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不1樣的清晨

睜開眼，映入林立眼中的是無比熟悉的天花板，上面掛着一個略顯陳舊的小吊燈，他知道，他又回來了。正當他以為這又是一次折磨的開始時，房門外傳來了兩個人的交談聲。

“王磊，你快點，不然我們要遲到了。”

“馬上，等我拿下資料，剛才走太急，忘記拿了。”

很普通的交談聲，但在林立的心裏卻猶如一記驚雷。懷着激動又忐忑的心情，林立迅速的從床上坐起，急急忙忙的穿好衣服，走向房門，握着門把手時，他的手都在輕微的顫抖。開門后，林立看到在他門外不遠處站着一個高瘦青年，臉上寫滿了着急。

“來了來了，走。”林立左邊第二間的屋子裏走出一個微胖的男子，那男子慌忙的關上門，快步走向高瘦青年，手裏拿着一個資料袋。經過林立身邊時，禮貌性的對林立點了點頭。

此時的林立正處於一種矛盾的狀態，他的眼睛就一直獃獃的望着那兩個人。

見林立這奇怪的樣子，着急上班的兩人也沒空理他，等電梯一到，就匆匆的走了進去。

等林立回過神來，那兩人早已離開。林立快速的走到電梯旁，按下按鈕，等了大概10秒，見電梯一部在1樓，另一部在23樓，而他住的樓層是9，心裏着急證實變化的林立決定不再等，他推開樓梯間的門，迅速的往樓下衝去。

推開1樓樓梯間的門，越來越多的說話聲傳入林立的耳朵里，他內心的那種激動在這一刻終究是按耐不住了，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片刻之後，那笑容逐漸擴大，他閉着嘴唇，整個身體都笑得有些顫抖了起來，以至於旁邊的人開始用奇怪的眼光看他。待林立的情緒稍微平復后，他走出1樓的大廳，來到公寓外。

路上車水馬龍，現在正是上班高峰期，車輛太多以至於都在緩行。行人路上的行人則是千姿百態，有着急上班而步履匆匆的，也有悠閑的大爺大媽提着菜籃子慢悠悠的準備去菜市場買菜。遠處，高樓大廈奪走了地平線，但也擋不住太陽散發的光芒，蔚藍的天空中飄着幾朵愜意的白雲。汽車的喇叭聲，行人的說話聲，編織成林立耳朵里最美妙的旋律。這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清晨，可林立卻在歷經了五十二次輪迴后才把它等到。它對林立而言，寓意非凡。

林立就站在公寓外的台階上觀察着，同時也在思考着一些問題，整座城市毫無疑問已經變得正常了，但關於他自己身上存在的一些限制還有待考證，無論如何，這個世界已經開始讓他充滿期待了。

這是一棟位於江海市南二環邊上的出租公寓，住在這裏的大多數是一些在市區上班的年輕人，林立也是其中的一員，他就職於附近的一家設計公司。林立第一次醒來就在這裏，之後的每一次輪迴也都是從這開始，他24歲之前的歲月只存在於記憶里，人生總是從24歲開啟，然後在29歲看見銀河的那個夜晚結束，短短五年，便是他的一生。

站了大約二十分鐘，林立的手機響了。這讓他感覺很意外，因為在前面的五十二次輪迴中，重開的這個早晨，沒有電話。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通了電話。

“大哥，你怎麼還沒來，打卡時間都過了，你現在是在幹嘛？”

打電話來的是穆雨，林立的同事，他們一起工作了兩年，關係蠻不錯的，算得上是林立在公司為數不多的朋友。畢竟，在以前的那種詭異狀態中，穆雨的台詞也算是比較多的了，

儘管林立都已經能背下來他們之間的對話。

“昨晚有點失眠，今天早上就起晚了，正好我今天有點事要處理，你幫我向組長請個假唄。”聽着穆雨說出意料之外的話，林立一時間還有點不習慣，但也從側面證實了一個他的猜想，曾經和他用固定話語對話的人，活過來了，不再是像過去那樣機械。

“剛好有事？難道是要赴某個女孩子的約？”電話那頭的穆雨開玩笑的問道。

“你猜錯了，不是赴某個女孩子的約，是好幾個。”這樣自由的對話，對林立來說是一種全新的體驗，以至於他也很放鬆，配合著穆雨搞怪。

“就你？還好幾個女孩，那天你能帶個女的出來一起吃頓飯，我一定主動買單。”

