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娘過生
昨晚失眠了,天快亮才睡着,剛閉上眼睛就有人在喊他起來吃早餐。
整個人像夢遊一樣,他在夢裏說,不吃了,你讓我睡會吧。
再次睜開眼,已經是十點多了,人還沒起床,就聽到樓下傳來霹靂巴拉的麻將聲。
迷迷糊糊的洗了個澡,下樓就看到毛姑和喇叭姐又面對面的幹上了,這兩人是真愛,誰也不能把她們分開。
胖哥坐在老頭子對面,嘴角一抽一抽的,估計是摸到了好牌,張帥過去派了支煙。
胖哥接了過去叼在嘴上,左右找着打火機,他下手的喇叭姐不耐煩了,“抽么事煙啊,快摸牌噢。”
胖哥就不找了,順手一摸,眉開眼笑的說,“自摸到頂,一人一百。”
又轉頭對張帥笑道:“你這支得勝煙,我要留着慢慢抽。”
張帥笑了笑,對邊上的毛姑說,“兩個小公主了,哪沒帶過來。”
毛姑低頭數了數自己的牌,“在你大伯屋裏,要等着吃蛋糕啦。”
數了幾次,說我好像少了張牌啊。
張帥看了看,“你剛才沒摸底牌吧。”
毛姑回過神來,說是的,剛只顧着給錢,忘記了沒摸底牌,連忙再去摸了一張。
喇叭姐又開始了,跳起來把牌搶了過去,說剛才不摸,都過了一圈,你現在只能做小相公啊。
毛姑哪裏肯,要是牌不好也就算了,起手就聽糊的牌少一張,這怎麼忍得了,又一把搶了回來。
兩人口沫橫飛,平分秋色,老頭子見慣不怪,把牌合好,操着雙手轉過頭不忍直視。
胖哥只好出來打圓場,笑着說,“姐,算了撒,今天是老娘過生,就讓一哈撒,自家屋裏幾個人打的好玩,要果爭做么事啊。”
喇叭姐這才消停,拉着臉說,“下不為例哈,聲音很大,氣勢上卻弱了很多。”
毛姑當然聽得出來,轉頭笑呵呵的對張帥說,“早上我打電話跟你媽說,叫你過去看女伢,你么不起來耶。”
張帥連忙說,“你們都渴了吧,我去幫你們泡茶。”
喇叭姐氣憤的說,“還是大少爺曉得事,到你屋裏來了大半天,水都冒喝一口。”
張帥燒了開水,到處找不到茶葉,又不想問老頭,只好去找他媽。
找了一圈,最後才看到老娘在門口的田裏割黃豆,他過去說,“我來幫你割,你回去泡茶,打牌的幾個人要喝水。”
趙金花起身擦了把汗,“你去泡撒,茶葉在八仙桌左邊的第一個抽屜里。”
干農活,其實是件很辛苦的事,比如說這個割黃豆,你要一手握着豆桿,一手揮着鐮刀,豆桿長得很矮,你得彎下腰去,把屁股翹到天上,時間一長,腰酸背痛,大腦沖血,整個人頭昏眼花,特別是上了年紀的人干這活容易暈倒。
張帥親房的大娘,俊傑的奶奶前幾年在田裏割黃豆,倒在地上引發了腦溢血,被人找到的時候,全身都硬了,腳指頭還老鼠咬了個洞。
張帥說,“看你搞得滿頭大汗的,讓我來割吧。”
簡單的一句話,讓趙金花心裏一曖,笑着說,“你會割個屁,幾多年沒做過農活了,等下搞得身上要痛好幾天,算了,只有這麼一點了,明天再搞吧。”
這時孫桂生騎了個摩托車,從對面馬路上過來,看到張帥,啞着嗓子說,“大少爺起床了啊。”
張帥笑了笑,摸出黃鶴樓,上了一支,見車屁股上綁了一箱啤酒和一瓶稻花香。
小時候大娘對他並不好,反而給他留下了很多陰影,但事情過去了這麼多年,今天又是她過生,如果不在家,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現在碰到了,多少總得表示一下。
張帥想了想騎着摩托車想去買點什麼。
買什麼呢,小時候見爺爺去看人,都是買兩斤冰糖,兩個桔子罐頭,這麼多年了,肯定拿不出手。
大娘快七十歲了,說不老吧,到了這個年齡,說老吧,還天天上山砍柴下地種菜,在農村來說,沒到九十歲,真不叫老人。
黃金馬糞,腦殘金之類的保健品,張帥是不會買的,買兩斤肉和魚又不好看,突然想到她很喜歡喝酒。
記得小時候,她和大伯特別愛喝酒,捨不得錢,就去買那種幾毛錢一斤的散裝白酒,一買就是一大桶,每頓飯都要和大伯喝一小杯。
張帥來到街市上,找了幾個雜貨店都只有幾十塊錢的白雲邊,於是又跑到鎮上的大超市才買到了瓶好點的。
一來一去,廢了不少時間,回到家已經十二點多。
