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位便是令郎了吧
陳知縣眉頭微皺，“公子，本官這次外任，並未帶多少隨從，后衙應該尚有餘房；再不濟，驛館之中公子也能下榻。”
面容白凈的中年男人也勸道：“公子，這個姓林的，底細不知，你怎麼能隨便去他家住呢。”
說著話，男人還捏起了鼻子，還沒看見林安的家，便已是一副嫌棄的模樣。
年輕男子瞟了眼陳知縣，笑道：“這次出來，就是遊山玩水，並非公幹，朝廷的地方，怎可作為私用。”
“公子······”面容白凈的中年男人還想再勸，年輕男子投去一個眼神之後，中年男人便默默地低下了頭。
“你在看什麼？”馬車內，年輕男子笑望這林安。
“沒什麼。”被人抓個正着，林安收回了亂飄的視線。
“後面押着的就是那些刺殺陳大人的妖修，你總往後面看，是想看那些個妖修？”
“哦，只是之前沒有見過妖怪長什麼樣子，好奇。”
年輕男子，笑了笑，道：“那我勸你還是不要好奇了，有時候，好奇是會害死貓的。”
林安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那我能問一下兄弟你叫什麼名字嗎？”
“哈哈······”年輕男子又大笑了起來，看着林安，年輕男子眼中的興趣濃了起來。
“趙宗實，你叫林安是吧？”
“沒錯。”林安點了點頭。
“我姓趙，你姓林，不如我們交個朋友？”
林安一愣，對於趙宗實這句話，前半句和後半句之間的因果關係，林安沒有想明白。
不過已知陳知縣的大腿很粗，趙宗實似乎也有官身，而且就連陳知縣也對趙宗實十分尊敬，所以可得趙宗實的大腿大於陳知縣的大腿。
既然已經重新回到了這個世界，林安覺得還是有必要在這個吃人的社會中給自己找一個強壯的大腿。
林安不求她夠白夠長，只要他夠粗，這就行了！
“下官廣德縣丞賀同率縣衙官吏恭迎大人。”
廣德縣衙門前，站着大小官吏二十餘人。
陳知縣從馬車上下來，剛才喊話的縣丞賀同又帶着兩名和他同樣身穿青色官袍的中年官員走了上來。
左邊一人矮胖富態，雖然只是三十有九，卻已兩鬢斑白，那一對原本就不太大的眼睛因為兩頰贅肉的擠壓顯得更加精華。
是為廣德縣衙主簿崔進。
右邊一人，瘦高身材，面容清矍，目光炯炯。
是為廣德縣衙縣尉李出。
“有勞諸位同僚再次等候了，大家如果有事的話，就先回自己的值房。”
縣丞賀同回過身，對身後的官吏道：“知縣大人說了，大家都各自回去吧。”
一回頭又瞧見陳知縣後面的馬車上，趙宗實跳了下來，賀同立刻笑道：“啊，陳大人，這位公子英俊帥氣，想必定是令郎了吧。”
作為一個合格的縣丞，賀同早已經將陳知縣的底細調查了一番，知曉陳知縣有一兒一女。
陳知縣聞言，臉色微微一變，解釋道：“這位趙公子是我一個朋友的兒子。”
“啊，原來是這樣，下官聽說令公子少年英傑，見這位趙公子也是器宇不凡，這才認錯了，陳大人恕罪。”
鬧了個誤會，賀同臉不紅心不跳的說道。
跟着趙宗實之後下來的林安撇了撇嘴，這當官的，睜眼說瞎話的本事，還真是張口就來啊。
目光落到趙宗實後面的林安，
賀同再次說道：“啊，陳大人，那這位肯定就是令郎了，器宇軒昂，果真是一個七尺昂藏大丈夫！”
林安腳步一頓，再看向賀同，忽然又覺得此人一看面相，便是忠厚老實，那種從不說謊的人······
陳知縣深吸一口氣，嘆息道：“賀縣丞，我這次赴任，沒有帶上犬子，這位是我路上遇到的，也是廣德人，賀縣丞等會兒安排一下，將他送回家。”
“啊······哦，下官知道了。”
連續錯認了兩次，饒是賀同臉皮厚如城牆，此時也有些掛不住了。
為了趁早結束這尷尬的氣氛，賀同將自己早已準備好了的一肚子誇陳知縣的馬屁都咽了回去，說道：“大人一路過來，路途勞頓，下官已經命人將后衙打掃好了，大人去看看吧。”
“嗯。”陳知縣點了點頭，讓賀同在前面帶路。
