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當晚,張厚波在屋裏召開了第一次班會,大家都各自介紹一番算是互相認識,張厚波說,我們是一批提前入伍的世博新兵,所有人都來自上海本地,經過嚴格訓練后,將會是明年上海世博會安保的主力軍,這批兵里有太多大學生,甚至高材生,能擠破頭走進這裏的,多多少少也都帶點貓膩,他一個三期士官,被賦予光榮使命從老家來到這裏,面對我們這些特殊的少爺兵,罵不得,更打不得,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挑戰,他希望我們能全方面配合他的工作,也珍惜這來之不易的緣分,安然度過可能都不足三個月的集訓。
趙天楊從我對面的上鋪躥下,興沖沖地跑來說:
“崇恩,這被子看着單薄,沒想到蓋在身上相當暖和,頭一晚你睡得怎麼樣?”
“我有點認生,沒睡好。”我無奈地說。
凌晨的時候,窗外開始下起冷冷地夜雨,清早停了一會兒,便又接着下,因為天氣緣故,張厚波在班裏教我們軍姿,疊被,這些對新兵來說最基本的東西,趙天楊很聰明,沒費什麼功夫就把被子疊得有稜有角,我喚來他虛心請教,詢問每一處細節,他欣欣自得,擺作一副老成的姿態:
“你不行的話,就先把被子鋪開用凳子壓實。”他抱起我的被子放到桌上:
“看好了,像這樣壓得平平整整,然後展開手掌,按照食指到大拇指的長度,從頂端往下拉出兩個半的距離,在終點處再向前延伸一拳的寬度...”
我豎起耳朵,用心效仿他每一個動作,我把被子疊起,又拆散,周而復始,直到趙天楊說:
“行了,就這樣吧,可以矇混過關了。”
我乏力地坐到凳子上,又聽趙天楊細語急呼:
“牙膏!牙膏!”
張厚波到我身前抓住胳膊拽起我:
“沈崇恩,你去看看自己的牙膏牙刷,我說了多少次要面朝同一個方向。”
我走去床邊蹲下身,長嘆一口氣,將牙膏牙刷擺正,使刷頭和牙膏上的黑人一致朝右。
軍隊的規規矩矩多如牛毛,像這樣的,完全超出了我的認知和想像,趙天楊笑着說:
“簡直是閑得蛋疼。”
而我不以為然,這些在老百姓眼中看似荒誕的條例,卻是中國軍人實實在在的職業素養,不掃門前雪,又何以掃天下。
“沒事多學學八榮八恥,每個人都得背會,這是命令,是任務。”張厚波皺起眉,嚴肅地說。
小雨轉中雨來回切換一連下了好幾天,夜裏大風吹在玻璃窗上沙沙的響,呼聲此起彼伏時,我偷偷蒙在被裏打開手機,瞬間亮起的光奪目刺眼,“嗡嗡”,手機震了兩聲,我嚇得即刻捂住,屏幕上顯出周嘉雨的三條信息,來自11月10日,11日,和今天12日。
“崇恩,你走後的第一天,我醒來發現枕頭還是有些許濕答,昨晚我不停地開燈關燈,像一個瘋子,聽你說了無數次晚安,可還是難以入眠,我想起曾經的夜晚,你總會跟我通着電話,一起打開電影頻道,看不同的故事,不同的主角,有時你會嚇我一跳,有時你會嘲笑我笨,連人物關係都弄不明白。”
“崇恩,你走後的第二天,媽媽在下午又來電話了,因為我屢次拒絕相親,村裡流言蜚語不斷,有人說周家的姑娘一定是在上海傍上了大款,也有人說周家的姑娘也許是生理上有什麼問題,不能傳宗接代,人言可畏,眾口鑠金,媽媽惱羞成怒,大罵我不孝,原來在那彈丸之地,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屬品,是生育的工具,甚至沒有人權,媽媽說別家的姑娘21歲都已經生完一胎了,如果我繼續執迷不悟,再過些年她就會成為全村人茶餘飯後的談資,我不明白,我在風華正茂的年紀,究竟做錯了什麼。”
“崇恩,其實我知道你根本不想去參軍,即使那是一條對你來說不錯的出路,我看的出來,在減肥的日子裏你一直依靠我給的意志強撐着,你大可跟我分手,回家去找一份工作,過幾年找一個比你小兩歲的姑娘,和她相愛,和她結婚,或者就這樣不管不顧的和我在一起,把我的壓力和痛苦扔到一邊,把未來當做一場無所謂輸贏的賭博,四歲的差異,任由我的青春遠去,謝謝你違背自私的天性,忤逆作為一個男人佔有的本能,選擇背上沉重的行囊,成為我引以為豪的希望。”
我將被子蒙實,怕儘管我掩住口鼻,也蓋不住抽噎發出的聲響,周嘉雨說的沒錯,她瞭然,如果沒有她,我一定不會選擇這條路,相比舞刀弄槍,我更喜歡文學,只是奈何腦子不夠用,寫起作文都經常跑偏題,可儘管如此,文學依舊是我的嚮往,是我的理想,周嘉雨曾勸過我放棄參軍的念頭,是我的執拗打動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