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天道 命數
第061章天道命數
冬日的夜來的早,尤其是趕在這臘七臘八這幾天,不過是下午四五點的光景,這天色就徹底的暗了下來。
田硯山垂頭喪氣地帶着兩個弟兄杵在城牆邊上,哆嗦成一團。這天氣冷的令人發怵,墊了厚厚鞋墊的鞋子就像那凍結實了的堅冰,如果換了往常,他這會兒早就帶着人躲起來喝大酒去了。可現在不行,現在這興城當家作主的是日本人,他這個依舊背着長槍,卻只有一顆子彈的偽軍,可經不起他們折騰,莫說還撐得住,就算是真撐不住,他田硯山寧可凍死在這城牆邊上,也絕不能躲起來連累家人。
“這幫**的日本人。”在一旁體若篩糠的一名偽軍用抱在一起的袖子蹭了蹭鼻涕,道:“你瞅瞅,他們躲在那小樓里吃東西呢,也不知道煮的是啥,聞着可真香。”
田硯山沒抬眼,他縮着脖子道:“有種你上去問問。”
那偽軍瞅了瞅田硯山,岔開話題道:“大哥,昨晚上我爹給我一頓好揍。”“該!”田硯山問都不問就回答道。那偽軍討了個沒趣兒,卻仍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我爹說我穿這身兒狗皮,還不如上山去當鬍子,哎媽,這給我削地,鋤頭把都削折了,要不是我娘攔着,我瞅那樣,沒準我爹真想削死我。”
田硯山的臉色越發難看,他扭頭不瞅那偽軍,閉上眼道:“滾犢子,一邊叨嗶去,少給老子添堵。”
倒是另外一名偽軍接口道:“真削死了你到是省心了,我媳婦這幾天做飯,都只做那倆崽子的那份,我這天天餓得前腔貼后腔,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田硯山拿不住勁兒了,他眼皮欠開一條縫,瞥了一眼說話的偽軍,道:“你媳婦不是沒做你那份,而是把你那份都自己吃了吧,要不然,能那麼虎背熊腰的?”
“沒有,沒有。”那偽軍否認道:“我媳婦飯量小。”
田硯山冷哼:“真虧得是飯量小,要是飯量再大點,就日本人給的那麼點糧食,別說過年了,我看連年底都撐不到。”
那偽軍嘆了口氣,道:“有口飯吃餓不死就不錯了,大哥你說,就前街(讀gai)那小木匠能是殺了維持會吳龔亮一家的土匪?我咋就這麼不信呢。”
“你叨咕這玩意兒幹啥,小心那些日本人聽去,到時候我可救不了你。”田硯山閉上了眼,似乎這樣能暖和些。
那偽軍一撇嘴,道:“這幾天我都瞅明白了,跟着松崗的那個年輕日本軍官能聽懂,再就是那個翻譯官,內個朝鮮人是個半吊子,半懂不懂,說快點,他就像個傻子似的直發懵。除了他們,那些日本人其實就是聾子,你就是當著他們面說,只要不提到日本他們就聽不懂。”
“聽懂聽不懂又能怎麼樣?”田硯山道:“就為了痛快痛快嘴皮子,真惹了麻煩犯得上嗎?”
“那倒是。”偽軍不言語了,但僅僅沉默了片刻,他又壓低了聲音開口道:“大哥,你說那日本人的機關槍怪好的,連聲音都和我們的不一樣,那響起來咕咕咕咕,是真厲害。”
田硯山哼了一聲,道:“好有什麼用,你就別瞎尋思了,別以為你那點小心思我不知道,別說是機關槍了,指望日本人把子彈放量給咱們那都不可能。”
“就是。”另外一名偽軍說道:“本來還琢磨有空的時候悄悄的溜山裡打幾個兔子,可現在槍里就他娘的一顆子彈,那些日本人還說什麼,如果開槍了,必須要向他們報告說明,你說,這槍現在跟燒火棍有啥兩樣?”
