋有為想什麼呢，宋有為變身一隻小奶狗，可憐兮兮的對許嘉言說：看在我是你前任同桌、緋聞男友的份上，就當我背上來了吧。許嘉言驚呆了，沒見過宋有為還有這一面，難道這兩個身份對我很重要麼？許嘉言不解的問道。

對我重要啊，我現在背上了綠帽的嫌疑，對我的名譽影響很大好不？等等，別人不清楚你還不清楚么，咱倆就沒好過，問心無愧怕什麼。宋有為引用金庸小說《倚天屠龍記》的經典回答：倘若我問心有愧呢？

聰明如許嘉言，一時竟沒領悟宋有為這句話的含義，只是看着宋有為坐在前面與自己近在遲尺的距離，不知怎麼的想起《火影忍者》第三集鳴人與佐助接吻的場景，不禁面紅耳赤。

宋有為打破尷尬的局面，裝作漫不經心的問許嘉言會不會找關係去一中，許嘉言打趣道：家裏太窮找不起人，只能聽天由命咯。宋有為知道，許嘉言的話，已經基本算是承諾會去新一中，想到會和許嘉言一個學校，宋有為露出姨母笑。

這時向姝彤回來了，宋有為起來讓位，向姝彤朝許嘉言哂笑道：大小男神收割機啊。奈何我福薄啊，消受不起，沒看我都瘦了。許嘉言三言兩語就岔開了話題。

許嘉言心裏想自己這樣的女孩子，生下來就平平淡淡的，沒有顯赫家世，沒有飛燕合德之姿，沒有貂蟬西施之貌，心裏清楚自己成不了誰的白月光，也當不了硃砂痣，只想好好讀書，爭取有機會絢爛綻放，也算不負此生。

能在這樣二八年華里，遇到在於湛這樣的男孩心裏佔有一席之地，能夠對宋有為這樣的男孩一見鍾情，自己別是用光了以後的運氣。

白曦回來后，對着許嘉言搖搖頭我到現在也難以置信，你會喜歡宋有為。

許嘉言拿出課本：白，我現在只想好好學習，不問俗世。於湛這麼優秀的青年當個朋友也好啊。和明知喜歡自己的男生當朋友，這才是對那個男生以及未來男友的極不尊重。

白曦覺得許嘉言說的有道理，只替她惋惜：希望你不會後悔吧。許嘉言知道白曦指的是後悔錯過於湛，她很想說自己永不後悔，卻發現前桌的向姝彤、郭方圓耳朵豎得像天線。她咽了回去，低頭準備中考最後的衝刺。

中考終於來臨，許嘉言家明顯沒當回事，只有媽媽弄了個油條加雞蛋的早餐，讓許嘉言加油。不是家裏不重視，是知道許嘉言心態穩重，小小中考不成問題。

白曦家則顯得慌亂多了，全家大小出動，媽媽還穿了紅旗袍。卞曉玥、於湛、宋有為也是面無表情的進了考場，彷彿這只是一次期末考試。

考完了，大家都覺得發揮正常。白曦非要與許嘉言對答案，試卷已經收了，白曦讓許嘉言發揮過目不忘的大腦來回憶試卷，許嘉言很無奈，只能照辦儘力去回憶答案，自己的閨蜜只能寵着了。

許懿行羨慕極了姐姐中考完了后自由的狀態，第二天放學回家都是許嘉言吃剩的零食水果，而自己還有一個月才放暑假，想想就覺得煎熬。

飯桌上向父母提議讓自己跳級，遭到父母一致反對，爸爸甚至直言：還沒學會走就想跑，慣個毛病。許懿行低着頭生悶氣。許嘉言見情況不妙，提出個主意：要不我給懿行補補初二的課，看看他的接受程度，畢竟懿行的基礎挺好的。

沒想到爸爸瞬間暴怒：你中考完就好點歇着，別操心這些事，接下來高中有你累的。爸爸在這個家具有絕對權威，在同事眼中爸爸脾氣暴躁，外人見到爸爸都有些害怕，更不用提嘉言姐弟，唯獨媽媽看爸爸總是崇拜的眼神，爸爸對媽媽也疼愛有加，充分證明了父母是真愛，兒女是意外。