“這是你說的啊，我可是記下了，別到時候賴賬。”

“嗯，我說的，你儘管帶來，我倒是想看看是哪個不開眼的小姑娘上了你的鉤。”

“好了，說正事，今天我是真來不了，幫我請個假。”

“好的，知道了，你去吧。”知道林立真的有事，穆雨也不再和他逗趣。

“拜拜。”掛了電話，林立轉身往公寓走去。

回到他自己租的房間，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活過來的城市，他開始整理自己目前所獲得的信息。之前不會說話的路人們變得正常了，然後是與穆雨的那通電話，它至少說明穆雨也發生了變化。前面的輪迴中，今天早上的林立是會出現在公司的，他現在還能待在這裏，說明那股總是強行控制他行動的力量也消失了。為了進一步驗證，林立走到了洗漱台前，他找來一個較深的盆，接滿了水，然後把頭伸了進去，以他現在的身體素質，1分半已經接近極限，他想強行讓自己多待10秒，才數到7，他就已經憋不住了，猛地把頭從水中抽了出來，貪婪的呼吸着空氣。在剛才最後的幾秒中，林立終於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懼。看來，他的生死也已不受約束。

重新回到卧室，仰躺在床上，林立現在的心情很複雜。高興嗎？那是肯定的，但隨之而來的就是一種空虛，就像某一天的早上，你想着今天要做的事，你列了計劃一件一件去完成，你本以為要做到很晚才能做完，甚至會拖到明天，但時間才到下午，你發現你完成了所有計劃，你甚至有時間睡個午覺，躺在床上看着陽光從窗外照進來，輕鬆的同時，你會感覺心裏好像少了點什麼，不安穩，林立現在就是這種感覺。

“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要到哪裏去”被認為是人生三問，是人類帶有終極關懷意蘊的永恆話題。

追尋自身的存在意義，既是人的一種本能，又是人類存在的“特權”。人類能夠自覺到自身存在所具有的意義，而這種對自身存在意義的自覺，又使得人會不斷追尋自身的存在意義。

林立以前不知道什麼人生三問，但在漫長的輪迴中，他也開始不自覺地思考這三個問題。

如果把這三個問題放到某一件具體的事來看，答案很簡單，可一旦把它放大到人的一生去看，很多人終其一生也無法給出一個讓自己滿意的答案。

所幸的是，林立擁有足夠多的時間來思考。他最終得到了一個讓他自己都覺得害怕的結論，這個世界誕生於一部小說或者電影，而他林立就是其中的主角。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他詭異的遭遇。在大多數的小說中，角色的數量是極其有限的，且基本都與主角有着聯繫，或明或暗，或深或淺。書中的對話已經固定，這就是為什麼他認識的人總是說著同樣的話的原因，至於那些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又不會說話的路人，則是書中那些連姓名和台詞都沒有的角色，可能就是作者筆下簡單的一句話，例如：某城市有XX人。作者只是簡單的隨手一寫，可在書中的世界裏，某城市也就真的出現了XX人。那些在一開始並不完善的環境，也是源於小說，因為小說不可能對環境的描寫達到十全十美，那些一開始是黑色虛空的部分，就是小說里漏掉的細節。

而關於這不斷的輪迴重啟，林立一開始以為是作者在對小說進行修改，可在多經歷幾次輪迴后，他與其它角色的互動還是一成不變，他就否定了這個想法。他認為輪迴應該與這個世界有關，這是它的一種自我完善，這個世界已經脫離了作者的掌控。

最後，關於他自己，林立認為從他在輪迴中醒過來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書中的林立了，儘管他跟着經歷了主角的遭遇，長達五十二次，但這些遭遇都是小說里安排好了的，他有一種深深的剝離感，要完成小說劇情的是書中的林立，而不是醒來的他。

人對事物的認知源於他從前的經歷，書中的林立和醒來后的林立有着同樣的記憶和三觀，他們看待和處理事物的想法在醒來的那一刻應該是一致的，但以這一刻為起點，隨着林立開始思考，他就踏上了一條完全不一樣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