先前說話的那名偽軍壓低了聲音,悄悄地用手指了指城牆邊上的小樓,說道:“大哥,那小樓里就三個日本人,不但有機關槍還有香瓜手雷,你說我們要是把他們都弄了,到山裏,那些鬍子是不是得給咱們跪着。”
田硯山猛打了個激靈,他猛扭頭瞧說話的偽軍,道:“你瘋了,那是要掉腦袋的。”
“噓!”那名偽軍壓低了聲音道:“大哥,你瞅瞅咱們現在過的是個什麼日子,日本人說,前街小木匠是鬍子,李老實是鬍子,那抓起來就把頭砍了,這他娘的分明就是欲加之罪,再說了,那日本人別看現在的架勢挺凶,我就不信那張小六真捨得放棄東北,搞不好,等過了年一開春他們就打回來了,到時候,你說說咱們算個啥。”
黑暗中,田硯山的呼吸聲有些重了,他開口說道:“你剛才說的什麼,我沒聽見。但是我提醒你這個狗犢子,你他娘的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想東想西的我不怪你,可我們不一樣,我們拖家帶口的,真出了事兒,全家的性命不保,你真想折騰,挑沒人的時候隨便折騰,別在當著我面嘮這些沒用的。”
“大哥!”那偽軍急道:“你瞅瞅,那小樓上就三個日本人,我們悄悄的弄死他們,然後我帶着傢伙趁夜上山,你們該幹啥幹啥,誰知道?”
田硯山恨得牙根癢:“你拿日本人當傻子還是拿我們哥倆當傻子?真弄死他們,你上山?我告訴你,明兒一早上你爹和你娘就得日本人砍了頭,你信不信?”
“那我們就這麼瞅着?給他們當狗腿子使喚?”那名偽軍急了,嗓音不經意間大了幾分:“那些日本人昨天能捉了小木匠和李老實殺頭,明天就能捉了你我,更何況,現在不但是鄰居在背後對我們指指點點,就連家人也瞧不起,這麼活下去有什麼意思?難道真要等到東北軍打回來的時候,我們在挺身而出,說自己是心在曹營心在漢?我沒那麼無恥!”
田硯山急了,一把揪過了偽軍的衣領,壓低了聲音怒吼道:“你他嗎的要是再敢說這些,就別怪我老田把你交給日本人!你沒那麼無恥?放你娘的狗臭屁!誰他娘的不想挺起胸膛做人!東北軍走了,國民政府跳着腳等着和日本人談判,大清朝那會就總談,除了割地賠銀子,有什麼結果!現在他們又想談,不論結果如何,我姓田的脫了這身狗皮就是一個普通的老百姓,誰掌權老子都他娘的一樣得賣力氣養家餬口!怎麼地,那些整日裏作威作福威風凜凜的大人物,一個比一個跑的快,哦,他們跑了之後,就該我姓田的拉着一家老小去和日本人玩命?不玩命我就是卑鄙無恥下流?不玩命我就是漢奸!賣國賊!狗雜種?”
“就是因為他們都有你這種想法,日本人才佔了興城!”偽軍情緒激動地吼道。
“放屁!”田硯山手指着天空怒吼道:“這是天道,這是命數,上天就註定了我們這輩子就該遇到日本人來佔了興城!就註定我們該穿這身狗皮,你不服氣是嗎?就現在,如果老天爺一個炸雷劈了小樓上的日本人,我姓田的沒二話,就算是搭上全家老小,我也和這些小日本拼了!”
“啪!”
城外寂靜的雪地中傳來了一聲清脆的槍響。
田硯山愣住了,他看到小樓上那名日本兵像個口袋似的栽了下來,趴在雪地里一動不動了,頭上甩掉的鋼盔正軲轆到他的身前。
小樓上的日本人亂了起來,不但瘋狂的吹哨子,那支機關槍也開始咕咕咕咕地吼叫,向城外的雪地上傾瀉着如同流星般的彈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