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葬禮
喪葬,是一件及其嚴肅的事,無論在哪,只要是有感情的人都會懷着懷念之情去送別故人,除非逝去之人是窮凶極惡,遭人厭惡的壞人。在古代,秦國的喪葬是最為嚴厲的,離世之人的子嗣要守靈半年,在這期間不得食用葷腥,已盡孝道。但秦國進入現代社會大眾平民做的的第一件事就是改禮俗,喪葬改動最大,由半年的守靈期改為一晝夜,大大縮短了時間,為的是適應快節奏的社會。
趙和看着靈堂前來來往往的人,都是一些十年見一次的親戚,談不上什麼感情,他們這些來“送葬”的人多半是來蹭他大伯的光。
趙和的大伯趙悟德是小鎮上有名的生意人,他的悟德餐飲在庭南省開着好幾家酒店,他的長女前年還嫁給了副市長的兒子,近幾年可謂是蒸蒸日上,瘟疫之後他可以說是鎮上混的最好的生意人。
“和小子,愣着幹嘛,迎客去啊!”一位豐滿的中年婦女對趙和吼道,“你還是不是你爺爺帶大的好孫子了?現在該給你爺爺盡孝了,不要想着偷懶。”
“是!大姨,您放心,我一定把來的貴客伺候好了。”趙和習慣性地向長輩點頭哈腰,他在家中的地位一向如此。
“趙和哥,誒呦,怎麼我們大國企的幹部也有空回來送爺爺出殯啊?”一個西裝革履的黃髮青年彷彿打着拍子說道。
“趙傑堂弟,你從國外回來了?越來越帥了,別管我叫什麼幹部,就是一打工的。”趙和看着這位“海歸”堂弟,強行從臉上擠出一絲笑容。他怎麼聽不出這位堂弟在挖苦自己,只是這麼多年他早已習以為常。
“傑傑,這身黑西裝真帥,還是外國人懂葬禮該怎麼穿,”趙和的那位大姨正是這位海歸的媽媽,正拍着趙傑的肩膀說道,“不像你堂哥,老是穿這套...誒,不說這倒霉事了,你快去里房,你爹正在陪客,你好去露個像,讓那群鄉巴佬見識見識什麼叫洋氣。”趙和聽着這話,心裏很不是滋味。但看着自己這身喪服,不由得想起剛回老家時,這老太婆吵着要他穿喪服,現在又看着他煩,不由得在心中一聲咒罵,但臉上依舊擠着那副他自己都覺得虛偽的笑容。
“媽,說了多少次,叫我名字,都二十好幾的人了,要不就叫我的外文名字傑克,再說了,和那群和我爹攀親戚的,有什麼好聊的?叫趙和哥去不就行了嘛。”趙傑不耐煩地和這位富態的夫人說道。
“我的好大兒,帥傑克,就當給你爹幫個忙,說不定你表現好啊,你爹就把那輛車給你買了。再說了,和小子一個上死班的,難道不怕他丟了咱家的臉?他在家門口接客,我都覺得丟臉。”嘴上說著,那位大姨又斜眼瞟了一眼正在假笑的趙和,“還愣着幹嘛?去門口接客去!看着你這身喪服就難受!”