中考完第三天，大家齊聚班級，商量明天的畢業典禮。班上傳着各種同學錄，許嘉言對同學錄這東西不感興趣，但她對宋有為的聯繫方式有興趣，又不好意思直接問，於是也買了個同學錄在班上傳着填。

當同學錄傳完后，許嘉言急忙翻到宋有為那一頁，發現除了基礎信息姓名性別生日以及畢業留言。其他都是空白，這個年代初中生沒有自己的手機號太正常了，但大家基本上人手一個QQ號，有的甚至不止一個QQ號。許嘉言確定宋有為是知道這個同學錄是她的，因為畢業留言那裏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許嘉言努力看懂了：減減肥吧，腿太粗了。許嘉言氣不打一處來，不給QQ號就算了，還這樣羞辱她，其實許嘉言只能算微胖，165,112斤，但和宋有為站在一起確實顯胖，明明因為宋有為瘦得離譜啊。

許嘉言拿出一張紙，在上面寫上：吃你家大米了？揉成團砸在宋有為的腦袋上。許嘉言心裏是有些傷心的，不寫QQ號意味着宋有為根本不想給她聯繫方式，也就是根本不想和她有交集。外加這樣的畢業留言，讓許嘉言想起之前宋有為的種種欺負行為。許嘉言苦笑道，自己果然不是宋有為喜歡的類型，甚至還被厭棄到這種程度，聯繫方式都不想留。

卞曉玥在講台上問關於畢業晚會有沒有別的想法，底下沉默不語，有一部分人覺得自己中考失利，根本沒有心情。於是卞曉玥宣佈，她將和於湛共同演唱《鳳凰花開的路口》，白曦鋼琴伴奏。

許嘉言突然佩服卞曉玥，她是真的很喜歡於湛，哪怕得不到回應，也只求與他同行。想起籃球場上，公主般的卞曉玥放棄形象，為於湛大聲加油吶喊，從初一開始，明裡暗裏喜歡卞曉玥的就至少可以組成半個班了，但卞曉玥都置之不理。

許嘉言發現自己原來和於湛一樣，都屬於多少有些不知好歹那種類型。許嘉言腦海中浮現李商隱的一句詩：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想想卞曉玥除了那次換位時耍了心眼，其實人真的不錯，長得還漂亮，換位那次也只能算是被愛意沖昏了頭吧。

許嘉言甚至希望於湛能回頭看看這個對他如此深情的優秀女孩。但這話任何人都可以對於湛說，就是不能由許嘉言對於湛說，不然這就成了對於湛和卞曉玥共同的侮辱了。

畢業典禮照常進行着，許嘉言答應白曦到時候會上台送花。當《鳳凰花開的路口》歌聲一起，底下就已經泣不成聲了，這是大家最後一次聚在了一起，許嘉言聽着這首歌腦海里幾乎全是與宋有為的回憶，然而她以後可能只能把宋有為放心裏了，一切還得看高中的造化了。

許嘉言準備了三束花，分別準備給台上的三位同學。

一曲終了，許嘉言拿着三束花上台，將黃色鳶尾花送給了白曦，許嘉言知道白曦最喜歡這種淡黃色，而且黃色鳶尾花的花語就代表友誼永固，感謝對方長久的陪伴。

白曦知道許嘉言會給她送花，以為會是百合什麼的常見花束，沒想到許嘉言這樣的有心意，驚喜的表示感謝，給了許嘉言一個大大的擁抱，與剛才優雅彈琴的她判若兩人。許嘉言覺得白曦演的太逼真了吧，但還是熱情回應了白曦的擁抱。

主持人特別給力的加入了旁白：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本是朋友分開之詩，但在這裏祝願你們友誼長存，永不分離。許嘉言看了眼主持人，驚嘆這樣的主持功底和文化素養，不愧是學校出名的文科女神汪蔓，雖然只是初三的學生，已經出落不凡。

許嘉言將蝴蝶蘭送給了卞曉玥，卞曉玥確實有些吃驚。卞曉玥一直對許嘉言心有內疚，她心裏清楚就算於湛喜歡許嘉言，那也不是許嘉言的錯，換位那件事自己確實是心中有愧。驕傲如她，道歉的話她說不出口，如今看着許嘉言不計前嫌，內心還是感動的，她默默接過蝴蝶蘭，輕輕擁抱了許嘉言。

