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家務事
“善哉……善哉……阿彌陀佛！”
不知何時，一位魁梧身材披着袈裟的中年僧人已經立於十步開外，雙手合什，口宣佛號！
一聲佛號，氣氛詭異，現場的兩位年輕人心頭皆是一驚。
山谷里地勢崎嶇，就算這位僧人步履輕盈，可那件寬大的袈裟衣袂飄飄，這樣近的距離，怎會沒有一絲一毫的聲息？
剛剛，少女正在對視游笑雲也就罷了，可游笑雲高懸在離地一丈高的位置，那位僧人正在他的視野之內，還是沒有看到。
彷彿僧人在說話的那一刻，瞬間出現在那裏一般。
對這位不速之客，游笑雲心中大駭，少女卻是冷眼旁觀。
那位僧人目光鷹銳，頗有反客為主的氣勢，緩步來到少女身邊合什以禮。
“善念一動，眾魔消退。一切善本，皆度彼岸，女檀越有禮了。”
“哼……”少女不為所動。
“善念一動，眾魔消退。一切善本，皆度彼岸，女檀越有禮了。”
“哼……”少女依然冷着臉。
“善念一動，眾魔消退……”
“大和尚到底要說什麼？”
對方反反覆復，少女早已聽得不耐煩。
“女檀越還是放了這位公子吧。”
沒想到那位中年僧人竟然如此直截了當。
少女簡直難以置信，半晌冷“哈”了一聲，“我沒有聽錯吧？放人？大和尚倒是乾脆，一露面就放人，你認識他是誰？”
“他是誰，貧僧不知，但女檀越將公子吊在樹上逼問他是誰，貧僧確是遠遠親見。”
“就憑這？”
少女一雙杏眼瞪得更大，“好好好，逼問他是誰之前的事情大和尚可曾知道？”
“大和尚我……啊……貧僧不知……貧僧剛到此地。”
“既然不知，最好退回一邊……”
話說到一半，少女突然收起刁蠻的神情，轉而對僧人神秘一笑道：
“他是誰，大和尚自然不知，可小女子卻知道。”
中年僧人神情微變，“哦？這位公子是……”
專註的等候少女的回應。
看到這位僧人，游笑雲本以為見到救星。
哪知少女皓齒生花，一陣短兵相接，口辯之才已然佔了上風，眼下明顯要帶偏節奏，於是大聲喊叫：
“大師救我呀！”
“你給我閉嘴！”
少女一聲喝止，再不給游笑雲開口的機會，指着他對僧人說道：
“其實這都是我們倆人的家務事……”
少女說得風輕雲淡，聽的人卻是異口同聲。
“家務事？！”
游笑雲一驚，什麼時候成一家人了。
那僧人一愣，難道是自己多管閑事。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胡說，胡說，大師千萬別信，她根本不認識我。”
“游笑雲！你這個沒良心的。”
“啊？！”
突然被叫了自己的名字，游笑雲一愣。
聽到游笑雲的名字，那僧人卻是一驚。
少女不等兩人多言，一手掐腰一手指着游笑雲大罵起來。
“你個沒良心的男人，沒得到人家時，花言巧語。得到了，又口是心非。”
游笑雲明白少女想把水攪渾，又無破解之法，只能連呼“冤枉”。
“冤枉？你竟然在外人面前喊冤，我一個女孩子……我的冤屈……我……我……”
說到後來，
少女竟然語不成聲。
看見少女淚眼婆娑越說越真，游笑雲急於分清關係，大聲道：
“我根本就不認識她是誰……”
未成想話音未落，少女就把話搶了過來。
“前天管人家叫小香香，昨天管人家叫小甜甜，今天就說不認識人家了……”
眼見着少女越說越露骨，越聽越香艷，窘迫中僧人急忙打斷，只好抬頭對着游笑雲道：
