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拓俊京

林淵此番喬裝打扮前來，自然不單單是為了送個戰書，不然隨便遣兩個士卒就可以了，他主要還是想看看高麗這邊的戰備和地形，看看能不能找到破敵之機。

但是他很遺憾的發現，高麗的大將軍拓俊京，確實不是一個草包，多少還是有真才實學的，至少對他來說，真要守城，未必能比拓俊京做的更好。

他穿越過來后，也讀了不少兵書，但是終究都是紙上談兵，並沒有真的實踐過，很多細節，書上是不會說的，只能自己從實踐中去領悟。

至於後世看的那些所謂的古代行軍打仗的電影電視，和實戰相差太遠，一點用都沒有。

入城之後，拓俊京和李金昊並沒有故意冷落他，聞報后當即就親自出迎，將他迎到了城主府的大堂上。

拓俊京此時已經五十六歲了，相對高麗人中來說，身材還算高大，一副標準的武將打扮。絡腮鬍，蒜頭鼻，因為久居高位，當他板起臉來的時候，神情中不怒自威。但是他見了林淵后，卻彎下腰，臉上堆滿了笑容。

小國生存之道，就是如此，根本不敢得罪上國。尤其是金國此時，風頭正盛，滅遼破宋降服西夏，此時高麗人心中還存有化干戈為玉帛之意，怎麼敢對金國使者刀劍相向？

倒是保州守將李金昊長的一副書生樣，說話做事看着斯文秀氣。但是路上完顏律哥手下的兩個兵卒早和林淵說過，這個人口蜜腹劍，最是陰狠毒辣，壞點子尤其多，而且對麾下士卒也多有苛待，在保州城中的聲望特別差。

但是他見到林淵后，也是恭恭敬敬的，根本不敢造次。

身在敵營，林淵還是比較惜命的，自然也不會刻意驕橫跋扈看不起人，萬一把高麗人激怒了，在這保州城中，哪怕他再能打，也只有束手就擒這一條路可以走。

三人至少在面子上，都是和和氣氣的，所以三個人的談話，也就在這一團和氣中展開。

林淵是便裝來的，自然不會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用的乃是一個化名，叫林川，身份是元帥府的一個文書。

他向拓俊京遞交了吳乞買的那道征伐高麗的詔書。

拓俊京看完后，不斷的搖頭道：“何至於此，何至於此！”他合上詔書，將它遞給了旁邊的李金昊，神情懇切道：“天使明鑒，高麗和金國，向來是兄弟之邦，彼此和平相處已經十餘年了，大國何故再其波瀾呢?國主詔書中所言箕子朝鮮確有其事，但是並非是我們高麗所滅，而是衛氏所滅，和我們高麗無關啊！”

林淵似笑非笑的道：“我主既然身為殷商後裔，華夏貴胄，自然要重建江山，再造社稷。高麗這片地方，原本就是我殷商先祖開拓的，在此繁衍近千年，我主將他收回，自然是應當本分。”

李金昊此時也看完了那篇詔書，道：“女真即便是殷商後裔，然王朝更替，自有天意，殷商失國已經逾兩千年，箕子朝鮮滅國也逾千年了，我高麗能崛起，自有天意。”

林淵悠悠然的喝了一口茶，道：“箕子朝鮮被衛氏所滅，衛氏被漢武帝所滅，於此地置樂浪、真番、臨屯、玄菟四郡，漢家統領此地，一直到西晉五胡亂華，司馬氏衣冠南渡，自此失去對此地的控制，方有新羅百濟高句麗的崛起，此後隋朝結束亂世，意欲一統天下，可惜三征高句麗皆失敗了，連國家亦是二世而亡。唐代隋后，也曾發兵來攻。唐后至今，漢家一直未曾天下一統，宋人甚至連燕雲十六州都未曾收回。

如今我主既然身為殷商貴胄，炎黃後裔，自當承襲漢統，使金甌不缺，朝鮮半島自古便是漢家宗地，神州故土，自當回歸我朝管轄。”

拓俊京是個粗漢，只是略通文墨，此時被林淵一通長篇大論說的張口結舌，無言以對。但是李金昊是飽讀詩書的，心知林淵所言，確實屬實，根本無從辯駁，他站了起來，悲聲道：“天使，我們高麗一直都是奉漢家為正朔，年年朝貢，歲歲上表，不敢有缺。此時我家大王也已經遣人前往會寧府，向皇帝陛下稱臣納貢去了。”

