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棄子仇心,大瘟遺禍(自傳章)(上)
關於身世!
吾姓苻名文,字永固,公元332年生人,嗯,今年九歲了。
可否具體?
我家住在大秦,我家有大秦最大的宮殿。我爹叫苻毅,他駕馭着強盛無比的帝國,百姓臣工都贊他治國有道、御人有術、手腕過人,被大秦草原百姓譽為‘天神賜予的神鷹’。
我娘名為周良人,生於貧戶、長於市野,除了天生麗質,毫無背景可言。
我在家排行老四,我三個哥哥都是能文能武的狠角色,我大哥被譽為‘大秦第一武材’。
而我嘛,沒啥本事,但我師傅說,我出生的時候,俸宮入青雲,仙樂處處聞,麒麟走雲闕,紫光開天門。
大侍令帳下郎官徐統曾言:此乃天命所歸之兆。
我的額頭右側,天生便有一道虎爪形狀的胎記,父親說我同那三國曹孟德之子曹沖一樣,天賦異稟、天資過人,是上天賜給大秦的寶物!
也因為這胎記和異象,從我出生起,便捲入了無盡的麻煩之中。
大秦皇室歷來爭鬥殘酷,在不影響朝政、威脅皇權的前提下,皇帝更是推崇狼性奪權,我們四兄弟從出生起,便註定只能活一個!
而最後安然無恙存活世間的那個,就可以加冕為王,享受萬人膜拜。
想要活到死,只有殺掉我的三位哥哥,這是我五歲起便明白的道理!
三個月前,時值仲秋,娘攜虎衛二百,帶我回鄉祭祖,行至密林深處,殺手涌至,娘被亂刀砍死,隨行虎衛盡數死亡。
隨行的師傅與奶娘護衛我一路向南,我們東躲西藏,終是跑到了漢朝境內。
起初,我們委身秦漢邊境,可靠近大秦的薄州虎嘯郡、孫江郡仍有幾位哥哥派出的刺客襲擾,好幾次險遭不測,無奈之下,我們只得繼續南進,直到這彰武郡彰武城,靠着突如其來的大瘟,我們隱匿行跡,算是站穩了腳跟。
我的授業恩師名為賈真真,是娘在四歲時攜我去陰陽家聖地藏風山求得,是得道入境的高手,也是我最依賴的幾人之一。
在師傅的悉心教育下,我自認六歲明禮數,七歲熟詩書,八歲懂權謀,剛剛摸到了觀天象的門檻,但卻沒算到會有這一劫。
奶娘名歡悅,是跟隨娘二十多年的侍女,她並無所長,卻承包了我所有的衣食住行。
在師傅的運作下,我們三人委身一處因大瘟而死絕的民戶家中,母親的逝去令我心中哀痛萬分。我本無意廟堂爭鬥,但母親之死必須求個明白,我本打算請師傅帶我借道回大秦,想當面向父皇討個公道。
師傅知我懂我,叫我再思慮幾日,想想今生所求為何物。
我遙記那天,師傅語重心長地對我說,“選擇了就不要後悔,在沒有選擇前,人生還有餘地。”
我知道,此去前秦兇險萬分,即便得知仇人是誰,能不能殺得了還要另說。
這幾天,我瞧着已有白髮的師傅和奶娘,遂決意,放下殺母仇恨,一切從頭開始,與師傅奶娘在大漢南方諸州尋一處安生地,隱居到老。
大瘟封城,無法進出,師傅攜兒帶婦,委身帝國疆域,也不好用強去硬開城門帶我等強行南下,我們只得暫時居住在彰武縣。
奶娘織賣布鞋,師傅喬裝去郡守府討了個差事,日子也算過得去。
師傅總教育我:官得其人,民方妥之。
大瘟以來,觀這彰武郡郡守樊聽南,還算中規中矩,開倉放糧,
存糧不是積糧,集市運作有序,說明樊聽南理政有方;發放錢財,按人按戶到位,說明樊聽南細緻入微;尋求幫助,官民通力合作,說明樊聽南深得人心。
雖然大瘟並無好轉,但看這漢朝官吏,並不像父親說的那般體制混亂、治理低能,還是有一些能人在位的。
一轉眼,兩月已過,大瘟依舊,辛丑牛年到。
大年初一,奶娘以艾葉熏香置於庭院,下廚做小菜四個,師傅以草書行春聯一副,張貼於前門,題為‘以塵霧之微補益山海,以螢燭末光增輝日月’,橫批‘初心莫忘’。
我知道,這是師傅在勉勵我不要會心氣餒,應該振奮精神。
瘟間無酒,都作消毒之用,我們三人,並無主僕之分,圍坐炕上,點起一盞燭燈,暖意濃濃。
我無酒自醉,那日,師傅的情和奶娘的愛撫平了我滿心傷痛,也淡漠了我的濃烈心愁。
茶餘飯後,奶娘收拾殘局,刷鍋洗碗,我與師傅起一盞野茶,開始對飲。
在此等溫馨的環境下,茶不醉人,人自醉。
師傅抿了一口茶,意興闌珊的問着我,“永固,你對這彰武大瘟之事,如何看待?”