“好的好的,看見傑老弟就忘了正事了,大姨,我馬上就去”趙和說完就出門接客。
趙和老家在潤澤市建福鎮趙家村裡,這幾年因他大伯生意的風生水起也成了村裡最富的人家,去年還把自家大院好好修繕一遍,頗有富豪別墅的味道,但這都與趙和無關,因為現在他們家族的家主正是最有錢的大伯趙悟德,而趙和作為他的親侄子,本應該在村裡是有頭有臉的,但現實卻是,趙和在他一家眼裏完全沒被當做親人,反而更像是百年前富人從小養在家裏的僕人。在秦國,一般有些條件的家裏都會把紅白事花錢交給一些專門負責的公司,趙和家也是如此,這種在門口接客的活一般是旁系或者請公司的人干,
像趙和這樣的直系孫輩應該是在里房陪客的,可現在卻在門口累死累活。村裡知道內情的旁人也不會對此多說什麼。
趙和以前在家裏就沒有什麼地位,現在從小帶大自己的爺爺去世了,估計以後在家的待遇會更差,他也沒指望自己的土豪大伯能帶自己發發財。
此時已經離趙和與趙傑母子分開快有一個時辰了,自己下午趕回來,連飯都沒吃上一口,就一直在接客幹活,現在看着靈堂前大院裏的飯桌前都快滿了,趙和算着自己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或許可以去靈堂趁着爺爺的棺材還沒下葬,最後陪陪這位把自己帶大的老人。
當趙和坐在門口地上這麼想的時候,迎面開來一輛高級轎車,趙和瞟了一眼車牌,瞬間明白是大人物來了,他連忙起身迎接,即便車上的人還沒下來,趙和也大致猜到了是誰。
這時從里房走出一個中年男子,滿臉油光,腆着個大肚子,穿着不大合身的黑禮服,急急忙忙地走過靈堂,從大院幾張飯桌中間的小道穿過,來到趙和所在的門口對着從車上下來的一個穿着高級黑色禮服中年人說道:“哎呀!馬市長,沒想到您真能從百忙中抽身,來送別鄙人家父,家父在天之靈若是有知,一定會非常欣慰的!”這個滿臉諂媚的胖子就是趙和的大伯趙悟德,而那個從高級轎車上下來的體面中年人就是這次葬禮的貴客中的貴客趙悟德的市長親家馬藏豪。
“這次來訪,我只作為逝者的家屬,悟德老弟的親家,不是什麼市長,先去靈堂給咱爹作個揖禮,規矩不能壞。”馬藏豪拍了拍趙悟德的肩膀,看了眼他身後強撐着笑的趙和,意思性的點了一下頭,花白的頭髮在夕陽的輝光照耀下如同金絲一般。
那趙悟德一聽“咱爹”那油光發亮的臉笑得擠在一起,那張大臉像包子一樣,馬市長的一句客套話,讓他當了真,渾然忘了今天是他親爹的葬禮。就在他得意忘形時,身旁的妻子對着馬市長說道,“馬市...哦!親家,我家這憨貨見了您就興奮的丟了魂,待會兒開席還希望着您說兩句悼詞呢!”接着又用手肘頂了一下這位還在傻笑的丈夫,“還不把親家請進去干正事!”那趙悟德一拍腦袋,連忙行禮帶着馬藏豪進了靈堂。
“趙和堂弟,你怎麼不跟着去靈堂給爺爺作揖禮呀?你不是跟爺爺最親了嗎?”一聲帶有戲謔的女聲在趙和耳旁響起,自然是那位市長的兒媳,趙和的堂姐趙麗。
“大姐也來了,好久不見,馬姐夫呢?”和父親一同前來大院門口的趙傑對着這位與自己有幾分像的姐姐問道。
“他開車來的,現在找地方停車去了,今天司機請假休息去了,”趙麗托起一頭秀髮,扎了一個馬尾,好像剛發現今天這場合不適合披散着頭髮,然後扭頭對着趙和笑道,“怎麼當幾年公務員,見大領導就不會說話了?連給姐姐打招呼都不會了。”
“哦,麗姐姐,這結婚後越來越漂亮了,我都差點沒認出來。”趙和連忙行禮道。
“算你小子會說話,今天就不叫你給我提包了。”趙麗嬌軀一扭,提着包挽着趙傑進了靈堂。
“姐姐,別搞錯了,趙和老哥可不是公務員,是國企的幹部,天天忙上忙下的,怎麼有空和你打招呼啊!”趙傑故意抬高聲音和他的漂亮大姐說道。
“別貧了,和小子這倒霉鬼有份事干就大吉大利了,別提他了,晦氣,跟我聊聊外國上學的事吧,有沒有找個外國小妞談戀愛啊?”趙麗這個漂亮少婦和海歸趙傑談笑着走進靈堂。這兩人更像是有錢有勢的趙家後輩,而趙和這清貧的模樣,在外人看來更像是來趙家蹭飯的,單從外表看,誰又能想到這披麻戴孝的趙和才是爺爺最疼愛的孫子呢?
喪葬,是一件及其嚴肅的事,但前提是參加喪葬的人把它當喪葬,而不是當成互攀關係的宴席。
趙和在這些人走後,被安排去了后廚吃飯,為的是給那位姐夫騰位置。