“趙公子，可願進縣衙去看一看？”見趙宗實原地不動沒有要跟着的意思，陳知縣問道。
趙宗實搖搖頭，“我說過了，我不是來公幹的，就不進去了，陳大人自便，我跟林兄弟回他家。”
陳知縣無奈，只好道：“那趙公子自便。”
趙宗實一手搭上林安的肩膀，笑道：“走吧，林兄弟。”
有了趙宗實跟着，便也就不用衙門那邊派人送了。
濯纓巷，因臨近濯纓河而得名。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
濯纓二字，寓意洗濯冠纓，操守高潔。
這樣的名字，對於住在這裏普通百姓來說，實在是沒有什麼親切感，於是乎他便有個另外一個更加親民的名字——林家灣。
濯纓河在此地轉道成灣，巷中又以林姓為多。
狹窄巷口，馬車在巷口停下。
林安三人改換步行。
濯纓巷中，多是林氏一族宗親，無論親疏遠近，遇到時總會叫聲三叔，喊句二娃子什麼的。
不過林安回來的時候，正好是巷中各家外出做活的時候，平時熱鬧的巷子此刻也是空蕩蕩的，故而路上也沒碰見一二親戚。
腳步在記憶中的那座門前停下，林安伸出去推門的手在門上停了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用力推開。
“咯咯，咯咯，咯咯咯······”
少女的雙手捧着一捧稻穀，學着雞叫的樣子卻已是老道熟練。
四五隻母雞咯咯的圍了過來，快速的啄着少女地上的稻穀。
喂完母雞，少女坐在院中的台階上，雙手抱着膝蓋，將頭埋了下去，不一會兒，哽咽的抽泣聲沉悶的響了起來。
“爹，娘，大哥，汐兒想你們了······”
忽而覺得眼前暗了下來，少女紅腫着眼眶抬起頭，微微抽動的身子也是陡然一僵，接着綳大了眼睛。
少女揉了揉眼睛，撲到了林安的懷中，“大哥！”
十三四歲的少女，平時吃的就不是很好，看起來就和別家十一二歲的小姑娘似的，抬起頭時，林安看見那一張蠟黃的小臉蛋，心中某處忽然如刀攪般的疼痛。
“鳶兒不哭，大哥回來了。”
林安伸出手輕輕地拍打着懷中哭泣的妹妹。
“大哥，你怎麼才回來，汐兒想你了······”
趙宗實白了眼身旁也拿出帕子擦眼睛的中年侍從，“人家是家人團聚，你哭個什麼勁！”
面容白凈的中年人一邊用帕子擦着淚一邊回道：“哎呦，公子，你不知道奴才最是見不得這種場景，嗚嗚······”
趙宗實一腳將中年侍從踹到了外面，“那你不知道本公子最見不得你在本公子面前哭的這麼滲人嗎。”
“好了，不哭了，大哥回來了，大哥回來了。”
林安眼眶微紅，輕輕地撫掉少女臉上的淚珠，可少女臉上淡淡的淚痕又讓林安心如刀絞。
“汐兒不哭了，你再哭，爹娘回來肯定又要以為大哥欺負你了，又要拿掃帚打的大哥我滿院子跑了。”
以前這樣說，準會逗得少女一邊咯咯的笑一邊使勁的從眼睛擠出一兩滴淚珠來，然後仰着面不讓淚珠掉下來，坐等着爹娘回來，看一出大哥被爹打的雞飛狗跳的好戲，最後娘再給自己燒一桌好菜來安慰自己。
可是這次林安說完，少女卻是哭的更厲害。
······
推開門，林安看着爹娘的房間裏擺着的牌位，腳步似灌了鉛般，沉重的幾乎難以邁開。
噗通！
林安跪在了兩尊牌位前。
林汐陪着大哥跪在身邊，哭着道：“當時那個妖怪衝進家裏面，娘把我藏在了米缸里，但是妖怪把爹和娘都殺了，官府里的老爺們說妖怪跑進了山裡，已經抓不到了，嗚嗚······”
林安失蹤之後，林父林母發瘋似的找了許久，卻怎麼也找不見林安，幾個月之後，幾乎耗盡了家財的林父林母看着家中的幼女，看着手心手背都是肉的局面，迫於無奈只能放棄了尋找林安的事情。
林家的情況本該再此慢慢的步入正常，可是卻又有妖修作亂，闖入了林家，殺害了林安的爹娘，又逃入深山之中。
這幾個月的時間，林汐多虧了鄰里街坊，親戚鄰居的照顧，才能活到現在。