還在馬路上,就看見家門口幾個人在對面望着,趙金花一看到他,就笑罵著,發信息你也不回,跑哪裏去了啊。
張帥說,“大娘過生,我去點買東西給她。”
趙金花接過酒,“這個要多少錢吶。”
一邊上的孫桂生,瞄了一眼,“這怕要好幾十吧。”
張天亮聽了,走過來看了看,非常得意的說,“我是喝酒的師傅,這酒我瞄一眼睛,就曉得是十五年份陳釀的白雲邊,一百八十一瓶。”
趙金花嘆了口氣,看了看邊上的胖哥和喇叭姐她們,故意說,“這瓶要果貴啊。”
胖哥滋着嘴笑了笑,沒吭聲,喇叭姐怪叫了一聲,“帥,你還捨得噢。”
家裏人喝酒像喝茶一樣,又愛喝又捨不得花錢,一瓶酒要超過了五十塊錢,就覺得很不值得。
胖哥是什麼人,大小也是個老闆,什麼好酒沒喝過,當然這些事也不會拿到家人面前來顯擺。
午飯是在大伯家吃的,兩張桌子拼到一起的,桌上還有親房的大伯和大娘,俊嘉的爺爺和奶奶。
在老家和長輩吃飯是件很痛苦的事,輩份最大的人沒入席,別人不能上桌子,老人沒動筷子,你不能伸手,老人沒起身,你不能離桌,不管多大年紀了都酷愛喝酒,喝酒的時候又喜歡扯酒皮。
平時話都說不清楚,扯起酒皮來一套一套的,而扯酒皮的時候,其它人都只能幹看着,你要是動筷子,就是不禮貌,這對於不喝酒的人來說,簡直是一種煎熬。
喇叭姐平時呱呱叫,在酒桌上也安份了很多,大伯沒有上桌,在邊上抽着水煙,他要等着喇叭姐找借口,說去有點事離開了,才會上桌。
今天坐席的是親房的大伯,快八十了,喝得紅光滿面,大娘還在廚房裏炒菜,被喇叭姐喊過來喝酒,扭扭捏捏的走過來,表情有些靦腆,在圍裙上擦了把手,接過喇叭姐遞過去的酒杯,向桌上的人說,“哎,今天要你們看得起啊。”
眼神掃了一圈,對張帥說,“帥,要你果費心,把錢都用了。”
張帥還沒反應過來,他老頭就連忙踢了他一腳,說,“你大娘要跟你喝酒,你快點起身撒。”
喇叭姐又遞過來一個杯子,“大少爺,這是你買的好酒,多喝點啊,要是我還捨不得喝。”
張帥說,“那你今天要多喝點,說著端起一杯果汁,對大娘說,大娘,要謝謝你小時候對我的照顧,小時候不懂事,讓你操了心,我這人不會說好聽的話,就祝你身體健康,壽比南山。”
大娘笑容滿面,眼神里卻閃過一絲不自然,“帥,你莫這樣說,小時候是我冇照顧好你。”
喇叭姐說,“這不行的,大娘喝的是酒,你喝的是果汁,這不像話。”
張帥從小經常看到他老頭喝醉了發酒瘋,醜態百出,那時就覺得,酒這東西太害人了,能不喝的話,一滴都不要沾。
大娘端着酒杯略顯尷尬,臉上堆着笑,“算事撒,帥又不會喝酒。”
喇叭姐說,“大男子漢不會喝酒,以後上門做女婿怎麼辦吶,平時也就算了,今天跟壽星喝酒,怎麼能喝假酒撒,再說,這酒又是你自己買的,你自己都不喝,這不像話。”
不喝酒的人,是不會扯酒皮的,喇叭姐本來嘴就多,扯起酒皮幾個張帥加一起都不是她的對手。
“那真是冇得法子,我從小對酒精過敏,一沾酒全身發紅斑,癢得不行,你總不能讓我喝了就去醫院吧。”
他老頭在邊上也連忙說,“這個我可以做證,他從小就沒沾過酒。”
毛姑和胖哥也在邊上說,“算了,算了,心意到了就行。”
張帥見喇叭姐沒再堅持,連忙把杯里的果汁一干而盡,對大娘說,“大娘,真是不敬哈,我幹了,你隨意。”
大娘笑眯眯的抿了一口,又轉向桌上其它人,一圈下來又跑回去炒菜了,喇叭姐也趁機說,“我去看看她喝暈了嘛,免得把菜炒糊了。”
她剛一走,大伯就笑眯眯的上桌了,他是個愛酒的人,一直在邊上聞着酒香,早就按耐不住,一上桌把酒瓶拿着看了一會,然後給自己倒了杯,假模假樣的給親房的大伯敬酒。
他們是堂兄弟,以前為了扯酒皮的事,說重了話,搞得十幾年不相往來,不知道今天怎麼坐到了一起。
親房的大伯,耳朵背得很,跟他說個話,說幾次都聽不清楚,一說喝酒,馬上端起了杯子,那雞爪般的枯手,穩當的很。
大伯滋了一口,咂了咂嘴,笑眯眯的說,“這酒聞的倒是香得很,就是這味道淡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