汪蔓不緊不慢的詠出：纖弱盈盈偏傲冷，風姿款款耐寒霜，相信卞曉玥會帶着同學的祝福，如蝴蝶般飛往幸福的人生。許嘉言聽出了這句詩來自於《詠蝴蝶蘭》，詩不太出名，而且汪蔓不知道她今天會帶花上台，更不知道她會帶什麼花，這樣的才華和臨場能力屬實少見，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許嘉言將君子蘭送給於湛，於湛知道，君子蘭是友誼之花，許嘉言的用意他瞬間瞭然於胸。許嘉言一方面是誇讚於湛君子謙謙，溫和有禮，一方面也是暗示於湛，兩人只會是友誼。

汪蔓緩緩地說：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願師哥師姐未來琴瑟在御，莫不靜好。底下一片沸騰，卞曉玥、許嘉言吃驚的看着主持人，君子蘭完全沒有這種寓意，她不知道汪蔓為什麼說出這樣句話。

許嘉言想轉頭看看宋有為的表情，卻被於湛輕輕攬入懷中。底下歡呼聲一片，許嘉言腦袋空了，她想推開於湛，卻不想駁了於湛的面子。其實汪蔓雖不和他們同一年級，卻也是於湛的粉絲，早就耳聞於湛心儀許嘉言，於是由唯粉轉為CP粉，今天完全是為了給偶像當個神助攻，就當送給偶像的畢業禮物。

許嘉言輕輕拍了拍於湛，給予了回應，又拿起了於湛的話筒：君子如蘭，思之可追。願與於湛同學義結金蘭，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於湛心裏一陣酸楚。卞曉玥也明白許嘉言這是等同於告訴大家和於湛只是友情。

台下竊竊私語：這不是結拜了么？難道我們這麼長時間磕錯了CP？宋有為早已被妒火燒着了，以為同學們的磕錯CP是指的他和許嘉言，把同學們的結拜也稀里糊塗的理解成拜堂。宋有為沒聽懂許嘉言的話，只聽到思之可追，得之我幸，認定這是對於湛的認可，要追於湛。

宋有為還抱着幻想，如果許嘉言去了新一中而於湛去了一中，自己就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以慢慢等他們分手。畢業典禮結束后，許嘉言朝着宋有為嫣然一笑，宋有為不明白這是不是挑釁。

晚上許嘉言和白曦走在路上，白曦說：言言你這是相當於當眾宣佈和於湛不可能了啊，這是想徹底有情人終成兄妹呢還是想以兄妹的名義行情侶之事啊。

許嘉言覺得白曦越來越不正經，心裏想宋有為這次總算知道了她沒和於湛在一起吧，等他們去了新一中，可以追隨宋有為的腳步，爭取考上同一所大學了，那時也許自己還有機會。

許嘉言不知道的是，今天畢業典禮大家笑着說再見，其實從此以後再見遙遙無期。今天她與很多同學的分別，此後的人生再也不會見了。年少總以為時光很長，長到還有很多機會重逢，卻不知道很多時候一次分別，即是永久。以為是普通的一天，確是再也回不去的曾經。就像彼時的許嘉言不知道，往後八年的時間裏，這是她最後一次見到宋有為。

嘉言媽媽敲門來到嘉言房間，說不捨得嘉言在學校住宿，要不找找關係去一中吧。許嘉言一聽慌了神，堅決的拒絕：媽，我這不是相當於提前適應大學生活么，而且住校我有更多時間學習啊。許嘉言媽媽絲毫沒有懷疑，覺得許嘉言說的有道理，但是實在不捨得這個女兒。

錄取通知書的到來讓許嘉言頭暈目眩，差點沒站穩，自己被錄取到一中，父母也很詫異，但他們不明白許嘉言的失落甚至是絕望。許嘉言知道父母確實沒找關係，她就是那10%不找關係進入一中的幸運兒？許嘉言感覺命運和她開了個大玩笑，她沒有宋有為任何的聯繫方式，現在連上同一所高中的願望也破滅了，難道真的是天意，要斬斷自己和宋有為最後的牽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