我不假思索,利落答道,“農為邦本,本固邦寧。郡守樊聽南處理事情條條不紊,甚有章法,且受大漢國人愛戴,從他舉動來看,樊聽南不失為一名幹吏。”
在我如實回答后,師傅哈哈一笑,“不錯,不錯,僅從樊聽南所作所為來說,永固答的甚是不錯。但,凡事都要透過現象查到本因,多年前,為師曾遊歷漢室江山,這漢朝皇室被世家大族掣肘嚴重,導致政令難以全面下達到各個州郡,至使事事放不開手腳,世族豪閥們的利益糾葛隨處可見,不像我大秦以武定國集權統一。當年漢武帝立下的那些相互掣肘的繁文縟節,如今反而誤了子孫,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我聽得雲裏霧裏,索性開口直接問道,“老師,您大族掣肘,此話何意?”
師傅頓了一頓,慨然說道,“孩子,你有沒有想過,彰武郡的大瘟疫,本來就是世族們的一場陰謀。”
我大驚失色,問道,“老師,此話何來?”
老師輕嘆道,“為了家族利益,這些豪閥們,無所不用其極。或許是他族覬覦這彰武郡郡守之位,故意用此毒計,欲陷彰武樊氏於死地,不然,為何這大瘟偏偏只在彰武郡彰武縣,其他地方均不見得?又或是這樊聽南自導自演,想以此為機達成不可告人的目的,不然,為何已經兩月有餘,州牧方面的馳援還沒有回應?永固啊!為君者,要重本清源,以遠見見未見,你如果看不到背後的東西,很危險啊!”
關於師傅說的話,我明白師傅的意思,他雖然並未明說,但時至今日,他仍想讓我返回大秦,爭奪儲君大位。
師傅絮絮叨叨,我左耳聽,左耳冒,後來,我對師傅賈真真不耐的說,“老師,今日大年,永固與您手談一局吧,既然學生已經決定歸隱,世間這些紛紛擾擾,便與我們無關了!”
師傅寵溺一笑,閉口不再談此事。
我看向窗外,月華如練,年年今日,今晚心最靜,長是千里人!
誰又知,第二日,奶娘出門販鞋,便沒有再回來!
大瘟之時,特事特辦,郡守樊聽南下令酉時禁城,每日此刻,我與師傅總會並排坐在門口土凳上,眼巴巴的盼着奶娘賣完布鞋,帶着菜歸來,然後一同下廚進餐,這個時候,小小的兩合院兒,充滿了我此生最大的快樂。
大年初二,我與師傅等來等去,直到燈火初上、明霞褪去,我與師傅對視一眼,面露駭然之色,師娘應是出事了!
彰武縣六里見方,不大卻也不小,師傅帶着我,東躲西藏,去了集市、郡守府和醫館,依舊渺無音訊。
我氣喘吁吁,又急又累,師傅見我無力,乾脆背着我,輕步搖移,飄蕩在大街小巷,在師傅的背上,我明顯感覺到他的身子在微微顫抖。
奶娘是我們的家人,在經歷驚天巨變后,她已是我和師傅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女人。奶娘和師傅,一個春風化雨,一個春泥護花,我不敢想像,沒有她的日子,我該如何度過。
尋遍全城無果,唯剩城東宣偉巷未去,那裏是一片禁區,醫曹掾奉郡守樊聽南之命,將患病者集中隔離至此,除醫者外,閑雜人等絕不可入。
一番思量,我與師傅還是決定,去看看,我雖然才九歲,但我隱約感覺,奶娘可能是我這一生,最後一個待我以誠的女人!
師傅乃是致物文人,在小小的彰武城裏,是橫行霸道的存在。
及近宣偉巷,師傅悄無聲息地打暈了兩名醫曹輔官,我與師傅各自換上了輔官制服,以白布掩面,混入隊伍。
不一會兒,我就眼眶通紅的跪坐在一張床榻邊,上面躺着我面目慘淡、皮膚微紅的奶娘!
看來,她染上了瘟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