林淵搖了搖頭，道：“這種稱臣有何用？不過是表面文章而已，名義為君臣，實則還是兩國。若是你們大王願意解散朝堂，率土歸降，而且他和他的宗室必須移居到會寧府，我願意做保，保高麗上下爵位不失，比如大將軍，甚至可以到我大金國來做官。我大金國如今還在攻城略地，立功的機會還非常多，未來便是做到郡王國公，也未必不可能。豈不必在這一邊陲小國做一個什麼大將軍強？”

拓俊京搖搖頭道：“忠臣不事二主，天使之言，恕某不敢答應。”

林淵忍不住眯着眼睛笑了笑，道：“大將軍所侍奉的主子，是你們高麗國主王楷呢？還是太尉李資謙？”

拓俊京霍然站了起來，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林淵這話，懟的他十分的難受。

他和李資謙乃是兒女親家，兩人只能說是同黨勾結，實在是談不上誰強誰弱。李資謙固然在朝中勢力更大，但是他在軍中也是門生故舊遍地，所以他自然說不上是李資謙的臣屬。

但是若說他的主子是王楷？他前兩個月才剛剛把高麗的王宮一把火給燒了個乾乾淨淨，這種虧心的話，他實在說不出口。

李金昊冷哼一聲，乾脆連天使都不叫了，說道：“李兄牙尖嘴利，可惜，這天下是憑着一張嘴就能獲得的嗎？”

林淵哈哈一笑，道：“看來，你我雙方，還是要做過一場了？我大金昨歲剛剛滅了不可一世的遼國，遼國百萬大軍皆已灰飛煙滅；今年正月里更是已經飲馬黃河，打破了宋朝的汴京城。這種萬里大國，尚且不堪一擊，區區高麗小國，能擋我大軍天威？只怕大軍到來之時，閣下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這番話，堵的李金昊也是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是啊，大金國兵鋒正盛，高麗彈丸小國，哪裏能真的扛的住呢？十幾年前，曷懶甸之戰，金兵數千人，便擊敗了高麗整整十七萬人！李金昊那時候還小，拓俊京則是當事人之一，曾親自參加過和金人的戰爭，他是萬萬不想和金人再打一場了。

林淵施施然站了起來，道：“該傳的話，我也已經傳到了，我就告辭了。”他朝着二人略一拱手，起身就朝着外面行去。

高麗二人到底沒敢發作，恭恭敬敬的將林淵送出了大堂。

快要走出去的時候，林淵忽然回頭，道：“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大將軍和李太尉既然火燒王宮，囚禁國王，和王氏徹底翻了臉，還能指望他未來親政後會放過你們嗎？我怕大將軍和李太尉將來會連累一家老小，宗親故舊，死無葬身之地啊！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自唐以來，神州分裂已經兩百餘年，如今人心思定，一統天下的時間已不久矣。如今大宋奄奄一息，西夏坐以待斃，我大金卻如日中天，宇內無人能敵，天命必在我！此番征伐高麗，陛下長子完顏宗磐將軍親自挂帥，率軍八萬，勢在必得！二太子宗望將軍去攻打汴京，也不過才五萬人而已！來時，宗磐將軍吩咐過，說給你們明日一日思考的時間，後日，我大軍便會渡河來攻，二位，切莫自誤。”

他抿了抿嘴，朝着兩人點了點頭，叫上那幾名親衛，一臉肅容的朝着城外而去，一直到出了城，林淵這才放下心來，上了馬就往回趕。

事實上，林淵來之前，完全沒有想過要勸降二人，他臨走的時候說的那句話，真的只是臨場發揮的，但是無論是拓俊京還是李金昊，都有點被他說動了。

主要是金人的戰績，實在太誇張了。

完顏宗望二月份從汴京撤軍，如今是四月底了，汴京的消息，正好傳到了高麗國上下。

一國都城被圍了一個多月，結果賠款無數，才把人哄走，這讓素來仰望大宋的高麗國，真的大受衝擊。原本的歷史上，哪怕吳乞買此時根本沒有打過高麗的主意，但是得到汴京消息的高麗人，還是很快就做出了決斷，和大宋斷絕來往，轉而侍奉金國作為宗主國。

高麗那邊其實是有兩股勢力的，一股是開京貴族勢力，也叫開京兩班，另外一派，叫西京貴族勢力，也叫西京兩班。

西京兩班是以妙青和尚、翰林學士知制誥鄭知常、天文官白壽翰為首，他們代表朝鮮本地的激進的民族主義。而開京兩班，則是以李資謙、翰林學士承旨金富軾、拓俊京三人為首，他們屬於華風派，也就是所謂的“事大主義”，看中國的臉色行事，誰強跟誰混。

所以本來就是騎牆派的李金昊、拓俊京，聽到林淵的恐嚇後會心神動搖，也就一點都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