“善始善終方顯男兒的真性情，少俠你如此這般喊冤，可有證據？”
沒人留意，中年僧人已經改了游笑雲的稱謂。
面對中年僧人的質問，知道游笑雲要開口辯駁，少女搶佔先機：
“證據，你倒是拿出證據來，你敢說你沒有碰過我？”
“我……碰？我……是……”
游笑雲語速一遲，正中了少女的下懷。
“看！大和尚你看，他不敢否認了吧！”
中年僧人自知難斷情債，只好和稀泥，“咳咳，你說是，他說非，其中必有誤會。少俠不必慌亂，待貧僧說句公道話，雖說男女授受不親，但人來人往乃至摩肩接踵，如果是偶然間的碰觸，女檀越也應該多加寬容才是，正所謂大人不拘小節。”
“大師果然是我的貴人！”
游笑雲大喜過望，彷彿烏雲見日。
“大和尚所說的摩肩接踵，可是彼此間穿着衣服？”
少女一副天真相，一副不解的模樣。
“這是自然，穿衣戴帽乃是人際之間的禮法……誒？沒有穿衣服？荒唐！荒唐！”
中年僧人話說到一半，忽然間恍然大悟，寬袖一甩背過臉去。
游笑雲頓時如冷水淋頭，從頭涼到了腳。
卻看見少女正用俏眼瞄他，但見她嘴角微挑，一臉得意的壞笑，可把游笑雲氣炸了肺，偏偏頭腦中浮現出與少女初識的那溫香軟玉一幕，有苦難言。
眼見着自己一計得逞，少女決定添油加火。
她嘴角抽動彷彿受了莫大的委屈，情緒就要失控，左顧右盼中，目光一下子鎖定在了巨大的枯樹樹榦之上，“嚶”的一聲號哭，低着頭就要往前沖。
中年僧人急忙揚起寬大的袖子攔住去路道：
“女檀越切不可意氣用事鑄成大錯，且待貧僧為你主持公道！”
安撫住少女，中年僧人將寬袖一揚，指着游笑雲喝道：
“你這頑劣少年，自以為貌比潘安，美如宋玉，仗着長就一副好皮囊，竟然誘拐少女，豈能容你！”
少女雙肩聳動掩面嗚咽着，卻從指縫裏偷瞧，期待着將要發生什麼。
哪知中年僧人前一句義憤填膺，下一句卻天地反轉，雙手合什，心平氣和垂首道：
“罪過，罪過。我佛慈悲，廣開佛門，少俠年少無知，難免心猿意馬，倒不如隨貧僧而去潛心修行，降服心魔也是一件功德。”
“出家？當和尚！”
在場的少女和游笑雲有的驚有的慌，一個比一個意外。
失去了穿越之前所有記憶的游笑雲，此刻暈暈乎乎，不似醍醐灌頂，而是五雷轟頂。
“天啊！講不講道理了？”
莫名落入水中。
莫名結識一位少女。
莫名發現自己失憶。
莫名的出現一位僧人。
莫名的百口莫辯。
一連串的莫名已經身心俱疲。
然而，這一切加在一起也抵不上出家做和尚來的震撼。
只感覺有冤難訴，有苦難說。百感交集之中，胸腑淤積，惆悵難消，不禁涕淚交流。
那孤單冷寂之感，早已勝過了冰雪的寒冷，游笑雲無助的眼神望向了樹下的少女。
恰逢少女也在望着他。
兩人目光交織的一瞬間，游笑雲萬般的委屈湧上心頭，那男兒楚楚的模樣，少女縱然鐵石心腸也被融化成了女菩薩，心頭不禁一柔……猛然之間，她朱唇一咬杏眼一瞪，轉頭對着中年僧人大喝一聲：
“大和尚，我讓你給我評理，可沒讓你殺人！”
“女檀越此話從何而來，貧僧為你解紛渡厄，我佛慈悲，螻蟻尚且不忍傷害，怎會加害一位翩翩美少年。”
“你殺的不是他，而是我。”
“這……這……貧僧更加不明白了。”
“你這個禿頭和尚，莫要裝傻充愣。讓我的男人去做和尚，豈不是要我守活寡？我還不如去死了呢，你究竟安的什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