對於鄰居們的難處，林安也都知道，他們雖然沒有將林汐帶回家領養，但能一直幫襯着將林汐養到現在，對於他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恩情了。
林安牽着林汐面色沉重的走出房間，趙宗實也收起了平時輕挑的神色，對林安道：“節哀。”
林安看了眼趙宗實，拱了拱手，便帶着林汐回了屋。
“公子。”中年侍從又湊到了趙宗實的身邊，看到趙宗實緊鎖的眉頭，知道趙宗實又在想那些事情了。
趙宗實抬頭望着西北方向，道：“馮忠，你是官家派到我身邊的人，但我能信你，若是有一天，父王他被人殺了，你說我該怎麼辦？”
馮忠面色一變，連忙低聲道：“公子，你該稱郡王爺為王爺，公子你雖然沒被官家收為皇子，但是官家畢竟曾經將公子養在宮中；再說了，郡王爺身份尊貴，哪有人會狗膽包天去刺殺郡王爺。”
趙宗實呵呵一笑，看着馮忠，臉上浮現出一抹毫不掩飾的癲狂。
“他沒兒子，就不顧我與我父親之間的父子之情，將我從我父親身邊奪走；有兒子了又將我一腳踢開；他當我是什麼！”
“公子慎言，內衛······”趙宗實的話將馮忠嚇出了一身冷汗，連忙勸道。
這時一個一名身穿褐色短打布衣的精壯漢子走進來，抱拳說道：“公子，陳知縣去軍衙拜見蔡知軍了。”
趙宗實看了眼那漢子，又看了眼馮忠，突然笑出了聲，“算了，我們就去蔡知軍那裏看看，順便把那幾個抓住的妖修帶上。”
漢子側身讓開了一條路，“是。”
廣德軍屬江南東路，轄廣德、建平二縣，人口共計三萬五千戶，十三萬人口，治廣德。
故而陳和光這個知縣的這個廣德知縣上面還有一個廣德知軍節制，倒不似建平縣令過的快活。
“下官廣德知軍蔡闓見過公子。”
廣德知軍蔡闓也認識趙宗實，上前抬手半禮。
“蔡大人不必多禮，我今日過來，是將路上襲殺的陳知縣的幾名妖修給送過來的。”
“下官正要和公子說這件事情，陳大人在廣德軍的轄域內遇刺，這件事情本該交給下官來處置。”
回過頭，趙宗實沖身後的漢子道：“把他們都帶過來。”
八名短打布衣，莊稼漢打扮的精壯漢子抬着四具屍體走了進來。
看到那四名妖修的屍體，陳和光眼中露出了一抹詫異，但很快消失。
而知軍蔡闓的臉上，則露出了不悅之色。
“公子，這是什麼意思？”
趙宗實懊惱道：“此事乃是我衝動了，原想着先替二位大人先審一審這幾個妖修，可是審問的時候，這幾個妖修不但冥頑不化，還對我口出污穢，我一生氣，-便將這幾個妖修都給殺了。”
蔡闓壓下心中的怒火，沉聲道：“公子，這幾個妖修刺殺的事我朝廷官員，你怎可私審，還動用私刑！”
“蔡大人，我也是一時衝動，我也知道我這次犯了大錯，朝廷那邊我會上書請罪的。”
冷哼一聲，蔡闓道：“公子向朝廷怎麼說是公子的事情，下官這邊也是會向朝廷如實稟告的。”
趙宗實眉頭一挑，“理該如此。”
蔡闓轉過身，沖身後一名刀疤臉說道：“王捕頭，把這四個妖修的屍體帶下去，看看還有什麼遺漏的線索能查明這些妖修的來歷。”
“是。”刀疤臉拱手應道。
路上，陳和光朝趙宗實拱了拱手，“多謝公子了。”
趙宗實笑盈盈的看着陳和光，“陳大人謝我作甚？那些妖修是來殺你的，我一不小心，失手殺了他們，陳大人沒了查案的線索，不責怪，反而謝我，這是什麼道理？”
陳和光笑了笑，“不管怎麼樣，這個情，我記下了。”
盯着陳和光，趙宗實道：“有姜御史的前車之鑒在先，我趙宗實可不敢讓陳大人記住我的情。”
陳和光腳步一頓，眼中眸光一黯，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公子說笑了。”
“既然陳大人承了我的情，不如現在就解決了，那個林安，陳大人可否在縣衙之中給他安排一個差事？”
陳和光道：“朝廷官吏，無論大小，錄用皆有法度規矩，這個忙，恕下官無法幫。”
“那行。”見陳和光不肯答應，趙宗實也沒多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